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远少爷
“因为来提醒我的,是洛王的人。”梅庚沉声,又道,“也有可能是洛王自己干的,明日早朝我会将此事禀报皇上。”
无论是谁替姜戎引了路,梅庚都已经将人放上了必杀名单——还是第一。
陆执北点了点头,事情闹大,大楚必然是要丢颜面的,这丢掉的颜面便须得西夏来还。
“还有。”梅庚又忽而开口,隔着屏风往里望了一眼,满眸的缱绻,“他要活着。”
——他要活着。
欠我的那一世可还没还,怎能再让你死在我前面?
陆执北怔住,旋即苦笑道:“放心,这次还无碍,可梅庚,你我都清楚,他无法安稳一世。”
一次两次能救活,那三次四次呢?
经年累月地积劳或是受伤,拿什么长命百岁?
梅庚又哪里不知?
他沉默下来,似是在回忆。
当年他对楚策恨之入骨,施尽手段去伤他,更亲手剥皮,刀刀薄幸,可如今他却又绞尽脑汁地百般去护他。
从开始便是爱的,从未变过。
否则他也将楚策丢去做军妓就是,想来楚策宁愿被剥皮千百次,也不愿沦为娼.妓供无数人亵玩。
他的报复是一把双刃剑,一面将楚策割得鲜血淋漓,一面将自己刺得支离破碎。
人心如此复杂,梅庚本以为他这一世可以冷眼见楚策争储失败,看他死在宫闱内,看他凄惨一生。
但总归还是…做不到。
他要他活着。
活着瞧江山稳固,看大楚兴盛,看天下归一,看八方朝服,再于这纷繁盛世下,与他厮守一生。
烛火跃动,人影微晃,足有半晌,梅庚方才闭起眼,轻声道:“那又如何呢…?”
像是相问,又似是自问。
那又如何呢?
楚策必须活着。
他放弃血海深仇去爱他,即便是沾了血的吻,楚策也得受着,不能跑,更不能死。
瞧见梅庚执拗到近乎癫狂的地步,陆执北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能让梅庚对楚策如此死心塌地,他蹙起眉,意有所指地压低声:“梅庚,这条路不好走,你应明白,也须接受。”
片刻,梅庚睁开眼,低低缓缓地笑了声,反问:“你几时见我糊涂了?”
他明白,从来都明白。
但此刻在陆执北的眼里,他简直像个被情爱遮了眼的疯子,从前那些老谋深算狠辣无情的违和感彻底消散。
梅庚还是那个梅庚,重情重义,无论是对心上人还是兄弟,他总是能倾尽一切。
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真活得明白?
他们身份特殊,都身不由己,但陆执北就是相信,无论何时梅庚都不会是最先背叛离开的那个人。
半晌,陆执北又问:“跟平国公府和我爹通个气吧?但梅庚,你要知道,我爹和风伯父不见得会支持五殿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陆执北和风溯南现在有权,管他哪个皇子得势,必定站在梅庚身侧。
事实是,他们完全没这资格。
梅庚沉吟片刻,道:“两位叔父已是难得的忠义之士,只要让他们知道太子和洛王难当大用即可,引敌国使臣入宫对亲弟弟行此不轨,日后又如何做到爱民如子?”
陆执北哑然,这才发觉梅庚早已想好下一步,甚至算计到了他爹和平国公府头上去。
梅庚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将他的顾虑也彻底打散。
“大楚若落在太子或是洛王手中,不出二十年必定被西夏吞并。”
到时覆巢之下,他们便成了瓮中之鳖。
太子性情矜骄狂傲,若不是上面还有个皇帝怕是要无法无天,洛王心狠手辣,纵使忠臣良将,忤逆于他便遭报复,也是个不听谏言刚愎自用的主。
楚策额心滚烫的温度不退,梅庚也不敢放陆执北走,便将人安排进了待客的厢房休息。
深色的床幔半掩,依稀可见榻上蜷缩的身影,梅庚绕过屏风回到内室时,便瞧见楚策又将自己缩成了一团,额心搭着的湿冷布巾也被丢弃一旁,稚嫩瓷白的小脸此刻泛着潮红,唇却没什么血色,似是痛苦般蹙着眉,紧抿唇时不时地哼出几个难受的颤音。
如精美瓷瓶般脆弱,仿佛轻轻一摔,便会粉身碎骨,脆弱得引人怜惜。
柔软的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说什么。
梅庚附耳过去,听见了他微弱的轻唤:
“梅庚……”
梅庚一怔,楚策竟在…唤他。
意识昏沉的楚策在此时睁开了眼,许是因为实在不适,眼尾泛着薄红,瞧着有些可怜,偏偏清澈的眸底懵懵懂懂,又哑着嗓子轻声:“梅…梅庚?”
梅庚叹了口气,将湿冷的布巾丢地上去,将掌心覆于小家伙滚烫的额头,催动内力,掌中顿时涌上丝丝凉意,又轻轻地应了一声,柔情缱绻,温和低沉:
“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