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荒冢
父皇举国之力寻找这样的人,可一直没有所获,直到她十岁那年生了怪病差点死去,醒来却见母后驾崩,这才从大祭司口中得知——母后就是与她命格相合的人,多年来父皇一直想要以旁人代之,到最后还是没能如愿,此为第一劫;
十年前,父皇驾崩,朝堂大权旁落奸相,她若留在宫中只会被暗害,从此弟弟御飞云彻底变成孤立无援的傀儡,于是她为了避难也为争夺军权前往北疆和亲,在途中遇刺,是刚好南下的萧傲笙将她救下,此番险象环生,哪怕两人皆是修士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是为第二劫;
现在当是第三次,她的确是刻意与远在寒魄城的萧傲笙维系了十年交心关系,但没想到他这次还会自愿去替她迎死劫,然而她本该见机撤退,却寸步不忍离,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萧傲笙”闭了闭眼,喃喃道:“我……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净思转过身,一脚踩在符文中心,“萧傲笙”只觉得自己体内一松,一道金光将要从心口飞出,这是阳面之力,一旦被抽离就与自己再无关系,她的确是可以转身撤离了。
“但是……不能因为这样,我就让他去死!”
她猛地睁开眼,伸手抓住了被抽出的阳力,恨声道:“天公无眼,我自独行!哪怕我真要死在这里,也不跪着活下去!”
那团金光在她手里化成了半块白虎印玺,“萧傲笙”险些没有站稳,眼睁睁看到净思站在了自己面前。
“那你就进去。”净思取过半块印玺,垂目道,“魔龙复生已经难阻,我要在这之前将寒魄城大半生灵拖拽出来,待阴面的怨气被净化完毕,便重落天铸秘境的封印……在那之前,剩下的人还能活下多少,就看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萧傲笙”一激灵,旋即躬身道:“谢尊者开恩!”
她握紧玄微剑纵身飞向远处依稀可见的水域,那里是现在唯一能够通往秘境的入口。
当这道身影彻底消失,才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真遗憾,又是个死脑筋。”
净思面色冷漠:“静观,现在你应该在助玉龙渡口助妖族净化阴面。”
“妖族派来的领头是个树妖,善水土术法,能撑个一时三刻,不急。”身量不过七岁孩童的人法师静观含着一块糖站在她身后,望着“萧傲笙”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年纪轻轻有血性,总不知天高地厚,真可惜她没有蠢到底,刚才若是走了,以后……嘿,天命哪是这么好违背的?”
如果她走了,自以为这偷天换日之法能成功,那么“萧傲笙”就是以“御飞虹”之名死去,天命仍然没有打破,活下来的她就是“萧傲笙”,不会再被允许说出身份前尘,继续萧傲笙本该拥有的命运轨迹,到最后也以这个名字死在另一处“天命”之下。
“不过,御家的人还真有一股子气性在啊。”静观没看成热闹虽然有些失望,想起当年那个的御斯年又不禁笑了。
他看向净思:“魔族现身的事情我已经传回天净沙由尊神定夺,此番不论里头输赢,我们都不可让罗迦尊活着出来,必要时放弃一些东西也无不可,妖皇宫已经应允了。”
净思“嗯”了一声,静观撇撇嘴便准备前去水域,忽然又回头看了过来,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恶意:“说起来,萧夙当年死在里头,元神不知是消散还是被魔气同化,他要是也变成魔物,你下得了手吗?”
净思漠然道:“魔便是魔,皆可杀之。”
静观“啧”了一声,目光却软了下来,难得叹气道:“净思,对自己好些吧,萧夙死后没有人再心疼你,你至少要爱惜自己。”
净思终于正眼看了看他,到底没有说什么。
这一厢风雨将至,剑冢内已是千钧一发。
眼见闻音胆敢擅动灵涯剑,欲艳姬含怒出手,血色恶鬼瞬息扑至向着那瞎子当头咬下,闻音听到风声只来得及侧身抬起左臂,尖锐利齿瞬间穿骨入肉,他竟然也不呼痛,硬生生转过身去,用右手继续伸向灵涯剑。
“你不要命了吗——”
“御飞虹”脸色大变,与他缠斗的暮残声瞳孔紧缩,快要蔓延到眼角的迷魂咒纹路骤然停滞,下一刻他竟然拼着被“萧傲笙”一掌劈在背上,腾身去抓闻音。
可惜晚了。
断臂伴随血雾冲天而起的刹那,闻音带着满手的血握住了灵涯剑柄,鲜红的血液顺着泥壳往下淌,透过土缝渗进去,尘封千年的古剑仿佛被血腥味惊醒的雄狮,猛地震动起来,发出一声龙啸似的长吟!
满地烂泥似的癸水阴雷阵在这一瞬蒸发干净,穹顶和大地一同战栗,整个秘境的邪祟都被惊动,争先恐后地想要远离这个方向,魂体却都被血色狂风席卷其中,拘禁到这有死无生之地,一霎那百鬼齐哭,万邪伏首,那些个在秘境里不可一世的邪物都像麦穗一样接连折倒下来,再也直不起腰。
“该死!”欲艳姬掩面后退,这狂风割在身上,将平时凡铁难伤的皮肉撕开大小伤口,她忍着这千刀万剐似的剑气,不甘心地望向前方,却被青衣人挡住了视线。
青衣人盯着眼前的血色风暴,面色凝重起来:“先等等,有点不对劲……”
暮残声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姬轻澜将此间真相和御飞虹、萧傲笙灵魂互换之事都告诉了他,也转手就卖了他,对此人行事作风已经有所熟悉的暮残声提前在体内留下几道隐晦的雷光,一旦真元失控就会在经脉间炸开,这样能够瞒过欲艳姬的眼睛成功混进乱局,也能在关键时刻激得自己清醒过来,以免铸成大错。
这是没有选择的应急办法,暮残声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代价会是他来不及救下闻音。
在剑气纵横的刹那,迷魂咒就因施术者一时失控而被强行打断,体内炸开的雷电也让他意识瞬间清醒,睁眼就看到那个跪在长剑旁的熟悉人影。
这一刻,暮残声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尽,他不顾伤人剑气把闻音捞了回来,转身爆出七条狐尾,挡下了密集如箭雨的真气化形,同时几个起落撤到了角落。
“闻音……”
靠在他怀里的人半身染血,听到声音就吃力地抬起头,哪怕那双眸子黯淡依旧,暮残声也觉得自己不敢逼视。
他努力压制自己心里滔天的悲怒,将真元压成最柔和的一线渡进对方气脉,眼眶通红,却说不出一句好话来:“你是傻子不知道躲吗?为什么要去碰那把剑?”
“我……知道,你会来。”闻音低低地抽了口冷气,似乎是疼狠了,嘴角慢慢勾起,“现在……醒了吗?”
“没有。”暮残声低头埋在他肩膀上,声音沙哑,“你让我做了个噩梦……”
闻音用仅剩的那只手轻轻摸他头发,低声道:“那边的男人……我听出他的声音了,是、是那位前山神……我……他身边的女……”
暮残声那双赤红的眼睛望向不远处,红衣女子自然是当年在破魔之战的漏网之鱼欲艳姬,一身青衣的男人虽然面目全非,轮廓却还熟悉,分明是当初在眠春山被魔族截走的蛇妖。风带来了欲艳姬身上那股如兰似麝又隐含血香的味道,唤醒暮残声在壁画洞窟里的记忆,脖颈上那枚象征契约的白色咒印也开始发光。
他垂下眼,对闻音道:“我知道,她是设计了眠春山的真凶……我会完成诺言,你放心。”
雷电火光同时在脚下窜了出去,围着闻音自动画成阴阳阵图,却没有伤他分毫。暮残声站起身,倒是没有失智急攻,跟青衣人一同看向那把褪去泥壳的灵涯剑。
纵横的剑气已经消散,流淌在灵涯剑上的鲜血也被尽数吸收,无刃长锋雪亮夺目,周围泥土也被剑气尽数荡开,露出被掩埋的下半截剑身。
剑尖钉入一颗房屋大的暗黑龙头中,乍看像扎在顶上的一根签子。那龙头颈部的断口皮肉翻卷可见白骨,头颅却没有腐坏,一双磨盘大的猩红竖瞳竟然还微微颤抖着,分明残留着活力!
身死形不灭,说明它元神的确还在灵涯剑里存活着。然而,此剑没有被魔化的麒麟血脉洗去烙印,反而被至阳之血净去阴秽,别说是让欲艳姬去拔,就算碰一下,她也做不到。
因此,她跟青衣人对视一眼,腾身攻向“御飞虹”,势要将其拿下,而青衣人身形虚晃挡在了暮残声面前,阻止了他想要回援“御飞虹”的举动。
“有句话叫‘认贼作父’,你现在也差不离了。”暮残声冷冷看着他,“若你还记得‘虺神君’这三个字,就让开!”
“虺神君……”青衣人喃念了一句,复又摇头,眼中染上嗜血杀意,“未闻之名,何从记起?废话少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