作者:风之岸月之崖
童潼瞳孔一缩,忽地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是坏人!你是大坏蛋!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你放开我!”。
“童潼!……”顾恩第哪敢放手?童潼这个脑子不清楚的情况,这一放手还不知道他会跑到哪去,山林里入了夜便很是危险,顾恩第怎么敢放,圈着童潼,他这次连话音都不放重,只是耐着性子极力的哄他:“童潼,别生气了,这次是我不好,我应该凶你,你生气也是应该,但你不能离家出走,树林里晚上并不安全,我……”。
“我不要你管!”童潼吼他,原本就湿润通红的眼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上了细细的血丝,他满目厉色,只恨恨的瞪着顾恩第:“你是坏人!大坏蛋!你又想骗我!我不会再被你骗的!不会!你放开我!放开!”。
“童……厄!”才开口,顾恩第却猛然闷哼起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童潼忽而低头,朝着他的手上咬了下去,咬得很是用力,痛得顾恩第差点就要下意识的松手了。
童潼浑身绷着,一点也没有留情的意思,他这个模样,就很那些发了狂的小狗差不多,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安全感,唯一有的全都只是彷徨跟恐惧。
“如果……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忍着痛,顾恩第话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童潼像是没有听见,只是狠狠的咬着顾恩第,咬得齿间溢满了血的气味,他也没有松开。
顾恩第疼得脸色发白,忍得额边青筋突起,他将那被童潼咬着的手死死拽成了拳头,却依旧不敢松手,注视着童潼这般模样,顾恩第的眼眶里面也有雾气逐渐凝聚:“童袁飞当初跟我提及婚事的时候……我并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立即拒绝……我只是……在犹豫,我知道你是他的儿子,我那时候甚至在想,若我答应了这婚事,以后……是不是就能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你了,可是……可是在那之后,我又要如何做?我成了你的妹夫,那以后就只能是你的妹夫了……一直到半个月前,童府人过来找我,说婚事有变,我当时以为是童袁飞反悔了,却没想到童府的人告诉我说,与我成亲的人……变成了你……童潼……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吗?可是……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娶回来的人,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让他怦然悸动的人了。
一个天才才子,一个痴儿傻子,这样的天差地别,顾恩第如何接受?可事实却由不得他接不接受。
忍着疼痛说了这些,可童潼却仿佛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般,他只是死死的咬着顾恩第的手,咬得顾恩第的手臂沿着肌理流淌下来,他也依旧没有松开,或许顾恩第的那些话,他根本就完全没有听见。
这样的童潼,让顾恩第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他,他不清楚的脑子,让顾恩第与他说了多少都毫无作用,若是凶他,只是更加的他吓到而已,究竟……究竟要如何才好?
“哟!前头的不是顾夫子跟他夫人么?”。
两人身旁的不远处,朱大嫂跟顾岩尉等人寻了过来,远远的看着两人像是拉扯在一起的样子,几人明显都松了口气,然而……等他们才刚跑进的时候,一个个却都被吓得脸色惊-变。
顾恩第的手背童潼死死咬着,上面流淌下来的血迹,几乎浸透了他的袖子,而童潼……他那凶狠的样子,仿佛一点也不知道他此刻下死嘴狠狠咬着的人是谁。
“我的老天!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朱大嫂惊呼着,却迟疑着不敢上前。
童潼虽然是一张乖巧的娃娃脸,可他此刻满脸狰狞,那双大眼睛里面泛着的血丝,也格外吓人,再加上童潼的脑子不清楚,朱大嫂一时间也害怕他会不认人的乱咬一通。
顾岩尉也是大惊,他几乎是在反应过来之后就冲上前去,伸了手强行的想要拉开两人。
任大姐猛然回神之时,并没有上前拉开两人,而是朝着远处高声喊了起来:“顾大爷家的!你家童潼发疯啦!他快咬死人啦!顾大爷童潼发疯啦!快来人啊!”。
任大姐这一嗓子响彻林间,几乎跟着出来找童潼的人都听见了。
顾岩尉听得这喊声,原本的担忧瞬间便成了恼怒,他眼看拉不开童潼,最后干脆抬起脚,一脚就给童潼肚子上踹了过去!
“童潼!”顾恩第惊呼,才想上前,却被顾岩尉一把抓住手臂:“顾恩第!你疯了是不是!童潼傻了你也傻了就这么由着他咬!你的手不要了是不是!”。
“你放开!”顾恩第猛地甩手,却又被顾岩尉紧紧抓住,这一拉扯,牵扯到被童潼咬伤的手臂,那钻心的疼痛,当即让顾恩第踉跄了下。
童潼被踹得砸在地上,他身子缩成一团,明明就痛的厉害,可是他却顾不得疼痛,只急忙怕起身来,那一嘴的血迹,血红的牙齿,都让被任大姐吆喝过来的村民以及顾家众人看得心惊不已。
顾老太太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回神后猛然呵斥:“还不快抓住他!抓住他!免得一会他又发疯了!”。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着却没人上前,明显是害怕童潼当真疯了,逮谁咬谁,在他们迟疑的这个空隙,童潼浑身戒备,他一边往后退着,一边看着众人:“坏人……坏人……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怒吼着,童潼在顾老太太在叫喊声里,拔腿就跑。
“童潼!”顾恩第心里发急,只因为他被顾岩尉死死拉着,而只能看着童潼又朝着树林子里面跑了进去。
这么多人,一个个看着童潼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着妖魔鬼怪一般,那样的眼神让童潼心慌不已,他甚至连停都不敢停下,此刻的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在不断的向着。
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如果被抓住了,会被打死,会被打死的啊!
越想越慌,最后竟是让他彻底的慌不择路,只一个劲的朝着草丛里面钻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彻底的藏了起来,不让他们找到自己,可是……童潼只顾着藏匿,却忘记看路,钻出草丛之后,前面的断路,让他已经来不及停下,整个人就这么重重的摔了下去……
树根下,顾恩第的手上依旧还在流血,徐氏随后过来,看着他这样的伤势,整个脸色都极其难看,也不管顾恩第同不同意就强行抓过顾恩第的手要给他包扎,顾岩尉眼看着顾恩第还想反抗当即怒吼:“顾恩第!你再不听话信不信我以后都不让童潼再进我顾家的大门!”。
顾恩第猛然一震,扭头朝自己的父亲看去,看着顾岩尉阴沉至极的脸,顾恩第深深吸一口气,高高扬起了头,他一言不语,只任由徐氏给自己的手臂做包扎。
徐氏终究不忍,还哄他一声:“会有点疼,你先忍着点”。
顾恩第不语,可他的心里却觉得,这手上的伤再疼,都比不得童潼如今的模样……
“咬得这么狠,那童潼是真的发疯了吗?”武氏蹙眉,仿佛是下意识的嘀咕着:“他要真发疯了,这次是咬人下次不会是要杀人吧……”。
有些危言耸听的话,当即就让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打了个突,一个个想起的全都是刚才童潼满嘴是血的模样……
“这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疯了?会不会遇到什么事一时想不开啊?”有人忍不住嘀咕起来。
也有人说:“我看啊,他既然想走,那让他走就是了吧,万一他下次发疯,逮谁咬谁怎么办……”。
“说得也是啊,反正他也是个傻子而已啊……”。
顾恩第嚯地睁眼,眸光死死地朝那边说话的几个妇人看去,那几个人妇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到身边的人给了她们示意,这才发现顾恩第的眼神……十分吓人。
“行了,不用再包了”顾恩第将手抽了出来,转身要走。
许是脸色一变,立即吼他:“顾恩第!你是不是当真要倔!手臂被人咬成那个样子不甘心,非要送上去给他咬断了你才满意是不是!”。
“断就断吧”顾恩第说得毫不在意:“反正手断了,我也赔不了他失去的” 。
“你混账!”顾老爷子勃然大怒:“你就为了那个一个傻子成了这样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你还有我们这一大家子!是不是我们这么多人都比不了他一个傻子!” 。
顾恩第步子微顿,他扭头朝顾老爷子看去:“爷爷,我是还有你们这一大家人,可是……童潼他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今日他的异常,也是因我而起,天快黑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树林里呆着”。
“顾恩第!顾恩第!”顾老爷子怒得大吼。
顾恩第只当充耳不闻,他只是寻着童潼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你是……你是……相公?
:你来接我,你、你会对我好吗?你、你以后会不会欺负我?会不会……会不会打我?
依稀间,童潼曾经说过的话,忽而在顾恩第的脑子里面响起,那样的童声童气,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希翼,深深的戳着顾恩第的心口,让他狠狠闭合的双眼里面,已经是一片湿润了。
第一次见就问出这样的话来,足以见得童潼的心里究竟是有多缺乏安全,可这一切……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自己而促成的……
☆、看望
童袁飞与李姨娘来到溪水村顾家的时候,顾家众人都还没回来,这里只有一个王氏跟个七岁的小儿子,以及那才刚出生不久的幺儿,童袁飞穿着华服,虽然面容俊朗,可是眉眼间自带一股阴厉,让王氏看得心里发悚,只拘谨着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孩子,那胆怯的神色深怕自己哪做得不好,惹怒了这童老爷。
李姨娘在童袁飞身边,她左右看看,见童袁飞眼底的神色愈发不耐,这才略带笑意又朝王氏问道:“这童潼他们,不知到底何时才能回来?他们是去哪了?”。
“这……”王氏心里发悚的厉害,她憋了一会,才憋出一句:“他们都进山去了,对,进山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童袁飞顿时眯眼:“进山?他们进山去做什么?”。
“这……我……”王氏紧张兮兮,一点也不敢说童潼跟顾恩第发生争执,闹脾气要离家出走,这四个字刚在脑子里打了一转,王氏就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李姨娘轻轻一哂,又道:“既然时候进山去了,想来应该是去打猎了吧”。
童袁飞当即冷哼:“童潼那个细胳膊小腿的他去打猎?别是他被人猎了吧”。
这个话……
怎么越听越不像个当爹的说的?
李姨娘轻咳一声,自动无视童袁飞的话,只朝王氏道:“既然他们是去打猎,那我们不妨等等便是了,对了,说起来,童潼当初与恩第成亲的时候,我家老爷正有事在外,也没能赶得回来,不知亲家是否能带我们去童潼现在住的地方看看?”。
“可以可以,我带你们过去”王氏点头如捣蒜,似乎生怕童袁飞再继续这么干坐下去一般。
李姨娘转身上前拉了拉童袁飞的手,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却不得说:“老爷,虽然童潼如今已经嫁了人,可他嫁的也不是别人,而是顾恩第,只要童潼他是您的儿子,顾恩第不也一样也是您的儿婿吗?只要有您在这里,想来童潼也不会轻易受人欺负的,您就别在生气了”。
李姨娘这话,虽然没有说出顾恩第身后让童袁飞看中的闻人老先生,但却也说明了,这肥水终究还是自己家的,但是前提是……童潼,是童袁飞能做出一副对童潼疼爱不已的模样,方才能以此来牵住顾恩第。
童袁飞微微眯眼,将李姨娘没说出来的意思几番思量,他这才面色稍霁,随着李姨娘转身跟王氏一块往后院去了。
那是顾恩第的院子,院子不大,相反还有些简陋,童袁飞看得眉宇紧拧,原本稍霁的脸色瞬间又有些阴沉,李姨娘只当没有看见,在王氏推开房门的时候,李姨娘松开童袁飞的手,拧起群踞走了进去。
房间里,简谱干净,桌子上的花瓶里还插着几只开得金灿的油菜花,墙边的书架 ,再过去便是写字台,内里一眼看去,便是床榻以及堆放在最里面的几个大箱子。
看到那些箱子,李姨娘眼光一闪,笑了笑,又朝童袁飞道:“老爷,您看,夫人虽然让童潼嫁人了,但她待童潼还是不错的,这些箱子里装得,都是夫人特意给童潼准备的嫁妆呢”。
童袁飞暗暗挑眉,那眼底明显透着几分怀疑。
李姨娘又轻哂着朝王氏看去:“说起来,童潼嫁过来后,倒也麻烦你们照顾了”。
王氏连忙摇头:“不麻烦不麻烦,都是自家人,哪里会有什么麻烦的”。
童袁飞只朝那几个大箱子走近,思付间,他微微眯眼,忽地一个用力,就直接将箱子给打开了。
李姨娘狐疑的扭头,还没看清楚箱子里是个什么情况,倒是看见童袁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见此,李姨娘嘴角的弧,淡弱的一闪而逝,她走上前去,低头一看,面上只满是惊讶:“怎么会……箱子里怎么都是这些东西?”。
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王氏听得狐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说起来,童潼的这些箱子,他们虽然惦记,但还真没胆子敢进来打开偷拿,现在却听得李姨娘这惊讶不已的惊呼,她也忍不住猜测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居然让李姨娘跟童袁飞都露出这样的表情。
童袁飞会与顾恩第定下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原就是一场赌局,也是异常交易,生意人最擅长的便是下注,而顾恩第的未来,便是值得让他下注的地方,可是……
好好的亲事,被魏芩搅和,原本的女妻也换成了男妻不说,居然连嫁妆给的都还是这种大发叫花子的东西!倘若来日顾恩第出人头地,念及与童潼与童府的这桩的婚事,心里有的也只是屈辱,更合论会与他一条心!
没了童潼仕途这个筹码,童袁飞怎么能容忍再没了顾恩第这个筹码,可是现在!现在魏芩就已经先在顾恩第的心里添上了两笔!
李姨娘偷偷抬眼,看童袁飞的脸色极其难看,她双唇嚅动,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暗暗咬唇,童袁飞将身侧的手死死拽成了拳头,他眼底透出的厉色,仿佛是恨不得将魏芩给暴打一顿,忍了半响,童袁飞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将箱子用力关上,便带着满脸的铁青转身就朝门外大步走去。
李姨娘立即跟上,旁得话也不再说,临到要出大门,李姨娘才对胆战心惊跟在身后的王氏说道:“突然想起老爷今日还有一笔生意要谈,我们便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看看童潼,告辞了”。
王氏才刚张嘴,却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童袁飞来了又走。
马车上,氛围瞬间又变得格外压人,李姨娘坐在童袁飞身边,微微抿着唇,也不说话了,倒是童袁飞在小片刻后,忽而将李姨娘的手给拉住。
李姨娘狐疑,装似不解的扭头看他。
童袁飞眼底的厉色依旧未散,只是问:“我不在府中的日子,你受她为难了吧?”。
李姨娘眼底明显惊讶,不过须臾,她忽而又笑了起来:“未曾,我在府中这些日子,一切都好,老爷不必为我担忧,您平日忙着生意的事便已经很辛苦了,不该再为了这些小事分神”。
童袁飞没有说话,他只是忽而长臂一伸,将李姨娘捞入怀里。
李姨娘乖顺得靠着他的胸口,可是那垂下的眼底,却并不见得有多少情义。不过马车里安静了小片刻后,李姨娘又道:“老爷也不必过于生气,其实……其实童潼成亲那日,我……”。
“嗯?”童袁飞微微眯眼,眼底才刚升起的缱绻,瞬间荡然无存。
李姨娘只像是做错事般,底气不足的弱弱说道:“童潼成亲那日,我其实有偷偷给过他一点银票傍身的”。
童袁飞眼底略显意外,而后笑意浮现:“就为了这个,你便这般小心翼翼还要斟酌再三才敢跟我说?”。
李姨娘低垂着头:“毕竟我这也是擅作主张,我……”。
“没关系,你做得很好”童袁飞抬起李姨娘的下颚,脸上全是夸赞:“你做得很好”。
做得好,是因为李姨娘这事,以后若是顾恩第知晓了,必然会承这个情,而魏芩那里,只怕以后顾恩第对于她也无甚好感,童袁飞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顾恩第还没飞起来的笼络住他,等得日后,顾恩第会试,只要他是闻人老先生亲传弟子的事,被上头的人知道了,想来也没人再胆敢将他随意刷了下来,而以顾恩第与闻人老先生的关系,以及他自己才学,即便不是状元,那也是个探花。
想到顾恩第以后若是考中,他与童府的互利互惠,童袁飞的眼底顿时全是笑意,不过眼下……魏芩做出来的事,他终究还是需要补救一二。
童袁飞走了,顾家的人却还没回来,顾恩第更是没有回来,他依旧还在山林,寻找着童潼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