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羹一瓢
“杏棠,你就我知道你行事低调。可这批面粉不是小额度,况且又是用来做为国为民的善事,我必须得知道订购的人。一开始你的门徒不愿留名,后来我恐吓他几番才说是季二爷让来的,我明天就让瑾郎去报社把这件事登到报纸上。”
“不、不是我”,季杏棠连忙拒绝,“卢老,我真是没有那个资本去做这样的善事,况且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募捐的事。”
卢洽卿还在滔滔不绝夸赞他的善行,季杏棠的话他也没有听进去,就等他平静下来再说募捐的事。季杏棠想是有人以自己的名义给东北军捐赠了20万张饼,是他,千古流芳的善名为什么要推脱给自己。
等卢洽卿平息下来,季杏棠才表明来意,“卢老,马将军在前线奋勇抗敌,是真英雄。敌众我寡、装备简陋不说,他们的队伍还没有军饷,艰苦备尝。我想筹集一笔款子汇到东北去支援他们抗日。穆老的儿子也在将军部下,他自己捐了十万块大洋,我推脱不可,但是如果都去效仿穆老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我和宝山兄商量着在上海举行一场名媛选举,那些纨绔子弟、名流世家肯在这方面砸钱,筹集的款子能去做善事好过让他们拿去吃喝嫖赌。”
卢洽卿听罢连连点头,又随即笑道,“嗯,是个好主意,让我直接捐款行啊,小子丫头的玩意儿我干不来。”
季杏棠从兜里掏出那琉璃簪子放到了茶桌上,“这事,难也不难,只是没有人带头。那些仙乐斯百乐门里的小姐确实很吸引人,只是还称不上名媛,人多嘴杂,难免让百姓觉得是在哗众取丑暗中敛财。找些有教养的淑女名媛出面,这事才能蔚然成风。”
卢洽卿有些明白了季杏棠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家的瑾娘去给他们招人了,他断然拒绝,“不行不行,怎么能让瑾娘穿的花里胡哨的去抛头露脸,绝对不行。”
季杏棠就知道他不会答应。可是和他有交情又有女儿的贤才差不多都是这个年龄了,有的人身体穿着西装,思想还穿着马褂。也有那些留过洋的小姐一听说是为国募捐,家长不让去也偏要去,只是一枝独秀比不上百花齐放,想把募捐活动办起来,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这些老迂腐。
卢瑾郎一身利落的中山装刚从学校回来。进了院子看见了若玉,没有上次被吓坏的呆滞样,他穿着格子衬衫打着小领结坐在秋千架上的托着下巴发愣,玉瓷娃娃一样可爱的人。
卢瑾郎笑着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我听季杏棠叫你梓轩。”
若玉看他样子像是正经的读书人才起身和他握了手,他的手柔软却有力,看着他的桃花眼若玉一时口不择言,“姓殷。你笑的好像一只花狐狸。”
卢瑾郎“噗”地笑了出来,抚了抚风吹乱的头发,正了正若玉的领结,“花狐狸?在小甜心的眼里我是花狐狸?”
若玉往后撤了两步,故意哂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经人,你们这些公子哥都是一个德行。难道我是女孩子,不是小亲亲就是小甜心?”
卢瑾郎瞧他眉如黛眸含水比自家姐姐还好看两分,可他这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听话的小甜心。“莫恼,我没有嘲笑你娘气的意思”,他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家哥哥姓季,你姓殷呐,不是亲兄弟。”
若玉又坐回了秋千架上,“不是,胜似亲兄弟。”
卢瑾郎走到身后推了他一把,若玉就荡了起来,只听他说,“姓卢名瑾郎,初来乍到不知小甜心在哪里高就啊?”
若玉攥紧了藤绳,这个人真随便。“高就谈不上,报馆里的小编辑。”
若玉一荡下来,卢瑾郎就抚着他的背把他荡上去,“申报馆?还是新闻报馆?时报馆?”
“申报馆。”
“那还是要有些本事才进的去。”
“没本事,我哥和老板有交情,他托人把我送进去的。”
卢瑾郎没见过这么精明有耿直的人,不由得发笑。若玉扭头乜他一眼,“无聊。”停下秋千回车上去了。
卢瑾郎见爹正在谈正事,回后院了。路过瑾娘的房间,想看看她在干什么,伏案写字呢。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第50章 静水流深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瑾郎从后面拍了一下瑾娘的肩膀,她慌了神,软毫从手里掉出来,蘸着徽墨弄脏了白色的宣纸和淡青色的裙摆,抬起头,瞪着桃花眼佯嗔,声线柔和又说道,“你干什么呀,总是一惊一乍。”
瑾郎夺了她的纸去瞧,嬉笑着举高了胳膊不让她碰。瑾娘比他矮上一头,轻巧地踮着脚尖去够,“你不要闹我。”
那粉瓣的菱唇往下一撇就要羞恼地哭了。
一个是温润的水,一个是热情的火。
瑾郎不敢再逗她了,把宣纸放回了桌上,对她说,“姐,我听见季杏棠说要让你去给他帮忙,你想不想去?”
瑾娘站定了,从怀里掏出纤柔的锦帕蘸了蘸手指上的残墨,又俯身擦擦裙子上的墨痕,干掉了。她缓搓着方帕低头说,“季先生是真君子,给他帮忙,应当。”
两人说着话有小厮把姐弟俩叫到了客厅,瑾娘扭捏一会儿,那一星半点墨汁也叫她使些小家碧玉的性子,“爹爹喊你就先去罢,我有失仪态。”
等瑾娘换了衣裳来到客厅,青淡湖色的衫裙随着她欠身,丝质花纹像漾着的水波,她说爹爹好。又给季杏棠欠身问安,“季先生好。”不曾抬眼一看,直教双颊红热成了绯色。大抵是徐志摩说,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卢洽卿三两句把话说明白了,“瑾娘未出阁就得守着卢家的规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什么时候瑾娘有了夫家,她做什么我都不拦着。”
季杏棠听他说了几遍已懒得辩驳,现在也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这老头子偏不听。瑾娘一来,整个屋里都静默了。半晌才听瑾郎说,“爸爸,现在是新社会了,恋爱和婚姻都是自由的,没有封建家长制了。姐姐不也没有裹脚,你还想缠住她?你就是想把她嫁出去也得放她出去自由恋爱。而且,我们学校里的女同学排话剧的时候还穿露肩露背的芭蕾裙呢,穿洋装怎么能叫不伦不类,你一点儿也不懂西方人的罗曼蒂克。”
卢洽卿这儿子骄纵惯了,读了几年洋学堂也什么话都敢在他面前说。苹果皮让他削的深浅不一七星八落,“不就是名媛选举,我和姐姐长的也差不多,你让我去不就得了。”
卢洽卿想起来他做的蠢事就生气,也不顾有外人在拿着文明杖就往他腿上敲,这手一抖刀子割了手指。瑾郎把刀和苹果放进了果盘里就开始吮手指头,“你既想帮季杏棠的忙又不想让姐姐去抛头露面,当然是我去了。我又不干什么伤天害理毁坏名誉的事。言论自由,我说实话你还打我。老迂腐。”
季杏棠接过他削了一半的苹果,旋了一个刀花,果皮均匀地倒扣在果肉上。瑾郎忽地一笑,伸手去接,“你还挺会削水果。”
季杏棠也笑,起身对卢洽卿说,“卢老,我看令郎说的不错,出不出面该由千金说的算。或者令郎有心帮着个忙也不是不可以。”
卢洽卿拧着眉一个劲的瞟季杏棠,瑾娘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这个傻子就是榆木疙瘩愚钝且难开窍,那是,有人明白的和他说喜欢他还要疑心一疑,不同他挑明还妄谈什么。这一盯又一盯把季杏棠看的里外不是人。
瑾郎啃着水苹果说道,“爸爸,你的眼儿媚要把季杏棠吓跑了。”
瑾娘一直低着头,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觉得难以启齿,真的由她说的算?她抬头语气弱到没有声音,“爹爹,我……要去……”
卢洽卿数落她胡闹,她便不做声了。直到季杏棠离开也没说出个什么结果。
瑾娘想,她要去。
季杏棠带着若玉去遛马场骑马又去打高尔夫,吃了饭看集市上遛鸟斗蛐的消消食。难得偷的浮生清闲,晚上回去的时候很晚了,两人刚躺下休息,季杏棠却收到消息,他又让若玉先睡觉,自己开车去了怡聚。
怡聚的伙计见季杏棠来了忙上前说道,“二爷你可算是来了,白爷等了您一整天了。我说今天休工,他不发脾气也不肯走,非要见你。八成是有什么要紧事。”
白啸泓站起身,身后的保镖把白围巾搭在他肩上给他披上大衣。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非要今天说?”季杏棠走上前问道,“我先送你回去。”
白啸泓打了个哈欠,困倦地笑了两声,“怎么回事?我要入股,董事的不在,让我等这么久,你平时就这么做生意?”
“入股?”
“你开银行难道不准我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