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羹一瓢
白啸泓解开他袖子上的结,握住他的手,他的嗔、嬉、怒、骂自己都欢喜的不得了,“我反悔了,这聘礼我下定了。谁敢动你我弄死谁。”说着,咬住了他的嘴唇,霸道又强势。
季杏棠猛地吃痛闷哼一声,抵掌推他的胸腹,“狗一样。”
白啸泓伸手攀住季杏棠的手臂,凑上去深嗅了他的颈项,又撅起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嘴唇滑到耳根,下流又温软的戏弄,“嗳,那你害不害怕被狗日?”
“滚”,季杏棠翻身环住了若玉不再理他了。
白啸泓轻哂一声,难得郎情妾意,自己却不能为人事,当真叫他懊恼,却又难启于齿。可他又觉欣喜,不由得微微笑,他不稀罕那点儿快感,灵魂的痴缠比身体的交 媾更让他着迷。他现在只想把人抱在怀里睡上一觉,便是状作他搂着他,他搂着他地睡着了。
清晨,若玉睡的迷糊一脚把白啸泓踹醒了,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翻身咂咂嘴还在睡着。白啸泓狠瞪了他一眼又拿他宝贝的宝贝无可奈何,赤着脚就出门了,一屋子的暖热就被薄凉且夹杂着些清馨香气的空气取代了,是季杏棠在洗澡。
睡眼看人间,看什么都温柔,看他更温柔。故而危险凌厉的眼神里都是慵懒随性。
“你怎么起这么早?”季杏棠把浴巾裹到了腰上,只露出柔韧紧实的胸腹,在镜子前擦了擦头发。
白啸泓倚在门框上捏着烟嘴,忍不住伸手指头在他后背上划了划,“就你捱冻,一大清早光着膀子”,说着从身后挑起了他的下巴。
季杏棠正要刮胡子,便拨开了他的手,“现在还早你再去睡一会儿,待会吃饭了我再叫你们。你今天没什么要事罢?上午我要去处理那些面粉商的事儿,还差一纸合同就完事了。”
“你哪儿来那么多精力,在家歇歇不好,嗯?”白啸泓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贴上又香又凉的颈窝,再一想这屋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你还要自己弄吃的?待会儿我让刘婶过来。”
“这事也拖了半年多了,我把他们笼络来也不用亲自去管,把他们联络给卢洽卿,让他们内行去做,我给他们保障拿红利就好。刘婶在你那儿照顾沈公和他的姨太,麻烦她干什么。”
白啸泓说,“你倒精明。还是让刘婶来,沈公那边我再派人。”
手拂着他腰肋两侧的鞭痕,不痛不痒也消不掉。再划过那两处横亘在肋上的剜伤,白啸泓偏过头愧欠地缓声说,“杏棠,不如找个时间,你忍一忍让师傅在这儿纹个身,纹底我给你画……别教我每次看见都像呕了口血。”
季杏棠一怔,他的嘴角天然上勾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尔后说,“一针针刺上去……”
疼?他倒不怕疼。那伤不仅横亘在皮肤上,更狰狞在心里,一看到一想起只一愧字,他愧对苏少九的,白啸泓愧对他的,这辈子再数不清。
两人都看着镜子里的彼此,静默,看的眼睛都要发酸了,季杏棠松开了他的手,“这个月又要忙的不得了。除了怡聚的账务,处理完面粉商的事,还要去拜会冯友樵再筹划募捐的事,人情面上还得顾着宝山兄喜得贵子和梓轩找额娘的事。我闲不下来,也不急这一时,等我改日有空了再说罢。”
白啸泓在水池边洗刷,“噗”地吐出泡沫水说道他,“本来能都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你又不放心,非把自己忙的焦头烂额。要我说都别管。”
“我的大哥,你怎么就活的这么胸有成竹?老冯要来取你的命了!”季杏棠把毛巾扑在了他脸上。
白啸泓把毛巾按在脸上擦了擦,“怡聚那边你都忙活半载有余,熟悉的差不多了,提拔两个得力的人才,让他们去做一把手。许宝山的女人生孩子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左右不过是送份心意,用不着时时记挂。找人,我的人更在行,我吩咐下去,这担子事好做。冯友樵那儿走一趟把话挑明了,谈不成直接火拼,不跟他多扯。募捐的事,依我看不止一个法子,小婊 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请些唱戏的带着他到天蟾舞台,上海的票友也不少,能看戏的也是腰包肥的,宰一宰无妨。”
他也知道替自己排忧解难了。季杏棠说,“梓轩那嗓子毒的不轻,他还正在发育,又开始倒呛了,一开口是暗哑低涩之音。嗓子是本钱,坏了哪还有唱戏的命?再说,这档子也不安全,没个靠山能让人强掳了去,还是让他做些正经活计好。你不也不喜欢听戏?”
白啸泓脱口而出,“啧,小婊 子叽喳的烦人,活该毒坏他。”
“你不要再那么叫他了。救国会那边也多看着点,我听说那个村井这些天去找市长了,少让他从中教唆挑拨。”
村井,日本驻沪领事。
白啸泓推门走出去,春天那白色栅栏里会生出很多青草。现在只有两棵白桦树,枯枝上栖着白头翁。他噙住手指吹了个口哨,侧身一望,季杏棠已经换上了高领的黑色毛衣和西装裤在做早餐,毛衣有些宽松,衬得他身材匀称颀长,脖颈、脚踝更皓白了。他就走了过去,趁着百叶窗里透出的曦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吃了早饭,季杏棠载着若玉出去了。晚上也没有休息好,白啸泓想偷个闲在他床上好好睡一觉,谁知电话接到了季公馆。
电话那头的是个伙计,他说,合昌祥绸布庄的老板私贩日本产的棉纱,让许宝山给逮着,把货收缴、把人送到了监察局关押了几天。这个布庄老板不是普通人,而是上海市纱布同业公会理事长,背后有日本人和洋人撑腰。这下就搅起了风云,日本人瞄准了许宝山,趁着他陪柳莺儿去做产检背地里开枪,许宝山胸前挨了一枪,又惹的柳莺儿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早产了,现在两人都在医院里,他要见季杏棠。
白啸泓蹙着眉把电话接到了怡聚,让季杏棠赶紧去医院。自己也没法睡觉了,他还得去会会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白啸泓直接去找了市长。把村井和那些工商巨头都叫了过去,看看这到底要闹哪样。
许宝山在取弹缝伤,柳莺儿在生孩子,季杏棠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踱步,心神都麻木起来,耳边却嗡嗡作响。
偌大的医院只听得见柳莺儿在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叫喊,突如其来的子弹把人吓得失了半条魂,脚下站不稳身体更使不上力气,一个劲的摇头说生不出来。洋医生看着她脸色惨白,身下大片殷红的血,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便给她打吗 啡把她麻醉。护士小姐一边给她擦汗止血一边宽慰她不要叫喊蓄些力气。柳莺儿把护士小姐的手掐的青紫,她受不住了,哀戚虚脱地开口,“我生不出、生不出......刀、刀......羊水破了,孩子、孩子会憋死的......动刀把它拿出来......”
除了痛苦的哀吟,产房里一时鸦雀无声。柳莺儿又说要见许宝山,护士出门把季杏棠误作孩子的爹喊了进去,季杏棠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所措,医生还问他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已经没了感觉,一个劲的说,“都要保、都要保......”
季杏棠蹲在床边攥紧了柳莺儿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眶,“嫂嫂,再坚持一下,宝山兄马上就来了,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泪水、血水、汗水,根本就是在以命换命!
柳莺儿已经半阖了眼皮,指甲盖都快要嵌入床绑里被折断。下体撕痛,她只想破腹把肚子里的小家伙取出来,听它嘹亮的啼哭,一声也好。“杏棠兄弟......你和宝山说、说......”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季杏棠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耳朵贴到她唇边,才听见“欠我”二字,人就断了气。
这下整个产房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该恨许宝山,他风流无度,枉误人前程害人性命。
那一枪若再偏差一分便正中心脏要了许宝山的命,他昏迷的时候不曾料想,小家伙没出生就克死了亲娘。
第一个听见孩子啼哭的不是他亲爹亲娘,第一个抱他的也不是他亲爹亲娘,是季杏棠。他抱着娃娃一刻也不离手的等了一整天,等许宝山醒了,把睡着的娃娃递给他瞧。许宝山接过瞥了一眼,好嫌恶地骂了句,“天煞的狗东西”,闭上眼,滚了两行泪珠子,再抱住那软软的小身体就不舍得放开了。
季杏棠坐在床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宝山兄,你放心罢,医生说虽是早产,娃娃没有毛病也能健康长大......嫂嫂......嫂嫂说......她走了让你好好把孩子养大,是你欠她的……”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许宝山一直盯着娃娃瞧,半晌平和地说道,“杏棠,你说他怎么这么丑,满额的褶子像个干瘪的小老头、像丑猴子。”
季杏棠说,“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都是越长越水嫩漂亮的,嫂嫂那么好看的人,孩子也会很漂亮。”
许宝山的手轻抚着娃娃的脸,摸着摸着就伸向脆弱的脖子,他想,要掐死他!“没有你,莺莺就不会死,是你把她克死了!”
季杏棠顿时惊愕,他亲眼看着柳莺儿断了气,这条命可是她用命换来的。季杏棠忙把娃娃抱了起来,许宝山坐起来伸手去夺,非要把他儿子掐死。娃娃啼哭不止了,许宝山又发了疯的扯下伤口上的纱布,抄起饭盒里的餐叉往伤口上戳。他才是天生的情种,越是放荡不羁越是情根深种,他仿佛又不会心疼,扎伤了心口才好尝一尝心疼的滋味。
季杏棠吓坏了,一边大喊,“来人!”一边用身体去撞他的手臂,等来了两人强行给他注射了一针安神剂才制住他,又给他重新包扎伤口,任谁也不敢让娃娃待在亲爹边上了。
夜深了,季杏棠看着许宝山睡下了,才满面愁容的抱着娃娃出了医院。这孩子也是,他仿佛知道没爹疼没娘爱一直哭个不止。白啸泓在外面等他来,上了车,季杏棠把孩子交到他手里就趴在转向盘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娃娃的哭声比他大。白啸泓单手托着娃娃又抚了抚季杏棠的背,“我开车罢。”
季杏棠不曾理他,白啸泓嘘了口气,转而给娃娃揩眼泪,大拇指就被两只小手逮住放进了嘴里轻嘬了一口,那宛如朝露般脆弱的小东西。
第52章 同床共枕
卢瑾郎听他爹的话到申报馆里要刊一篇文章,说季杏棠铁肩担道义给马将军送去了粮饷还准备募捐。章士京无话可说,主笔写了一篇文章。
若玉坐在沙发上和刘婶说话,顺便等季杏棠回来,他拿着报纸给她读,“......急人之急,忧人之忧,忍人之所不能忍,救人之所不能救。婶妈,你看,当初哥去找士京先生帮忙还被他比狗嘲讽,现在不也是不惜笔墨?还说哥是俯仰无愧、古道热肠的大英雄。”
“二爷心肠好,是好人。”刘婶巴掌里的茶杯犬看着小碟里的酥糕,探头探脑的拱鼻子,刘婶把它按在了围裙里,“小爷,这小不点是不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