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 第49章

作者:时镜 标签: 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雪白的剑锋,带起一丝犀利的剑气。

  顾昭只觉得耳际微微一冷。

  一缕垂落到颊边的墨发已被垂虹剑那透着森然杀机的剑锋截断——吹毛短发,削铁如泥,莫过于此!

  心底已是一凛。

  可顾昭并未因此退却半分。

  在这一刻的交锋中,他已经避开了沈独这凶险的一剑,那么即便沈独也避开了他的一剑,两个人也不过打成平手而已。

  蟾宫剑,依旧向前!

  这仿佛是来自天上的一剑!

  谁也不敢直撄其锋!

  在顾昭对沈独的认知之中,这样的一剑,他一定是会避开,也必须避开的。在跟人交手上面,这一位妖魔道的道主格外精明和敏感,绝不会让自己因为任何一个可能的变数而陷入不利的境地。

  可此时此刻,直到他剑锋递到了沈独喉间,他也没有半分闪避的意思!

  他疯了!

  顾昭心底里愕然不已。

  电光石火间,脑海里竟冒出一个更为疯狂的念头来:沈独没有闪避,不管是为什么,他都有可能在这一瞬间结束掉这妖魔道道主的性命,为自己除去这江湖上唯一令他忌惮的对手!

  是的。

  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应该不管不顾,就这样杀了沈独,反正他活着也没意思。

  只要不收手。

  只要将这蟾宫剑向他喉间一递。

  从此生死分隔,烦恼尽忘。

  理智疯狂地涌了上来。

  顾昭以为自己一定会取沈独的性命,可这一刻他的手却没有听从他的心,或者说,至少没有听从他的理智。

  避无可避的毫厘之间,那剑尖竟陡然一偏!

  “刺啦——”

  分明没有声音,可顾昭耳旁却好似听见了声音。

  蟾宫剑锋锐的剑尖,擦着沈独脖颈右侧,轻轻地划过,划破了一层皮,顿时留下一条淋漓的血线,如烛泪一般自他颈间淌落下来。

  可沈独没垂眸看一眼。

  他的目光,在这黑暗里,有一种看不分明的模糊,像是深邃,又隐约寡淡。好似幽潭的深处,透出几分奇异的华彩。

  他持着剑,看着他。

  这时候,顾昭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左肩下三寸处传来的剧痛。

  他低了头看去,便看见了沈独的剑。

  垂虹剑。

  剑尖一寸,已全然没入,冰冷的感觉一直透进骨肉之间。

  他收剑了。

  但沈独没有。

  于是这一刻,顾昭忽然就明白了沈独方才看自己那眼神,淡漠而奇异的目光——他露出了自己本不应该露出的、生平最大的破绽。

  他是故意的。

  他在试探他。

  幽寂的深巷里,杀机似乎因为两人之间的交手渐渐隐没了,只有剑气纵横时一点冰冷的余味还缠绕在人身周。

  沈独慢慢地抬手一按自己脖颈处的伤口,指尖沾了几分血气,放回到眼前一看,接着便勾了唇。但也看不出是觉得有意思,还是讥笑嘲讽。

  手未动,剑未收。

  他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笑意,问得直白:“你是不是想操1我?”

  顾昭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沈独见状,却是眉梢一挑。

  他下手素来是狠的。

  这时半点也没客气,手腕一动,垂虹剑又向前递出一分,竟是瞬间又向顾昭肩下递进去一分!

  骤然来的凶狠,顾昭哪里来得及防备?

  剧痛又强一分。

  他眉头顿皱,已是没忍住闷哼了一声,几乎瞬间闻见了自喉咙深处冒出来的血腥气。

  沈独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满面的闲散慵懒,淡淡地又问了一句:“问你话呢。”

  “我想操,你便给吗?”

  顾昭盯着他,慢慢挑了唇角,看似仙气飘飘,可说出来的话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下,轮到沈独无言,只用那种莫测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虽然他没回答,可这般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自然是“否”。

  于是顾昭平静地骂了一句:“那还问你麻痹。”

  啧。

  命都在他手上,他还挺嚣张。

  沈独觉得挺有意思的,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不至于察觉不到一点异样,可却想不明白这当中的原因:“为什么?”

  顾昭笑着回他:“你他妈欠操。”

  这算个鸟答案。

  沈独面上没什么波动,只道:“若你不是顾昭,光凭你这话,我已经杀了你十次。”

  “可偏偏老子就是。”

  顾昭心里面有股邪火,这让他言语上比往日更不客气。更不用说,眼下某些东西无异于已经摊开放在了两个人面前,再无可遮掩之处。

  乐得自在,真性情。

  沈独到底不会杀他。

  他看了他半晌,还是慢慢地撤了手,收回剑,让那雪白的剑刃,一点一点没入剑鞘之中,将锋芒敛尽。

  “月前你设鸿门宴要杀我,就该想都会有今日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他与顾昭之间的关系也很复杂,往往分不清谁需要谁,谁又是谁的傀儡。有时候是朋友,有时候是敌人。有时候感觉可以相互信任,可有时候又忌惮不已,恨不得掐死对方……

  但抛开这一切看,仇便是仇。

  一个月前那一场鸿门宴,差点害得沈独命丧黄泉,虽不完全是顾昭的问题,可在裴无寂下手暗算他之后,顾昭选择了落井下石。

  那时候他是真想要他死的。

  如今他侥幸不死,回来还要与顾昭合作,面上看着没什么,可却不会真当这事情没发生过。

  天底下,还敢有人欺负到他脸上来不成?

  做什么事,都得有个失败的打算。

  从得知他还活着的时候,顾昭就应该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的。

  剑一收回,那临近心脉处的鲜血便涌了出来。

  顾昭用手都按不住。

  指缝间一时全是暗红的血迹,那素日温润如玉的脸更是一下变得惨白,眉目间那一点出尘的仙气也褪尽了,只有冷煞修罗似的冷肃。

  他看着沈独,没有说话。

  沈独却已经摸出了先前姚青给的小木盒,打里头捡了一颗冰糖出来,含进嘴里,又咔吧咬碎了。

  “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再有下次,你弄不死我,我就杀了你,把你的狗头挂到你们蓬山天越楼上面,让他们都来看看你的风姿。”

  又是委实不客气的一句话。

  顾昭笑了。

  他目光从他手中那小盒子上划过,又落到他微微鼓动着的两腮上,竟没回这话,反而道:“当心蛀牙。”

  沈独正吃糖的嘴停了一下。

  他抬眸看了顾昭一眼,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道:“一个月后天下会,记得给我发请帖。”

  话说完,竟没多留,转身便向巷外走去了。

  他身形挺高。

  可在这一片黑暗中,也显得模糊。

  顾昭双眼因为失血本就有些看不清晰,此刻他身影远了,就更无从分辨他踪迹,只隐约觉得沈独走到那巷子口的时候,肩膀似乎抖动了起来。

  于是他站在原地没动。

  心里面默数。

  数到七的时候,不远处那荒芜的街道上,便传来那似乎终于压抑不住的大笑声,惊飞了周遭寒枝上的鸟雀。

  “哈哈哈哈……”

  顾昭面无表情。

  旁侧的门内,通伯一脸的黑沉,面色十分难看;那病弱的少年娄璋却是面露局促,似乎感觉到自己看到了什么本不该看的,听到了一些本不该听的。

  通伯没说话。

  那少年却看见了顾昭那还在淌血的伤口,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声:“少主人,您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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