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羹一瓢
明臣把军帽递给了他,“你的帽子,赶紧离开这里不要打扰到父亲。”
若玉抒了口气,他当自己是路过这里就好,接过遗落的军帽说,“谢谢。”
若玉忐忑不安地睡下,不知道穆柯怎么样了,今天见的着实仓促......
第68章 策马扬鞭
天还未亮,空气干冷异常,院子里就响起了刀刃碰撞的声音。若玉和明臣穿着一样的武士服,在宽阔的枯草坪上格斗。这是渡部寺律安排给若玉的必修课,骑马、射击、格斗、攀援,一切以帝国武士的标准来要求若玉。
明臣从小在武士精神的熏陶下长大,自然是若玉最好的陪练。他身姿矫健出手迅捷,每一刀都有惊涛骇浪中断桅破帆的气势,他过硬的本领展现的一览无余让若玉吃尽了苦头。一开始这个陪练是刀刀不肯留情,还曾两次划伤若玉的手臂,在被父亲不留情面的责备之后稍有收敛,可是自己幼时训练,受伤后父亲从不有心过问。所以他的出刀快狠准之间裹挟着压抑和不甘,两个人的战场总是让他导演成一个人的腥风血雨。
刀光剑影把若玉逼的无路可退,若玉咬着牙像一头小牛犊,这个人总想把他置于死地,这一刀,他看准了时机撞了上去。
明臣大吃一惊,看着若玉一手捂腹,一手握着刀柄单膝跪地,光亮的刀刃直直的扎进硬土里,像突然扎近了自己的心房,他质问,“你做什么?”
若玉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纵使把他的心剖开暴露在冷风里,他的心还是急且燥。这个男人过度的冲锋让他消受不得,只想快快摆脱这纠缠,他猛然承受了刺痛就知道可以结束了。
大纹直垂在他眼前晃动,那一双草鞋裹挟着一股武士道的气势向自己逼近,明臣夺过他手里的刀骤然丢到地上,咬着牙心平气和地说,“你可以去父亲那里报告,是我的失误。不过,你不配做一个武士,不配做一个军人,更不配佩戴军彰。”
明臣凛冽的背影消失在若玉的视线里,谁想做你们的武士,军人?军彰?他所固守的在若玉眼里可笑之极。
若玉站起来,看着指缝间的血,还好他出刀又快又稳,一片薄刃,一个刀口。若玉回到房里简单处理了伤口,换上军装披上大氅,明臣所敬仰的不过是他仰仗着活下去的资本。若玉翻身上马,扬鞭离去,他要去司令部找穆柯。
微风中,荒草摇曳,有片片寒鸦飞过,远处一片荒野泛着苍茫孤烟,他这个在风花雪月浸淫下长大的孩子点缀在这幅晨光荒原的画里极不协调。
若玉还没到司令部,在一片树林里就被穆柯截住了,穆柯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在靠近若玉时“哷——”的一声攥紧了缰绳,马蹄腾地而起。他嘴里吐着白雾,明亮的笑着唤一声,“雀儿!”
若玉立马撅住缰绳拉过马头,他的被冷风吹的泛红,看见穆柯很是惊喜,“穆柯?你怎么在这儿!”
穆柯喘了口气,“干他娘的,这马真犟,抽了几十鞭也不老实。”又猛得一踩马蹬,调转了马头和若玉并肩,笑着说,“我昨天压根就没走,子豪跟踪马占山回去后,我就在这儿守着,宅子挺大的就是地偏,离县城得好几十里,太远了舍不得走。”
“你在外头挨冻了一夜?”若玉忙要把大氅取下来给他,“马也是偷来的。”
穆柯拦住了他,又把衣袍给他系好,“我本来想翻墙进去看你的,结果七拐八拐把我绕晕了,最后就在马厩过了一夜。一睁眼就看见你骑马跑了,我就跟了过来,结果被喂马的发现了,我又不认路,乱跑一气,可巧就在这儿截住你了。”
若玉双腿一夹马肚,催马飞奔出去,他头也不回,远远的把穆柯甩在身后。
“嗳!你跑什么!”穆柯在后面大叫,喝了一大口冷风,随即欣喜地狂奔过去,马蹄腾飞,踏离之处扬起一片尘土和枯叶,正是少年意气,远远望去,人,身姿矫健;马,飞栈穿云。他很快就超过了若玉,疾徐不一的马蹄声中,穆柯笑道,“你还会骑马呢?回上海我带你去跑马场!”
若玉喊道,“我不喜欢上海!我就在这儿骑马!”说罢,又扬马鞭,奔向林子深处。
枯木枝上挂着的雾凇被东方的日出映红,枝桠晃动,在他的墨绿色裘领上缀下点点晶莹。
“这是那儿啊!”
“我不知道!跟上!岭上日出!”
越往林子深处走越寒冷,所历景色,由冬枯变成了冬雪,看样子长春的冬依旧漫长,这里没有一分旖旎香艳,反而粗犷和自由。
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塌在雪地上,这是平原腹地少有的高岭。在高处,日光破开云霞蒸蔚,人就要被刺目的金光射穿,就在一刹那,昏白的天空天幕乍分,云端滚滚,紫金染满了苍穹。
穆柯只见过东方巴黎上瑰丽的日出,那日光透射着纸醉金迷潋滟了千万里。再看眼前的人,他融进金乌翻滚、紫金霓裳的苍茫天幕中,回身一笑成了一幅画,在天际里呼之欲出。
“我想明天就娶你回家!”
若玉听见穆柯高着嗓子大喊,不知道是不是在马背上坐久了,一股酥麻从脊柱直蹿到头皮让他全身哆嗦,反应过来随即笑的前仰后合,一笑肚子上的伤口有些开裂,有些哭笑不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你先回得了家再说!我告诉你啊,那马占山你们先不要动手,我看他虚与委蛇大有假意投敌的意思,你们可不能错害忠良。”
穆柯虽平视远方,目光却落在若玉眉宇间,他看见若玉嘴角噙着笑意,那笑意又若有若无,在他看来像是无意义的撩拨,但却又比有心的勾引更有诱惑力。穆柯纵身跨到若玉马背上,从后面搂住了他,“雀儿,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在上海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来了多久了?都干了什么?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除了和季杏棠厮混的事不说,若玉把其他的一五一十说了清楚,“我昨天不是都告诉你了,他们想让我做傀儡......就是这样。”
“那她真的是你娘?十多年了突然出现。”
“是啊,你见了我娘就会知道我和她长得多么像。”
“这可怎么办,东北不肯打,我想带你回上海。”
“上海的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听渡部的意思就是加紧占领东北和上海,来控制经贸中心和资源重地。可怜了你那叔父,枪打出头鸟,说起来还是马占山救你一命。”
“嗳,你怎么老是替他说话,他一个汉奸。”
“你是他手下的兵,那你不也是汉奸?我是伪满州的大元帅,不也是汉奸?既然事情还没有定数,先不要妄自揣测。”
穆柯突然在他身上挠痒,嬉笑着说,“那我要先罚你!”
若玉痒的咯咯笑,扭动的身体像油锅里煎炸的鱼,然后一只手按住穆柯的手,一只手食指和拇指并拢,回身压在穆柯唇上,“嘘。”穆柯凑过来要亲,若玉手掌抵住他的下巴往后推,“扎嘴。”
若玉知道,他很喜欢穆柯,他身上有一股劲,直率、干净,连鲁莽都有些可爱,只是这世道人心糟透了,也是他自己糟透了,哪里都配不上他。
两人在马背上颠了一颠,若玉问道,“你这络腮胡子,为什么从来不给我写信?”
穆柯搔首,吞吞吐吐地说,“有啊,我有给你写信......”
若玉背过身去,假装怒恼,“呸!你放屁!写了怎么不寄给我?”
穆柯忙道,“你不信,我可以当场说给你听!”他清了清嗓子,“啊!人没有精神就是骷髅,雀儿就是我的精神,让我活的有血有肉!还有啊......”
若玉俯在马颈上笑断了肠子,而后仰头抵在穆柯肩膀上笑他,“肉麻死了,不听。”
穆柯嘿嘿笑,“就是嘛,子豪出的都是馊主意,我就知道你不喜欢。而且扛枪打仗的日子有什么好写的,知道你在等我回去不就得了,是吧。”
若玉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
穆柯不知道怎么说,爱或不爱,有时候并不需要用言语来证明,一个直觉,就可以定性。就像初初相遇,似劫,却是缘分。
“是啊?”穆柯低头看着他若有所思,若玉的脸白里透红,黑睫毛上挑了水珠,这他妈长得真像朵花!和一群兵痞子呆的久了,匪劲一上来直接把若玉按在了马背上,“你让我验一验!”
若玉被反手扣住,前胸直贴在马背颈的鬃毛上,桃花瓣一样的脸糅在大氅领口的那一圈墨绿色细呢绒里,痒的他打了个喷嚏,又随即扭头瞪大了眼睛,好像有锋芒藏在罩着雾气的眼睛里,下一刻冲着穆柯大吼,“我现在长大了,你再敢对我动邪心思,我砸爆你的狗脑袋!给我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