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淮
姜冬沉心里只顾得欢喜,也没想细究年却升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点头应道:“那是自然,不光想你,还担心的不行。你身体还有别的什么地方疼没有?”
说不疼恐怕姜冬沉不会相信,年却升也没想再隐瞒他什么,故作十分委屈地承认道:“啊,哥哥,我不行了,浑身疼。”
谁知以往骗他的他全都信,这次反而不信了,轻轻在年却升脸上捏了一下:“得了吧,我看你精神好得很。”
年却升侧身把头埋在姜冬沉衣襟里,与平日里占便宜的举动无异。可过了许久,年却升忽然闷闷地道:“哥哥,是真的……心口疼。”
心口之下是修仙之人心魄的核心,灵脉由此生根,遍布全身上下每一处经络之间。以双臂灵脉为主干,其余各处是细小的分支。……虽是细小,发作的时候也是疼的要命。年却升那几道见血的伤口倒是并无大碍,对年却升来说,受了伤和不受是一样的,他哪里把这样的小伤放在眼里,疼一疼也就过去了。愈合之后,连伤口都不会留下,而唯有心魄与灵脉之痛,才是长长久久的折磨。
无从消散,不可躲避。任凭他修为再高也无计可施,长此以往,轻则致残,重则致死。
可姜冬沉毕竟不知他心口疼是为何,微一皱眉,似是思索良久之后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有点难以启齿地开口:“那……我给你揉揉?”
年却升正郁闷着,闻言一时失声笑了出来,摆正身子取笑道:“揉揉哪里有用了,哥哥你还不如亲亲我呢。”
姜冬沉本来就迟疑地不行,现在又被嘲笑,双颊微微地透出红来,咬着唇不说话了。年却升看他可爱的很,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热不热,谁知姜冬沉就真的低下头来。年却升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十分炫目:“真要亲啊,还是别了。我嘴里一股血腥味,哥哥不嫌弃?”
姜冬沉飞快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松子糖,放进年却升嘴里,甜味瞬时散开,冲淡了那股涩得发苦的血腥味。
年却升噙着糖也噙着笑:“哥哥身上还装着糖?”
姜冬沉点过头,年却升又问:“那你身上还装什么了?”
姜冬沉想了想,也没数清,就说了几样:“我的折扇,还有东南枝,一件家服,几种药物,几块白绢,还有几种糖……反正就是,你教过我化形术了以后,能装的我就全放袖子里了。”
年却升笑了:“哥哥你怎么那么可爱。”
姜冬沉啧了一声:“我又可爱了,怎么这种词总用来形容我,哪里看出合适了?”
年却升笑而不答,抬手道:“来接个吻吗?”
其实他也没给姜冬沉选择的机会,单手撑着就坐起来了,不过想着待会要和他坦白点事,坐起来时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掩饰了。——反正就是不等姜冬沉关心他,搂过来就亲了上去。
事实就证明,一个占据主动的人,不管他受伤成什么样子,做起这种事来,也还是占据主动的那个。
到最后姜冬沉被吻得没办法了,连连后退,后脑不轻不重地碰在石壁上,哼了一声。年却升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来,顺着嘴角向后一路吻,吻着吻着忽然想起什么,向后一退对上姜冬沉的眼:“我糖呢?”
姜冬沉眼中还起着雾,分明是没回过神,微一皱眉道:“什……么…?”
年却升叹了口气,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无奈地把头低进他颈窝里,闷闷不乐道:“好吧,你吃了。”
姜冬沉这才发觉,舌尖有一粒已经化得很小的松子糖,被舌尖卷了卷,一股甜味就顺着舌叶滑进咽喉里去,竟格外的沁人心脾。
这时,年却升突然轻声道:“哥哥,对不起。”
姜冬沉不明所以地怔了怔:“对不起?”
年却升脸色有点苍白,声音也隐隐发虚,语调很轻,却十分清晰:“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很久……我想坦白一下,能不能别生我的气?”
这让姜冬沉回想起前两天晚上,年却升也是这样,声音轻轻的,整个人都可怜的不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若以后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明明平时挺强势的一个人,一问这种话整个人都软乎了,姜冬沉又心软,一见年却升这样就什么气都生不起来。可他不知道年却升这两句所言并非一事,还是像上次一样道:“我说过了,只要你不是背着我喜欢别人,我肯定不生气。”
年却升道:“哥哥你知道灵契吗。”
姜冬沉也算是饱读诗书,自是知道的,不过灵契算是禁术一种,姜冬沉无法知其详细,他不知道年却升为什么要问这个,于是道:“听说过,怎么了?”
年却升道:“灵契多用于一人一物,以人灵镇物灵,通过灵契形成灵源相通。古时候有许多修仙之人不注重自身灵力,而注重佩剑之灵。于是就有人投机取巧,通过灵契把自身灵力联系给佩剑,从此佩剑一出鞘便是灵契磅礴,羡人得很。其实那剑灵就是从人的心魄里来的。出鞘的次数多了,剑主也就不行了。”
姜冬沉道:“所以灵契之术才渐成禁术。”
年却升知道自己提灵契提的太过突兀,姜冬沉听不出缘由自也正常,便接着道:“今年初一那日晚上,哥哥去年家我回来,可否记得我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刀伤?”
姜冬沉怎么会不记得,年却升才在年家呆了多久,一回来大大小小的伤带了一身,一处比一处骇人,最严重的就是手腕上的那一道刀伤,位于灵脉口处,姜冬沉正要问他此言何意,年却升突然说道:“我曾说那是我自己用匕首划的,取血画阵法用了。”
姜冬沉忽然猜到了什么,但不敢往深处想,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年却升,怕他下一句就会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话开了头就没有不说完的道理,年却升反倒轻松了不少,坐直身子,两只手隔着绢布交叉在一起,低头道:“哥哥这么聪明,我说到这儿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割腕取血,以血为媒,以为灵契,人物既已俱齐,就可以镇住白月光。”
姜冬沉急道:“可是你!……”
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姜冬沉往墙上一靠,压着突然冲上来的一股火气温声道:“你当初……怎么就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年却升笑了一笑,歪头道:“和哥哥商量了,哥哥还能放我去镇白月光吗。”
“可是你不一定要这样,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毕竟天无绝人……”
“没有别的办法了,哥哥。”年却升打断姜冬沉的话,“若白月光一直躁动,会引起各家越来越多的不满,积土成山,风雨兴焉。到那个时候,他们还是要打,白月光躁动会引起多方不利,他们迟早会追究白月光躁动的本源是谁,那自然是我。年却清都能猜出来的事,那些宗主又怎么会猜不到呢。——哥哥你知不知道大约一百多年前,玄门那边有个汪姓的仙门大家,他们也是仙器躁动。仙器有灵,躁动是因为有所求而无从得,日积月累,终于爆发。引起以玄门为中心方圆三十里怨灵邪祟横行,于是汪家遭各家联合绞杀。哥哥,你可知联绞的主力是谁?”
姜冬沉垂下眼:“……谁?”
“尉迟家和林家上上届的宗主,尉迟伊念和林常荧。而最大的受益者并不是这两位,而是当时的年家宗主。汪家仙技典籍大半收入年家正书楼,那其中有汪家精技重山剑谱,有冶炼仙器的上古遗册。时隔一辈,年风临正是靠那本典籍指引,练就了如今的白月光。”
年却升苦笑道:“又是仙器躁动的先例,新仇旧恨,一并爆发。而且哥哥,别家若真质疑起白月光因何躁动,你觉得我这个现成的幌子在这里,年风龄不会一谎遮天地把这事全推给我?”
年却升没有留给姜冬沉回话的空隙,只顾自继续分析道:“然后,哥哥。那可就不是一个年家追杀我了。而是十家、百家、千家、万家!若要真是那样,我还能怎么保住你?……哥哥,年风临和你父亲是至交,如今我被年家一家追难,他顾及你父亲颜面,绝不动你。可若是尉迟家也来,林家也来,那一群鸡零狗碎的小家族全来查我,谁还能考虑到你是无辜清白之人?谁会在意你品行有多高风亮节上善若水?没有人。……跟我在一起,你也逃不过这一劫。”
“所以,用我这一点代价,去争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大局,这是最好的办法。最起码我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我和年家那些人不一样,我做事……必须对得起天地良心。”
说完年却升还是笑了笑,向姜冬沉打诨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啊,最起码现在,现在我还好好的呢,你别偷摸摸地可怜我心疼我,……你再这样我哭了啊。”
姜冬沉强忍着——他知道年却升应该更喜欢看到他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没什么所谓,反驳道:“谁心疼你了,我就是感叹一下命运对你太不公平。”
年却升摊手:“那没办法,人生下来就是不公平的。”
姜冬沉伸手握住年却升的手腕,感受着里面盘根错节的滞涩灵流,还是皱了眉:“那你的身体……以后会怎么样?”
会死啊,这种牵扯心魄的事,拖到最后除了死还能怎么办。年却升道:“大约……灵力尽失?沦为凡人?大概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