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生
谢无疾微微勾了勾唇角,眼神已不见方才提及张玄时的冷漠犀利。他起身道:“走,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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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山下,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行军。这支军队走在前方的多是骑兵,骑卒身穿黑衣,战马亦通体赤黑,打眼望去,黑色的大军仿若方从阴间出来的鬼兵,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军队里的氛围却不如看起来的那样阴沉。将军阵里的人们一面赶路,一面有说有笑。
“可真想不到,一个劳什子玄天教竟会这么有钱!”一人道,“上回请咱们那广晋府,抠抠搜搜的,讲了半天的价,才给咱们那个数。这回玄天教一开口就给了咱们两倍的价钱!”
“我真觉得奇怪了,天底下究竟哪儿来那么多傻子,竟肯掏空家财去供养那么个假神仙?想想咱们兄弟豁出命去挣口饭吃,那假神仙却只须坐着吹牛,便有人给他送上金山银山,这世上的事可真不不公平。”
“我才觉得奇怪了,这世间的事何时公平过?你活到今日才明白这道理么?”
“嘿,就你聪明行了吧?我随口感慨一句,你也来挑我的刺!”
两人一言不合就在马上打闹起来,不过也是说说笑笑的,并未真的动怒。
又有人道:“不过话说回来,玄天教肯出这么多钱请咱们来,因为他们要对付的可是蜀军和延州军。和上回咱们对付的郑州兵能一样吗?听说当初十几路诸侯联手阻拦朱瑙和谢无疾,都没能挡住他们进京,这得多厉害啊?要我说,两倍的钱咱们还收少了呢!”
魏變听着众人的议论,哼笑道:“放心吧,我能叫兄弟们吃亏么?那笔钱只是咱们帮他忽悠那帮信徒的钱,可不包含帮他们打仗的钱。万一真要打起来,每打一天,他都得再给咱们三千石粮和一万贯钱!”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兴奋地哄闹起来。
“哇!还是魏哥哥厉害,咱们这回可是要发大财啊!这回赚的够咱们吃好几年了爸爸?”
“岂止几年啊,有魏哥哥在,咱们弟兄这辈子不愁吃穿了!”
“都说那成都尹朱瑙惯会做生意,每笔生意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要我看,咱们魏大王比那朱瑙还厉害百倍!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成都尹怎么能跟哥哥比?”
魏變和他的手下们关系极好,众人“哥哥”“大王”地混叫,魏變只是笑呵呵地听着。
有人啐道:“既然那邪教的钱骗来得这么容易,咱们这回须得狠狠赚他一笔,赚的他们肉疼不可。”
这些黑马军如今去替玄天教作战,实可谓是拿命换钱。若是寻常年份的寻常人,哪个愿意打仗?无论挣到多少钱,没命花也不行。可这些黑马军却不同,他们干的就是这勾当,天下越乱他们越高兴。
毕竟如今这时局,人命能值几斗米?反倒是刀口舔血,活着就有机会荣华富贵,死了也能替家人赚几年生活,比起那些平白做了饿死鬼的人来说,他们的运气已是极好了。
众人喜过笑过,魏變又叮嘱道:“我知道你们都瞧不上那张玄,咱们也都知道他是个满口胡话的大骗子。不过既然收了他的钱,咱们就得讲义气。到了太原后,可记得别再提什么邪教不邪教,见了张玄,也学人称他一声师君,务必对他恭敬。”
众人连忙称是:“哥哥放心,咱们都明白!”
魏變满意地点点头。出发之前他就跟众人吩咐过了,路上又一再叮嘱,这些人也跟了他不短时间了,都明白他的规矩。他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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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黑马军顺利抵达汾阳。
张玄在汾阳城内早就做好了准备,军队抵达的第二天,玄天教便在城中为黑马军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大典。
照理说,这场大典该是用来欢迎黑马军的,明面上似乎也的确如此。但事实上,这场大典别有目的。
大典上,张玄召集了城内的百姓,让魏變当众向百姓描述仙人是如何托梦给他的。这当然是魏變和张玄早就商量好的,魏變当着众人的面慷慨激昂地说自己是如何受到仙人的感召,又得到仙人的许诺,今生可以多得五十载寿数,享尽荣华。仙人还告诉他,不仅他有这样的福分,所有玄天教的信徒只要足够虔诚,都会得到上仙的托梦,也都能有一样的福分。
一通忽悠之辞说完,魏變又领着自己带来的黑马兵向张玄进行了跪拜。数千人齐齐下拜,高声山呼“师君神武”“师君万岁”“玄天永昌”,喊声通天。那阵仗,那气势,着实把不少不坚定的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直犯嘀咕。
等黑马军的大戏唱完,张玄当然也要趁热打铁地来上一手。于是乎,他命人在祭台四边全捆上符咒,又在祭台上放了一只死鹿。
他自己站在死鹿边上,咪咪嘛嘛又唱又跳又摇铃,羊癫疯似的一阵抽搐,最后冲天喝了一声“着”!也没见他何时点的火,祭台四周的符咒忽然自己烧了起来。伊始是几张开始烧,渐渐烧成一片,不多时,几百张黄符全烧成了齑粉!
张玄抓了一把符咒烧成的粉末,往那死鹿身上一撒。没过多久,躺在地上的死鹿竟然复生,挣扎着站起来,自己从祭台上跳下去了!
这出江湖把戏,着实震住了不不少围观的百姓。
人群中早有玄天教的职事,这时候连忙敲锣打鼓地宣传起来了:“今日乃是黄道吉日,为庆贺黑马军的到来,张师君大显神通。那些符咒已被师君施了仙法,你等自取回去,和水吞服,就可消疾病,驱邪祟,解百厄!”
祭台下的老百姓们霎时都疯了,一拥而上抢起了符灰。本有一些不屑的人,瞧见其他人哄抢,渐渐也动了心,不甘落于人后,跟着一起挤进人堆抢了起来。很快,为抢那点符灰,老百姓打得头破血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忽然方才天上下金子了。
面对这样混乱的场面,玄天教的职事们非但不阻止,还乐见其成,拼命煽动,把局势弄得越混乱,越热闹,他们的目的才算达到了。
而原本站在祭台上的张玄,唱完大戏后就已离开祭台,大摇大摆地打道回寺去了。
……
是夜,张玄在大玄天寺里摆了一场酒水,几名玄天教的主要职事为黑马军的主要军官们接风洗尘。
席上,张玄端起酒杯,主动敬了魏變一杯:“大王今日辛苦了。”
魏變笑呵呵地举起酒杯回敬:“哎呀,这话说的。承蒙师君抬爱,谈何辛苦?不辛苦,不辛苦!今日能瞧见师君施展仙法,真让我等凡夫俗子开眼啊!”
魏變手下的几名军官忍不住暗暗发笑。施展哪门子仙法啊?眼下这屋子里坐着的谁还不知道张玄就是个江湖骗子?
但他们拿了张玄的钱,要卖张玄的面子,也不好表现出不屑,赶紧纷纷举杯喝酒。
张玄呢,当然也看到了那几个军官挤眉弄眼的微妙神情,但他只是呵呵笑了笑,并不在意。那些军官心里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只要这些人能把事情替他办好了,他便高兴。
魏變道:“也亏得师君能想出今日这一出。方才我瞧那些信徒抢香灰的时候都快疯了,想必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又能收服不少信徒吧?”
张玄的脸皮却抽了一下,明显有些不悦。的确,今日这出大戏成效不错,应该又能骗到不少人笃信玄天教。但是——太原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信玄天教的人本来就很多!要不是朱瑙弄出那什么狗屁黄鼠狼的故事,害他近来信徒流失严重,他至于费时费力费钱折腾这些吗?弄这么一场大典,请来魏變等人替他唱戏,知道代价有多大么!!所能达到的效果,也不过是把被朱瑙骗走的人再骗回来一部分罢了。
一想到朱瑙,他就来气,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这才勉强把气压下去一点。
众人又对饮了一阵,天色已经不早,也该回去休息了。
散席之前,张玄拉住魏變,意味深长道:“大王知道,我玄天教人多地广,却无统兵之将。我早就倾慕大王的才干,一直想与大王结为至交。大王若不嫌弃,不妨在我教内担个职事。我保管不会亏待了大王和弟兄们。”
魏變满脸堆笑:“师君抬爱,我又怎敢嫌弃?只不过我年幼时有高人曾替我算过命,说我没有道缘。我也怕我这样的粗鄙之人辱没了贵教,还是算了吧。至于师君说的结交……只要师君不嫌弃,从今日起,我便拿师君当我的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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