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就如他在地球思念盖尔,不管多么努力,他也融不进地球生活。
所以他说:“鸽子。”
“恩?”
“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知道。”
江鸽子抬眼看向俞东池,俞东池眼神漆黑如墨的盯着他。
他说:“鸽子,你该痊愈了。”
江鸽子用鼻翼哼了一声,接着烦躁的趴在案台上,好半天儿,他才指着身边的电视机说:“谁能想到呢,这三个小子~竟然能走到这么远的地方,瞧瞧,他们可比你这个穷酸皇帝受欢迎多了。”
电视内。
“……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恋爱吧,私奔吧,逃离吧,放纵自己青春岁月出发吧,莫负最好的时光,像个傻瓜……”
林苑春他们在台上娓娓动听的哼唱,几万人的观众没人喧哗,只有默默掉的眼泪,眼眶热红。
江鸽子捧着热乎乎的疙瘩汤,沿着碗边吸溜一口后叹息:
“他们没有谈过恋爱吧?”
“你谈过?”
捧碗的手停顿在空中,如蒙雷击。
俞东池手臂在胸前交叉的看着这个别扭鬼。
别扭了好大一会儿,江鸽子才愤恨的扭脸对俞东池说:“忽然想起一句话。”
俞东池清洗完双手,解下围裙,递给忽然出现的周松淳笑着问:“什么?”
“唔……好久了,好像是说~幸福的人啊!是不听民谣的,你看盖尔人是多么哀伤啊。”
俞东池呆愣一下,接着无奈的笑了。
好像~是这样的,盖尔多灾多难,慌慌张张,夹杂了魔魇的人类发展史,总是有着那么多哀伤与分离。
不过没关系的,他回来了,会结束这种哀伤的。
皇家第一高等艺术学院招待酒店内。
林苑春将心情沉重的将一块蓝底老阁莱手表,压在自己手腕上,就像在接受判决的镣铐。
他知道自己火了,红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在火了红了之后,那些根本想象不到的尊重也随之而来。
他们竟然,集体称呼他为老师?
老师啊,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敬畏的称呼。
他何德何能?
像是他这样的人?
林苑春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看过自己,镜子里的青年,今年二十一岁,出身旧郡,家境平常,性子飞野,成长的生活当中该遇到的不满意,他都有。
然而他是老师了,夹杂在上百位年近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当中,他是老师了。
一切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喊他老师,他能从那些眼神里,看到与演唱会歌迷有所区别的尊重。
他知道,他地位格外不同,有着开派功绩,也称艺术大宗师。
可是,这些有用么?
对于老三巷的街坊,对于离开故乡,情况好了之后回来的家人,对于爷儿,对于小贵人,这些都没什么用处。
他的生活回不来了,因为年少轻狂,家人再也不会用正常的角度去理所当然爱他了。
盥洗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何明川举着一件半长的,有着绝对裁剪痕迹的改良暗纹袄子说:“春儿,这件衣服我分不清前后,你给我看看呗。”
到了这地儿,林苑春他们才明白爷儿的苦心。
搞艺术的,尤其是表演流,跳舞的也好,弹奏乐器也好,唱歌的也好,这群人是艺术流派里最会打扮,最具有个性的一群。
他们对美学的认知是跟外面的人不一样的,胆大,夸张,精致就是这群人的暗属性,发明流行就是他们的名字。
昨儿一来,评判团队里六十岁的老太太,都要穿着精工细线,撞色大胆的服饰,人家带了一身的荷花属性的银器都不嫌弃碍事儿,指甲长的能在上面画历史长卷。
再想想自己的羊皮大袄,再想想自己的旧围巾,用补丁大袋子卷裹的吃饭家伙……呃,真是一头冷汗。
差点就给故乡丢人了。
他们自然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却也不想旁人评论的时说,啊,北燕那群艺术家啊,那就是一群乞丐啊!常辉郡里那些人啊,就是一群乡下力工啊……
恩,伟大的艺术行当,照样不缺嘴损的孙子,林苑春觉着走出来总是没错儿的。
就这遭遇,收集的灵感够他写几首歌儿的了。
他们今天也是一大早起来,按照行李里标示好的第一天,第二天的标记,很认真的打扮自己。
体面,总是没错儿的。
尊重旁人也是尊重自己。
爷儿说的没错。
只是,到底他们还是保持了一些本真,不同于别的艺术家,出来进去都是呼啦啦一群人侍奉照顾,他们三还是习惯自己管自己的,只是这好衣裳,也是忒麻烦了些……
林苑春接过何明川月白色的薄外套,来回看了一会后才失笑:“什么呀!这衣裳就没有前后,你随便穿吧。”
何明川眨巴下眼睛,再次举起这件衣裳前后看了一次,抱怨嘀咕着离开了房间。
老阁莱手表,羽毛坠儿白金链,淡青色的手工编毛衣,知牌运动裤,老正皇的牛皮尖头短靴,豹霸的短风衣……
林苑春慢慢的挽起袖子,从精致的木盒里取出一双薄鹿皮长腕的半指手套给自己套上。
他弹几十斤的铁琵琶,拨弄铁琴弦到双手鲜血淋淋,回头了照样弯腰用廉价的洗洁剂清洗摊子上的碗筷,酒杯,赚上几百文就是快乐的一天儿。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你的双手是需要养护的,是需要保护的……
林苑春将手掌举的很高,来回看着自己的双手。
手套的鹿皮被裘消的很薄,舒展来回不见拉力,却能感受到慎重的保护力量,他被包裹的相当安全。
这双手被上了保险,一只价值五百万贯。
屋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几位老师,我们可以进来么?”
林苑春闻言,放下袖子走出盥洗室,笑着来到玄关招呼到:“是蔡主任啊,进来吧。”
他嗓子受过伤,除非在歌曲里撕心裂肺的咆哮,一般说话声调缓慢低沉,不见一丝一毫的烟火气儿。
蔡主任上半身微微弓着,在门口换了鞋,才小心翼翼的用双脚踩到室内的淡蓝色纯毛地毯上。
跟在他身后的那群学生又是一顿激动,呼吸都急促了。
他们颤巍巍的进来,其姿态就如怕惊扰下蛋母鸡一般的加小心。
室内的复式大窗透着中州城的光明,屋内缓慢的放着一首奇异的歌曲。
“你可以向左走,向右走,向前走,不停的走……路过的风光是圆的,生活转呀,转呀,转呀……”
这是林苑春他们私下录的新歌呢。
年轻的学生们激动的难以自持,却因为保密协议而强忍情绪,身体不动,眼珠却在滴溜溜乱转着。
蔡主任惊讶的四下看着,这些年他接待过无数的大师,学生为了觐见偶像,私下会打破头颅的争取随行份额。
然而,那些大师并非表面那般光鲜,他们是人,有人的一切行为,会放屁剔牙,说脏话已经不能算作是缺陷了,因为艺术神经纤细,五大三粗的汉子动不动尖叫晕倒,这也是有的,他们包裹着华丽的皮壳,粉丝与偶像接触,第一重幻灭往往就来自第一次见面。
可这里,干干净净,没有随地丢着的曲谱,没有成堆的啤酒瓶,没有来来去去忙活的服装助理,没有美发师不停发出的尖叫声。
一切都那么干净利落,甚至大厅最吸引人的三角钢琴的琴盖都没有被随意打开。
那些艺术家为了证明什么,总喜欢一进屋,就掀开琴盖,会不会弹,都要大力的按几下解闷子。
何明川坐在地毯上,他打开自己的曲谱口袋,先是对来人笑笑,语气温和的对他们说到:“呦,蔡主任,您随便坐,我们就好。”
说完,他喊了林苑春的名字,还举起自己的右手。
林苑春走过来,拿起桌面上的半指手套帮他带上,还帮他顺手扣好衬衣扣子。
何明川也是举着手来回看着手掌。
身后的邓长农发出一声讥笑,何明川顺手拿了靠背垫,没看的丢了过去。
邓长农接过垫子,好脾气的拍拍,原样放回原地。
为了迎合何明川特有的所谓君子气质,他穿的衣服复古,却总有着莫名其妙的扣子出现在服装上。
林苑春只能无语的帮忙。
蔡主任身边的人莫名的一阵摇摆,呼吸声如海浪轻摆,起起伏伏。
那些大师出行总是有着不一样的派头的,前呼后拥,行,必然就是一个团体。
他们不缺钱,更不缺奢侈与精致。
尤其是有乐器技能的大师,当然,雕刻大师,绘画大师也总是这样儿的。
因为对双手的绝对重视,他们的双手通常都慎重保护起来了。
简而言之,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主动用手指皮肤触碰空气之外的东西,带半指算是对自己不精心的一种表现了。
何明川将昨夜铺好的曲谱收集起来,收拾干净指头之后,这才盘膝坐在地毯上,拿起简陋的早餐,一片碳烤馍馍片问:
“你们吃过午饭了么?”
蔡主任他们一起点头。
“哦,那,那我就先吃了。”
何明川的午饭很简单,馍馍片夹老家带来的咸菜丝,至于大理石茶几上摆着的其它精致菜肴,他只是偶尔才动几筷子。
咸菜是奶奶从老家给他带的,人出门胃口就矫情,他每天都要很认真的吃老家带来的东西,不然肚子总会不踏实。
蔡主任做了片刻,很自然的脱去外衣,于盥洗室清洗好双手之后,回到客厅挽袖拿起筷子,认真的往何明川的饭碗里夹菜,夹肉。
一边夹,他还一边小心翼翼的问:“他们跟我说,您们今天早上把医务助理撵走了?”
何明川闻言愕然,半天儿才开朗的笑着说:“什么啊,蔡主任,我今年才二十出头,要什么医务助理?我们可不是外面的那些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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