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远少爷
江湖上的门派起起落落,新建又覆灭,如此往复,可风月楼却始终占据一席之地,可见其并非是寻常江湖势力,因它身后站着的,是大楚皇室。
不过柳长诀显然对皇室深恶痛绝,凡是姓楚的连面都不见一面,即使亲爹也形同陌路,但如今的大楚情势不堪,风月楼又根基稳固,早已不是大楚可以随意撼动的,是以柳长诀对皇室的生意,瞧都不瞧一眼。
烧了信笺,柳长诀又看起了西平王府的密信,忖量着开挖运河可行性的同时,又不免惊艳于梅庚那详细计划的巧妙。
然而这计划还真就同梅庚没什么关系。
开挖运河一事,当年楚策登基便着手准备,好不容易平定了朝堂,说服了一众大臣,绥和二年眼瞧着便要开挖运河,谁知像是楚国真注定覆灭一般,运河还没动工,便爆发了那场水患,之后梅庚便领兵上阵,三年的苦战后,被押送回永安。
运河便就此搁置下来,可那计划却是梅庚和楚策亲自拽着工部官员,来来回回地修改,耗时八个月才算定下。
着实可惜。
临漳县隶属邺城管辖,路程不短,梅庚又是领了皇命带着五殿下巡查的监察御史,一路上可谓是声势浩大,每到了一城一镇,便要去本地官员处巡视一圈,可谓是官威浩荡。
楚策身子尚未大好,舟车劳顿之下厌食的病症再犯,梅庚索性便走得更慢,闲来无事便开始着手查这些个官员,如今墨染的朝堂哪有几个两袖清风的好官,这么一查便翻出了不少的龌龊来。
不过半月,不少官员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的案子被新鲜出炉的监察御史给查了出来,罪证确凿之下,全送去了刑部,本就顾头不顾尾忙得团团转的刑部官员一时叫苦不迭,各个回不得府,点灯熬油地翻案卷。
不过有了这么一番震慑,倒是没人再敢看轻刚上任的监察御史,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让老奸巨猾的官员们感觉到了危险。
一路北上,过往官员无不战战兢兢,唯恐西平王手里那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故此对西平王与五皇子毕恭毕敬,恨不得供上香案。
慢悠悠地查案,慢悠悠地赶路,是以赶到临漳时,距离开永安已然将近两月。
正是桂月,雨季秋汛,淮水水位高涨,连带漳河也渐有水涨之势。
车队的仪仗还没进城,那城门口便已经列好了阵势恭迎,县令县丞各个恭敬肃穆,看得过路百姓瞠目结舌。
监察御史莅临的动静不小,前有禁军开路,玄墨色的盔甲冷厉肃杀,奢华轿辇坠着流苏,宝马香车,仪仗浩大。
这不仅是做给外人瞧的,那马车内更是另有天地,锦衣玉袍的小殿下窝在白玉凉席上浅眠,头就枕在男人的腿上,时不时地蹭两下靛蓝的锦缎袍子,极尽亲昵。
“王爷,城门有不少人。”秦皈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梅庚安抚了下试图起身的小殿下,掀开侧帘往外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低声冷笑:“好大的阵仗。”
楚策睁开了眼,并无惺忪,反倒是一片清明,“怎么了?”
“临漳的官员恭迎咱们俩呢。”梅庚神色淡淡,言辞之间也存着淡淡的冷意。
沿路而来,临漳周遭的村镇都是寥落之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差饿殍遍野,可朝廷拨出去的赈灾款可当真不少,即便是过得凄苦些,也不至于这幅惨样。
再瞧那官员各个简朴的,梅庚便知道这其中怕是有猫腻,装给谁看呢?
楚策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他拍开了梅庚的手,兀自起身理了理稍有凌乱的乌发和衣襟,眨眼间浑身的慵懒褪去,稳稳当当地端坐着,眉眼温润似春水,满身的矜贵自持。
梅庚:“……”
大变活人?!
精致俊俏的小皇子勾起抹美得惊心动魄的笑,眼底却是深沉的寂然,“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
“…啧。”
梅庚无言,自从离了永安城,楚策便端起了皇子架子,同永安城内那个温软怯懦的五殿下截然不同,无人时便赖着他像只猫似的,见了人可谓是矜骄贵气,不输于太子和洛王。
但这并不是改变。
梅庚知道,楚策原本就是这样,仿佛有着千面,总是适时地表现出那个合适的自己。
仪仗到了城门前,官员跪地,高声喝道:“恭迎御史大人,五殿下。”
指尖触及锦缎轿帘的刹那,梅庚唇角晕开抹颇带兴味的笑来。
有意思。
他这个监察御史也不过是二品,即便还有个王爷的身份,可皇室的王爷才比皇子贵重,他这个异姓王却排在了五殿下前头,可见临漳的官员也都不傻,精着呢,知道该讨好的是谁。
回头戏谑地瞧了眼八风不动的小殿下,低着嗓子笑道:“殿下可要恕了臣大逆不道之罪。”
楚策笑得一双眼都映着云雾,缓缓道:“那王爷可想好了拿什么来换?”
嚯,瞧瞧,这小家伙也愈发地放肆了。
梅庚单手抬了下小家伙的下颌,语调轻佻,眸色风流,“小殿下都是臣的,还有何可换?”
小殿下啪地挥开了登徒子的手,往外扬了扬下颌,示意还有群人跪着等他呢。
西平王意兴阑珊地收了手,踏出轿辇的刹那,却是通身的冷肃之气,靛蓝长袍上绣着银蟒,祥云纹繁复华贵,容貌俊美,眸光沉冷,衬得面色泛冷的男人尊贵倨傲,哪里像个还未及冠的少年郎?
而后身着藏青色锦袍的少年也跟着踏出,伫立在男人身侧,柔而不弱,眉眼是极无害的温润,又携三分大气矜贵。
靛蓝与藏青,相差无几的颜色,并肩而立的二人,各有千秋,互不相让。
“起来吧。”
梅庚半点没与他们客套,声冷到了极点,性子也桀骜狂妄,拂袖轻飘飘下了马车,还顺手将五皇子给接了下来。
在场的官员早早就听说过这位西平王的凶名,刚还朝便在永安掀起了大风大浪,还转挑小辈下手,一路走来不知多少同僚栽在他手里,自然无人敢怠慢,生怕这煞星什么时候就对自家动手。
临漳的县令是个书卷气的读书人,两鬓斑白,颇为枯瘦,笑得不卑不亢:“临漳县令冯玉才,见过西平王,五殿下。”
冯玉才这身官服显然旧得不行,梅庚扫一眼过去,甚至还能瞧见几个补丁,再看那面黄肌瘦的模样,也着实不像是个贪官。
仅是片刻,梅庚稍稍敛了气势,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又道:“五殿下舟车劳顿,且先寻个地方,叫他歇歇。”
冯玉才自然满口应承,“是是,只是此地贫瘠,寒舍简陋,万万不是有意苛待,二位贵人莫嫌弃。”
梅庚敷衍着点了点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