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135章

作者:真真酱 标签: 古代架空

众人只觉一阵劲风拂过脸庞,待能睁眼之时便见萧岑已紧紧抓住楚临秋的肩膀,把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禁/锢在怀里。

坚硬的甲片就这么抵在楚临秋的侧脸上,甚至将他的肌肤划出几道浅浅的血痕,但他愣是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还以眼神示意属下不得靠近。

萧岑垂眸,专注凝视这张让人爱不得也恨不得的脸,心头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浓烈的委屈,他慢慢地凑到楚临秋耳边,恶狠狠地问道,“楚九商,除了‘珍重’,你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吗?”

“嗯......”楚临秋被钳着肩膀及手腕动弹不得,只得艰难仰头与萧岑对视,此时的他早已神智昏沉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任何话语,不仅如此,那喉头更是争先恐后地涌上了一阵阵腥甜。

他担心自己甫一开口,鲜血便会猝不及防喷涌而出,因此不得已接着紧抿双唇不发一言。而他的这番做派落入萧岑眼中,自然又成了欺骗自己的又一桩“罪证”。他登时颓然松手,把人重重推出三步远,心灰意冷道,“既然楚大人已不屑于开这个口,那么本侯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如果他细心观察便会发现,楚临秋被他推了以后,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方能站稳,并且那人神情恍惚双眼迷离,很显然已经不甚清醒,自然也就接不了什么话了。

只可惜萧岑此时正在气头上被蒙了心智,完全顾不得这许多了,他狠狠剐了一群等着看笑话的使者一眼,便胡乱卷起那道圣旨揣入怀中,紧接着又翻身上马,一骑绝尘没入夜色之中。

此去廪南的确凶险万分,而这时的萧岑也绝想不到,一句“死生不复相见”的气话竟会在日后险些成了谶言。他更加不会想到,这场大战的形势,远比他预料的要严峻许多。

朝廷调来的大军跟着萧岑远去之后,楚临秋被手下左右搀扶着立于原地,心头情绪翻涌,直至目送那道身影逐渐化为黑点,这才彻底松口气,整个人软倒了下来。

“大人!!!”

“别......声张......带我......回去!”楚临秋半靠在那人怀里,还在不住下滑,且嘴角已缓缓渗出血丝,但他仍使尽浑身气力抓住手下的腕子轻摇两下,随后弱声吩咐道,“把我......交给云......先生......”

话音未落,他便骤然垂首晕迷了过去。

“大人!!!”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楚临秋带过来的属下们短暂慌了神,但他们到底经过风浪,很快也都冷静了下来。在七手八脚地把人扶上马车安顿好之后,便由一人驾车趁着夜色又回到了紧闭的融安城中。

是夜,原本就不甚有耐心的云微先生,又发了一通不小的脾气,若不是床上之人实在太过虚弱,他都想一巴掌把人拍醒,问看看这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真当老夫的药园里藏了百宝箱,什么解药都有?不是......你们大人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还嫌活得不够久吗?!拍翻不行?就非得这么决绝?这下好了......又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到头来也不见人心疼!到底是图的什么?!”

“先生您消消气,还是先想法子给大人解毒吧。”庄校尉作为当前唯一知晓自家主子“难言之隐”的人,此时也是颇为无奈与揪心,他只想着大人能再挺过这次难关,至于侯爷那头......两人总有说开的时候。

第六十八章 严峻

楚临秋在被人强硬灌下大半碗黑漆漆的苦药之后没多久,便挣扎地掀开眼帘清醒了过来。

他气息不稳地躺在床上,耳边听得云微先生正左一言右一语地咒骂着,心中难免升起了几分暖意,“先生,我醒了。”

“......哟,您还知道要醒?”云微重重地将手中针包搁在身边,不阴不阳道,“您是眼睛一闭,万事大吉,可曾想过你手底下那些娃儿及老夫,看到那半盆放出来的黑血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若非老夫放心不下跟你到这融安城,恐怕枢密使大人才上任不足一个时辰,便要着人收尸了。”

世间人皆知国手云微先生虽嘴上不饶人但却有一颗佛心,一旦出手相救断没有中途走人的道理。楚临秋正因为摸透了他的脾气,才会屡次“有恃无恐”。不过这回......似乎还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楚某又欠了先生一条命......”

“多说无益,欠的债总能有还上的一天。”云先生冷着张脸手指翻飞,在楚临秋周身大穴上均落满了寒光闪闪的银针。

“你给老夫安生休养,别再折腾了。”

“嗯。”楚临秋低低应了一声后,就倦倦地阖上了双目,他本以为在自己不管不顾闹了这出之后,皇帝会稍作犹豫。可谁成想他还是高估了天子对母亲的那点儿女私情......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心”,此话不假。

楚临秋想,其实早在离京前他逼迫自己立下毒誓之时,就不该想着抱有任何幻想了。

这十余根银针未及撤下,便又是一纸诏书飞入融安城,招他及玄武旧部即刻归京,美其名曰“坐镇”,实为严密监控。

“咳咳......咳咳咳......先生跟我一道回京吗?”楚临秋半靠在床头,一手捏着方帕咳得眼尾都不自觉泛起了泪珠。

云微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老夫若不豁出去脸面跟着,你怕是得折在路上。到那时,可要如何跟你的‘大将军'交代?”

“......”听到“大将军”三字之时,楚临秋的眸色闪了闪,但终是归于平静,“先生说笑了,如果您还有别的事,楚某就不耽误......咳咳......”

“哼,老夫只是不想被你砸了招牌咯!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扶着点?怎么?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上场吗?”

只是楚临秋才从晕迷中清醒过来,此时浑身乏力,头重脚轻莫说走这床边至门口的几步路,就连站起来......都成了一桩难事。最后,还是庄校尉给背出去的。

大家伙儿把人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临出门时怕着了风还替他把兜帽给扣上了,从后头儿看,都不像是个人了。

楚临秋见状哭笑不得,他在被送进马车扶着躺好之后,还将也跟着挤进车厢的属下们挨个扫了一遍,问道,“怎么?本官又不是立时要死了,一个个都吊着张脸给谁看?”

“大人!!!”此话一说,在场的人面上无不逐渐浮现出些许怒色,尤其是庄校尉......这个铁血汉子毫不意外眼眶又倏地一下通红了,他哽咽着开口,“大人说这话,就是拿刀在戳我们的心窝子!”

“就是啊大人!您洪福齐天,必然年寿绵长。”

“......”洪福齐天?楚临秋暗自咀嚼着这四个字,但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只是闭了闭眼弱声安慰道,“得了,不过是一句戏言,这么大反应作甚?你们说得对,本官是得好好活着,才能......”

“大人?大人!!!先生!您快来看看我们大人怎么了?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都别杵在这儿了!让开些!”云微先生闻言迅速现形半蹲在榻前,伸手摸了摸楚临秋颈侧的脉,并撑开他的眼帘查看一阵,随后摇头苦笑道,“气虚体弱,昏睡过去罢了。若他能一直如此,倒省了老夫带在身边的药。 ”

“就你们大人如今之状况,非要勉强从此处回陶都的话,怕是要走月余。不过,若那小子醒来,必定会闹,到那时尔等可适当诓骗于他,让他以为其实只行进数日。”

“这......这......”庄校尉与身侧之人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回话。因为他们是断然不敢这么做的,毕竟先前就已受到过一次教训。

云微见状也不勉强,只是感慨一声,“他时也,他命也,非吾之所能也”,此后便叹息着跳下了马车,徒留一帮尚不知发生何事的人。

......

奉朔十六年的初冬,萧岑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煞气赶到廪南公衙,见到了在此养伤的杜凭生及其护卫,这才算第一次意识到两边形势的严峻性。

他原本和别人想的一样,认为南戎不过就是派兵骚扰以试探大岐的底线。然而廪南的丁节度使却说,他们的王或许已至边境,原是打算来场硬战了。

南戎王!!!

萧岑抬眼环顾四周后,突然重重一拳击打在桌案上,恨声道,“那人若敢出现,本将军必定让他有来无回!”此时的他脑中突然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满头皆毛发之人的情景,心头不免浮出了浓烈将要喷涌而出的怒气。

“大将军,这南戎王......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您......”

“嗜杀成性、无情无心、未有软肋。”萧岑尚未开口,就被斜倚在榻上静听的杜尚书抢去了话头,“本官有一回游历至边境,曾亲眼得见其人生啖幼童,且以射杀坑埋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