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 第10章

作者:WingYing 标签: 古代架空

“这少骑郎将可真是会讨糖吃。”嫪丑眯着眼笑着说。

季容将信收起:“待他回来,寡人会好好说一说他。”话是如此,却命人磨墨,除了要写信给大将军,又回了一封,命人交给无极。

前线的齐国大营里,无极收到王上的回信。随军之后,他的人黑了不少,也比之前高状了许多。先前军营里,多有不服无极者,几次战役下来,人人都称他一声少将军,对他极是敬畏。无极一拿到信,就头也不回走到营帐,其他的将军一见,不知那是齐王的亲笔,还戏言道:“莫不是心上人给你的?”

无极听到此言,脸倏地一红,竟也不反驳一句,只快步走回到营帐里,打开了信。齐王字迹端正秀气,处处透着风雅,他的字句之中,皆带着关怀之意,却也不逾越君臣之礼。即便是如此,少年依然来回咀嚼,每每读到最后署款,便看到上头写着“季容”二字,只有予近臣的私信,齐王才会如此落款,以示亲厚。

“季容……季容……”无极默默念着齐王名讳。他摸着那两个字,不住念着,内心之中,跟着泛起了一丝丝甜意……

各国皆认为,齐楚之战,是楚国占上风。可是,事实却是楚国败多胜少,到了八月,两师于潞水会战。因楚国将士众多,粮草耗损极重,先前无极出奇招,烧毁楚国粮仓,致使楚国粮供中断。故此,为使战事缩短,楚军这一战,几乎是倾尽全力,而齐国亦派出六师,元帅白术更是亲自上战场,然两国之兵力,仍有差距,谁胜谁负实在难说。

无极劝不了白术,唯有随他率军到前线。白术已至六十高龄,可仍然精神奕奕。对岸敌军气势汹汹,白术转向身旁,无极坐在马背上,可谓是英雄少年。他捋须一笑:“你怕么?”无极神色冷静,应:“大将军不惧,无极又何以为惧?”

白术长笑:“好一句何以为惧,真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他道,“我齐国缺的正是无极这样的人啊!”

无极忙抱拳:“大将军谬赞。”白术打断他道:“诶,你毋须在老夫面前自谦,你实力如何,老夫已经亲眼所见。”白术望着远处,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老夫最遗憾的,并非老夫老矣,而是老夫在少年鼎盛之时,未曾遇到敌手。可惜了,如果有机会同你这小儿交手一回,亦不算枉费了——”

无极道:“大将军说笑,无极和大将军皆侍奉王上,怎可能交手。”白术黄浊的眼看了看无极,道:“这可就未必……”

无极未听清白术最后所言,号角就已经响起。

箭手预备,大将军拔出宝剑,喝令一声,大战一触即发。

齐国后宫,季容和闵后坐在亭中。“王上,”闵后说到一半,见齐王微微出神,不由唤了唤他,“王上。”

季容蓦地回神。闵后温婉一笑:“王上如此心绪不宁,可是在担心前线的战事?”季容颔首,说:“现在战事不明,寡人实在难以心安。”

闵后说:“有白大将军在,王上毋须过分担忧。”她转念一想,看着季容,带着试探的意味道,“妾听人说……少骑将军屡创奇功,听闻,楚军只要听到无极亲征,都吓得忙不迭地逃走,可真是这样?”

“竟有这样的传闻?”季容笑着摇头,“王后莫要听信,虽然无极确有才能,可这传言也委实过分夸张。”闵后也笑了笑,说:“是妾愚昧了,让王上见笑。”话虽如此,那双秀眸却暗中端量齐王的神色——王上……有多久没这么笑了,这个名叫无极的少年,究竟有多么招王上的喜爱?

气氛一片融洽时,忽然有传令兵闯进来,直接来到齐王的面前。季容收敛笑脸,命人速速将战报呈来。

这次的战报,比之前都来得晚,自从两军在潞水会师,季容已经连夜没睡好。他卷开战报,读过之后,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就看季容手一松,血气上涌,竟差一点儿厥了过去。

“王上!”闵后一惊,赶紧命人扶住齐王。王上却摆手,着急道:“快、快命人去传武安侯、去传丞相——!”

就看那摊开的战报上,写着一行字——白术战死,无极不知所踪。

第十章

潞水一役为关中最是重要的一场战役,之所以说它重要,因为在潞水一战之后,齐国便步入了晚兴之治,其强盛之势,乃三百年内之最。这给当时的人们一个错觉,仿佛齐国将会在季容的治下,一步步地收拢被割裂的土地,成为这天下共主。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其实不过是一场回光返照。

可就算是这样,在当年,潞水一战中,齐国以八万人战楚国十五万大军,并在最后取得了胜利,其中带来的影响极是深远,致使楚国由最强的诸侯国地位,一路走向下坡,从此一蹶不振。

然而,齐国虽胜,却也是惨胜。

白术战死的消息传回齐国,群臣无不震惊,季容更是痛心疾首,之后,他命人以圣人之礼迎回大将军尸首,为之厚葬。战中,少骑郎将无极曾不知踪影,季容相当焦急:“去找!”齐王来回踱步,“寡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到少骑郎将,我军绝不许从潞水撤退!”

众臣劝谏王上:“王上,潞水之地乃齐楚交界,此战我齐国虽胜,却也是元气大伤啊。此下兵力剩下不足二万,若驻守在潞水,只怕又让楚人有机可乘。”

“为了此战,我齐国已经失去了白大将军,难不成现在,你们又要寡人失去无极么!”季容素来对朝中老臣温和谦恭,这次竟罕见地动怒,说什么也不愿退兵。眼看无人劝得动齐王,武安侯韩绍站了出来,缓缓拜下道:“王上,潞水之战,死者千千万,眼下那里一片尸山血海,宛似人间地狱。鲁缟一带,不仅是我齐国和楚国的交界,以北乃赵国之属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不退,恐我齐国的这两万将士,也危矣。”

武安侯所言字字珠玑,季容又何尝不知,他脱力似地坐倒在王位上,茫然地问:“就没有……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王上这副模样,着实令重臣心中暗惊——他们竟不知,无极在季容的内心之中,居然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季容为王三十载,向来顾全大局,素不以私情妨碍朝堂,眼下,竟为了无极,如此失态……

“臣倒是有一法。”武安侯循循善诱道,“齐楚交战,何其凶险。但是臣也相信,以少骑郎将的才智,必有脱险保身之法。臣以为,令两万大军退守涵关,留下一批精兵,在鲁缟一带挨家挨户搜索。这行动必须严加保密,以免让他国知道,先我等一步,对郎将不利。”

“这法子好!”季容忙叫人拟诏,令前线另两位将军调遣六师,退回关内,又留下一班人马,非找到无极的下落不可。那之后,季容能做的,就是等待消息。

连日来,齐王都寝食难安,这副模样,齐王身边的人都看在眼里。是夜,季容梦魇而醒。嫪丑闻声而来,见王上浑身虚汗,一脸惊恐,抓住他问:“可有无极的消息?”已经派人搜寻了数日,可迟迟没有回音,明眼人都知道,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些话,是绝对不能在季容面前说的。

“王上稍安毋躁,少骑郎将为举世奇才,不会有事的。”嫪丑温言安抚,想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季容重新躺下来。嫪丑点了安眠香,放下帷幕时,听到季容喃喃说:“寡人……做了个怪梦。”

嫪丑不语,王上的梦境,岂是他们这种卑贱之人可以揣测的。季容没有说下去,嫪丑道:“奴告退了。”

宫奴尽退出去,偌大的宫殿里,响起王上自言自语的声音:“寡人梦见,无极他……”——他不知该如何说清,那是怎么样的一个梦。金麟殿大如坟墓,灯如鬼火,属于齐王的王座上却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身上穿着缂丝玄袍,黑布上的金龙张牙舞爪,明明暗暗的灯火映着他的面容,那五官有殊艳之色,眼神却像玄冰一样寒冷。

他,是无极。

元熹三十二年九月,齐国于潞水大败楚国。齐军元帅白术战死,楚军亦全军覆没。这场战,被视作为一个时代的分水岭,在它之前的人一个个退居幕后,而将会有新的一批人取代他们,继续引领风骚。而潞水之战,真正的意义,并非是齐国重夺中州霸者的地位,其最重要的作用,是为后来一统中州、登基为帝的郑国侯无极,拉开了属于他的时代的序幕。

元熹三十二年十月,一个人骑马来到涵关关口,自称是齐国少骑郎将无极,经人指认,确实是无极不错。

“乱战中,我掩护白元帅时,身上中了箭,因此而坠马。楚军撤退时,我趁乱追随其后,刺杀了敌方鬼谋坤申君。”坤申君为楚国之奇谋,曾有人道,坤申君代表的是楚国的半壁江山。旁人听到此言,道:“莫怪楚军会突然溃败,原来是元帅和军师皆死,以至于军心溃散,仓皇败走。”先前就有密信传回来,说坤申君已死,看来确实如此。他人又问:“你是如何知道坤申君藏匿何处?”

无极说:“坤申君狡猾多谋,军中共有三个他的替身。我跟着楚国伤军潜入大营中,潜匿两夜,总算等到了他。”另一人问:“既然有三个替身,你如何知道哪个是真的?”无极说:“坤申君自负过人,也正是他的自负害了他。那三个替身侍卫无数,却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他们当中,却有一个不起眼之人,身边仅跟着两个侍卫,并且那两个侍卫都是身手绝顶的武士。一个普普通通的军师,竟需要如此高手紧密保护,除了坤申君之外,别无他人。”

无极凭一人之力刺杀坤申君,也因此而受了重伤,随着江水漂流到了楚国境内,身上可作凭证的东西也全没了。这段时间,无极都匿身于农户里,一边养伤,一边观察两军的动静。楚国想尽办法要追杀他,他这次也是拼搏一把,一路驱马直奔回涵关。

听完无极所说,众将军无不佩服。无极疑惑地问:“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楚国已经撤军,为何我齐国大军还留守关中,可是赵国想趁此——”

“非也。赵国听说了我齐国有无极将军这样的人才,哪敢轻举妄动。”一个老将捋须笑道,“是王上。王上不许我等撤兵,定要寻到你才肯就手。多亏如此,否则你回到关中,身上又无可作为凭证之物,怕是会有所延误。”

无极心一动,手心无声攥紧。良久,他无声地一叹,轻道:“无极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护得老将军周全。”其他人皆出言宽慰,而后又令传令兵将这好消息传回临缁。

消息传回齐宫,季容正好和近臣在殿中议事,听到这个消息,便高兴地坐都坐不住,急忙拟诏,要召回无极。武安侯笑着道:“王上切勿着急,少骑郎将此回立了大功,可谓是军心所归。楚军也已经撤退,我齐国大军也不好久占边界,以免落人口实。”

“你说的对。寡人现在就命人传谕,令无极班师回朝!”季容下达谕旨,令无极整顿齐军,留下一位将军和五千人长驻关中,其余都撤回齐国境内。待重臣离去,季容难掩喜色,站起来抓住赵黔说:“寡人就知道,他定然还活着!”

只看赵将军微微莞尔,季容向来克制克己,鲜少像这样,喜色全写在脸上。赵黔自年少伴君,从不曾见过季容这样,他道:“少骑郎将失踪以来,王上就一直坐卧不安,众臣看在眼里,无不担忧。”他又说,“——还有王后。”

听到他的话,季容脸上的喜色微微收敛,说:“你是不是觉得,寡人为一个臣子如此,着实不妥?”赵黔道:“黔以为,王上自有分寸。”

季容看着他,赵黔神色如故。他轻轻颔首:“寡人明白,你下去罢。”

赵黔抱拳,然后转身退了出去。齐王站在空旷的大殿中,他只觉胸口的火一点点被浇熄,尽管欢喜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

齐王的谕令传达下去,齐军撤离涵关。到了年底,临缁城门大开,六师归朝,全城的百姓夹道迎接。长长的队伍前头,有一玄甲少年坐在马背上。经此一战,少年无极的名声不胫而走,有人说他身长十尺,天生孔武有力,也有人说他相貌凶神恶煞,可镇鬼神,也有传言说他是春君苏阖又一次来到凡间,以救齐国……

上一篇:十里人间

下一篇:我家夫郎很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