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生
这魏變早过了不惑之年,已经满脸络腮胡子,竟能管张玄一个胡须还没长几根的人叫哥哥,可见他的脸皮之厚。
张玄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面上还是很和气,倒也没有勉强魏變入教,又与他客气了几句。
这魏變既然做的是□□壮声势挣钱的营生,张玄那番话的意思就是在提醒他,以后玄天教花钱雇他的日子还很长,能给他的好处还很多,让他将目光放长远,好好替玄天教做事。只要魏變明白了这一点便可以,入不入教勉强不来。
而魏變之所以拒绝入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瞧不上邪教,而是因为他现在虽然替玄天教做事,但往后天下的各路诸侯都有可能成为他的主顾,他要是入了邪教,反倒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张玄又道:“大王不肯入教也便罢了。只是有句话或许不当讲,但我还是想把话说在前头,以免日后闹出不快来。”
魏變忙道:“师君请讲。”
张玄道:“我请大王的黑马军来,是为了对付朱瑙和谢无疾。此二人本不是同路人,也不知那朱瑙究竟有何蛊惑人心的本事,竟让谢无疾甘愿屈居于他之下。那谢无疾虽然能征善战,朱瑙却不是个尚武之人,因此依我看,他们未必会兴兵讨伐我教。但是他若知道我请黑马军来助阵,一定会派人来挑拨离间……”
他说到这里,魏變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魏變沉下脸道:“师君放心。我魏變虽算不上英雄好汉,但我能做黑马军的统领,因为在我这里,义气二字最为要紧!我既然收了师君的钱,就一定替师君把事情办好。否则日后,谁还肯多看我黑马军一眼?只要师君答应我的事能办到,那我答应师君的事也绝不会失言。纵使朱瑙使出八百般花招来,我也绝不搭理他!”
张玄得了魏變的保证,顿时又放心了不少。
他之所以敢请黑马军来,也是因为他了解过魏變。此人要价钱的时候虽然比奸商还奸,但他确实如他自己所言是个重义重诺之人。先前也曾有人出更高的价钱要让黑马军临阵倒戈,却被魏變断然拒绝了。他收了谁的钱就替谁做事,只要有这般品性,多收些钱不足一提。
张玄很清楚,朱瑙是一定会派人来挑拨的。毕竟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强攻只是下策。他也知道,不管自己怎么严防死守,除非他把魏變关进监牢里,要不然朱瑙的人总会有办法接触到魏變。但是,只要他确保魏變是个重诺之人,更重要的是,他管住自己不胡乱猜忌,那朱瑙纵有多少手段也使不出来。
想到这里,张玄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又嘱咐手下在吃穿用度上多多优待黑马军,并在约定之外让人额外给魏變送一批金银珠宝去,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做完这些,张玄这才回去休息了。
227、第二百二十七章
太原府里张玄绞尽脑汁地收买人心, 使出十八般武艺, 下足了血本, 誓要把被朱瑙抢走的人心给笼络回来。
而延州城里的朱瑙和谢无疾一面冷眼看着他上蹿下跳, 一面自然也不会闲着。很快, 他们派出去的人就把魏變和黑马军的底细扒得干干净净了。
幽州,本是一处苦寒之地,自古就是夹在中原王朝与胡族之间的边郡。倘若中原王朝富强之时,幽州便也太平康定;可一旦中原王朝衰败,幽州便会立刻动荡不安。
数千年,早在小皇帝被郭金里杀害之前,由于中原皇室的衰微, 幽州就已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局面。幽州境内盗贼如毛, 流匪成害。然而当中原开始彻底分崩离析时, 幽州的形势却逐渐稳定了下来——正是因为魏變此人。
那魏變本是幽州军中的一名司马, 因为头脑聪慧, 又仗义疏财,身边颇笼络了几百个愿意为他卖命的人。他凭借这几百人起家,花了几年的功夫,渐渐将幽州军的其他各部兼并, 还收服了不少盗匪流寇。
当他势力越来越大后,幽州的各路绿林也开始主动投靠于他。他来者不拒, 一概收用,最终建成了强大的军队,也就是现在的黑马军。
如果仅是如此, 这魏變和他的黑马军也不过是一支匪军,与天下其他各路匪军并无二致。但魏變的难得之处在于,他行事颇有远见。
原本他手下的这些绿林强盗全靠打家劫舍为生,然而魏變统一幽州军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严明军纪,禁止士卒们再烧杀抢掠、危害百姓。毕竟人口就这么多,地就这么多,打劫又岂是长久之计?等人都被杀完了,地无人耕种,牲畜无人畜养,工匠手艺失传,日子又能捱过几时呢?
但是要养活这样众多的人口,既不靠打劫,就得有其他谋生的手段。好在幽州这苦寒之地长起来的人大都能征勇武善战,而天下又正陷入分崩离析、战火四起的局面。各路诸侯急于扩充军队,纷纷招兵买马,魏變便想出了靠替人打仗来谋生的路。
按说替人打仗是桩刀口舔血的营生,不该有许多人愿意做。不过这活计实则也没那么危险。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如果一支兵马士气低落,也就丧失了斗志,很可能刚打起来士卒就作鸟兽溃散了。所以很多时候,魏變只要带着黑马军加入雇佣他们的军队,他们的敌人一见援兵到来,又听说过黑马军骁勇善战的名声,自知不敌,很可能就自行撤走了。黑马军所做的,无非就是替人壮壮声势,然后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那有没有那种极为凶险,九死一生的战事呢?当然是有的。但是魏變在应承之前会先花一段时间,认真调查情报,仔细分析形势。假如他认为胜算太低,那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接这桩买卖了,又谈何凶险?
因此,这黑马军谋生的手段其实并不算危险,回报却是极高的。往往接一笔买卖,便够众人几年衣食无忧,还能养活家眷。而魏變虽不是文官,幽州的百姓却因他治军有方,也逐渐过上太平日子了……
把魏變和黑马军所有事迹都打听清楚后,蜀军和延州军中的官员们难免变得忧心忡忡。
别的且不提,这魏變之所以能如此出名,除却他善战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此人极重信誉。凡别人请他做的事,他要么不答应,一旦答应了,就从没有半路变卦的。而他既然接下了张玄的邀请,说明他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朱瑙若是想通过策反他来对付玄天教,怕是极不容易的。
尤其是谢无疾手下的延州军们,当初延州被玄天教夺去,守城大将被杀,城中百姓大量遇害,延州军们的同袍、家眷很多都在浩劫中罹难,所以他们都与张玄、与玄天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生怕朱瑙的离间计不能成功,恨不能立刻兴兵打过去,趁着玄天教的兵马还没练好,赶紧取下张玄的项上人头。
而朱瑙呢?他仍旧不急不忙,一面致力于恢复延州一带的民生,一面安安心心等着他派去太原的人回来,似乎完全没有为此感到担心。
他的笃定让谢无疾也变得笃定,而谢无疾的笃定又让他手下的延州军们不那么焦虑。人们也只能安下心来,静静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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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太原府汾阳城。
魏變正坐在院子里,和他手下数名亲信弟兄聚在一起说话。
“话说,这都快一个月了,成都尹和谢将军那里也没点动静。他们不是放了话说跟玄天教不共戴天么?怎么也不见他们出兵呢?”一位名叫林深的年轻人说道。
他这话一出,众人登时嘘声一片。
“怎么,你小子嫌命太长,巴不得早点打起来不成?”
“哥哥,你可听见林深这混账说的话了。到时候要是真的打起来,各个务必派林深第一个上去打头阵!”
“没错,他既然这么想打,那送死的事儿让他先去。”
林深被众人嘘得脸红,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能不必打当然最好了,我就是忽然想起这茬,随口说说罢了。”
这林深平时是个较吝啬贪财的,只因他骑射出众,又善于排兵布阵,所以魏變也重用他。众人之所以嘘他,一半是玩笑,一半是平日就与他有些龃龉,所以趁机讽刺他几句罢了。
还是魏變打起圆场,笑道:“行了,都别闹了。你们道我为什么敢接张师君的这桩活儿?要是如今在延州的只有一个谢无疾,我真还未必敢接。可除了谢无疾以外,还有个朱瑙在,我才敢带着你们赚这笔银子。”
众人不由奇怪。单一个谢无疾就够厉害了,再加上一个朱瑙,难道不是更加令人胆怯?怎么多了个朱瑙,反倒叫魏變胆子大了?
魏變道:“据我所知,那常胜谢将军是个善战且好战的。但是那位成都来的朱府尹却是个深谋远虑的。有他在,他们不会贸然用兵,至少,不会大举进兵。而且,谢将军似乎愿意听从朱府尹的号令。是以这场仗会不会打起来,还真未必呢。就算真打起来,也不会是什么绝户的大仗。”
朱瑙和谢无疾,这两个人里无论哪一个,在如今争霸天下的诸侯中都是实力极为出众的。他们手下都有数万大军,但是他们的辖地也很广袤,因此带到延州来的兵马并不多。谢无疾带了万把人来,而朱瑙只带了几千人,他的爱将和手下精锐更是都留在蜀地了。
北方如此混乱,以魏變对朱瑙的了解,朱瑙应当会先在北方站稳脚跟。而想要站稳脚跟,他就不能轻易损兵折将。也就是说,除非朱瑙又调了大量兵马前来驰援,不然他是不会仅用手上这点人就倾力攻击玄天教的。而蜀地的形势也正复杂,朱瑙应该不会置蜀府的利益不顾,贸然抽兵北上。
所以,魏變不担心朱瑙和谢无疾会大举来袭,那么这笔买卖和他从前接过的也没什么区别。他出兵过来,主要是替玄天教撑撑场面,就算打起来也是小打小闹。他们不会有很大的风险,却有巨大的收益,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魏變知道,朱瑙虽然不会轻易动武,却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朱瑙会做什么,魏變完全想象得到——朱瑙一定会派出说客来接近自己,想办法离间自己和玄天教的关系。毕竟对朱瑙而言,如果自己能和张玄翻脸,他就能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魏變其实有些隐隐期待。他期待朱瑙派人来游说他,但并不是因为他打算借机投靠朱瑙,而是因为他非常好奇,想知道朱瑙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呢?
朱瑙的名气太大了,这些年魏變听说过他的诸多事迹。但是在钦佩朱瑙的同时,魏變心里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他有时候忍不住会暗暗地想,朱瑙或许是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人,朱瑙未必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或许,也未必有他自己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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