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敬荣
月渚的天也不见得很好,这几日阴云密布,为了防住章继尧,太子府大门外面看着没什么区别,里面的房间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尤其是顾情养伤的地方。
其实一想到要再次让顾情踏进自己的家门,而且好像短时间还走不了,无争就憋屈得直叹气,本来想随便给顾情个地方住就行,但是詹星若说其他侧房不安全,万一半夜有刺客进来,防不胜防。
“那怎么办?”无争问。
“让他在最最不可能的地方休息。”詹星若道,无争一皱眉,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他再回想起来这些糟心事情的时候,已经连人带东西打包到侧房去睡了,太子府的正殿留给顾情。
无争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成大事者,要有胸怀,古话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有容乃大,有容乃大。”无争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念着,一边拿着小扇子蹲在火炉前煎药。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笑出来,无争看了她一眼,侍女立刻低下头。无争无奈地一叹气,煎药这个工作,也是詹星若强制他做的,说其他人煎药他不放心,一定要无争亲自来。无争虽说从小严于律己,生活作风正派,不奢侈荒淫,也不挥霍浪费,自问对朝政也是尽心尽力。
但是,是真的没熬过药。
堂堂太子,熬药这种事,还是不用亲力亲为的。
无争拿着扇子,被药味熏了一个多时辰了,欲哭无泪。他转头看刚才那个侍女,然后招呼道,“过来一下。”无争的声音还是文质彬彬的,并不让侍女很害怕,加上无争心里委屈得紧,说话还带着点无奈的请求,侍女笑了笑,走上前去了。
“你帮我看看,这算不算好了?”无争问。
侍女低头去闻,却被无争伸出手拦下来,无争一伸手差点碰到侍女,想要收回,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别离它太近,你就在这闻闻罢。”
侍女苦笑,“太子殿下,这样奴婢也不知道啊,要不您叫太医来吧。”
“哎。”无争叹了口气,“罢了,叫太医。”无争道,一想到太医来了肯定也会追问一番,太子殿下怎么亲自做这种粗活,他又要昧着良心编一堆瞎话给太医听。
无争从小到大都没撒过谎。
一想到这些都是拜顾情所赐,就恨不得把刚煎好的汤药倒在顾情脸上。
另一边,太子府正殿内,詹星若刚打了一盆温水,小心的给顾情擦脸,顾情的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詹星若揪心得皱起眉。
湿热的汗巾刚一碰到顾情,顾情就一侧头,喉咙里发出低沉又模糊的声音,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詹星若松了口气般,稳稳地接住顾情的目光,也看着他。
顾情一睁开眼睛便伸手去摸詹星若的脸,詹星若微微低下头,让他够到。顾情渗着虚汗的指尖碰到詹星若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怎么感觉军师又瘦了……没休息好吗?”顾情虚弱地问。
詹星若摇摇头,“一两天能瘦哪里去,别瞎想了,我不用你担心。”他道。
顾情苦笑,收回手,“也是,我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说罢,他双目满是哀愁地闭上了。
詹星若从小到大都话少,除了在分析问题的时候一串一串地说话,其他时候都不怎么张嘴,更别提说好听的话安慰人了。
排兵布阵詹星若倒是说的头头是道,一到和顾情对话的时候,他就总是拿捏不好分寸,明明想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却老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几天日夜不休地照顾着顾情,顾情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害他紧张得以为顾情救不过来了,隔半个时辰就去检查检查顾情还有没有呼吸,一晚上都是趴在顾情床边睡的,只是这些顾情都不知道。
想来顾情问一问,也是正常的,但是自己就是习惯性地反驳顾情。
詹星若叹了口气,照顾病人已经够让人憔悴了,深深的自责和与顾情交流的障碍,更让他头痛,难倒聪明人的总是那些最简单的问题。
“顾情,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快点好起来,给我做东西吃。”詹星若坐到顾情床边,突然开口道。他别过头不看顾情,半天才又道一句,“现在看来,太子府的饭菜,不如顾府好吃……”
他说完停了半天,也没听见顾情有什么反应。詹星若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回想自己刚才竟然叫一个身负剧毒的人起来给自己做饭吃,好像于情于理都不太好。
詹星若已经黔驴技穷,于是便破罐子破摔地回过头,只见顾情早就睁开眼睛,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詹星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他敢面对自己的心,敢面对无争,敢面对世人的目光,敢负起责任,敢为了他挑战权贵,敢披荆斩棘去昭告天下自己心有所属。却偏偏不敢面对顾情。
“你,你怎么了?”詹星若问。
顾情摸到詹星若按在床边上的手,轻轻地牵住,“军师离我这么近,我心跳好快,有点难受。”
詹星若脸一红,有点生气,亏自己刚才还那么紧张,原来顾情是嫌他靠得近了。
“那我起来便是。”詹星若道,刚要站起来,就被顾情抓住了,他起得猛,顾情一下用了太大的力气,竟然咳嗽起来。
“军师,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情边说边咳嗽,詹星若赶紧弯下腰来扶住他,让他慢慢躺下,却被顾情环着脖子抱住了,顾情轻轻地把詹星若的头压下来,然后自己抬起下巴,用嘴唇在詹星若额头上碰了一下。
詹星若的耳朵顿时烫了起来。
“如果我活下来了。以后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我都做给军师吃,一直到我老得下不了床为止,一生一世,永远都做你喜欢的菜给你吃。”顾情柔声道,眼泪从眼角无力地滑下去,詹星若只愣愣地听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谁跟你一生一世。”他道,从顾情怀里挣脱出来,看着顾情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一炷香以后,詹星若的心跳才算恢复了正常,他长舒一口气,轻轻握住顾情的手。
“那说好了……”
天空好像含了一口水,就是憋着不下雨,空气闷得厉害,詹星若怕顾情喘不过气,便问侍女借了把小团扇,给顾情扇风。
门外无争刚好端着一坛子滚烫的汤药过来,手隔着湿手帕都烫的通红,无争放下药,赶紧把手捏在耳垂上。
“轻点放。”詹星若一皱眉,朝无争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无争刚要抱怨,嘴都张开了,话却全部咽了下去。
“他还没醒?”无争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轻声问道。
“刚才醒了一下,又睡过去了。”詹星若扇着扇子答。
无争看了看詹星若手里的小扇子,想着自己认识詹星若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那,赶快让他吃药吧。”无争说。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直接喝药还不都吐出来。”詹星若道,无争想想也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