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祝龚
楚宵凝望着闫生明的眼睛,他之前就知道闫生明好像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看着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专注很幽深的感觉,总是让人不忍心拒绝。
而看清闫生明坚决的神情后,楚宵再次意识到闫生明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楚宵也相信他能够面对这一切。
明白闫生明的打算后,同时想到了什么,楚宵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交换外套的时候,谢东霖已经被一股心头生出的狂喜之意冲上了脑门,没想到计划这么顺利。
接下来他只要通知谢珊过来拖住闫生明,就可以好好和楚宵“玩一玩”了。
而在这样的情绪影响下,谢东霖虽然瞟到了两人换衣服的时候,手腕上完全露出的一截几乎同款的表带,也没有太在意,他刚才就隐约瞥见一点,只以为是普通的情侣表,心中还想着简直是胆大包天,又很是不爽,自己送他的那块表那么好。
在楚宵换上那残留少年体温的西装时,闫生明握住他的领带,声音在他的耳边轻擦而过,带着微醺的沙哑:“等会我来找你,你不要走。”
楚宵含笑着轻轻地握了握他手,以作回应。
而这时见闫生明一离开,谢东霖便高兴极了,立刻叫着周围已经吃的差不多的人去楼上玩。
谢东霖原以为楚宵不大可能愿意,正准备得寸进尺地想去揽楚宵的肩膀,但楚宵却忽然冷冷斜他一眼,直接上楼了。
谢东霖心头不免暗喜起来,莫非楚宵也有什么意思不成?
想到这里,谢东霖也顾不得再叫人了,他加快了脚步,想跟上那道背影。
此时左厅的另一边,秦海放下了手中的双箸,脸上露出了兴味的笑容。
自从前几日,秦海从周凯阳手中拿到东西之后,他就寻思着什么时候还上楚宵的人情。
而今天受邀来到谢家,秦海也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谢东霖带着一帮人准备找事。
原本秦海刚才就想做些什么,只是让他没有料到,闫生明竟然也出现了。
十年了,看到闫生明终于愿意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且他的风采和气度丝毫无愧于当初的时候,秦海心头复杂的同时,也知道有闫生明在,自己没必要凑上去。
不过刚才,看到楚宵独自一人上了楼梯,谢东霖也跟了上去,秦海立刻来了兴致。
见他一放筷子要起身,其余人也都纷纷问道:“秦公子不吃了?”
秦海毕竟是高.干,叫他一声公子,也是成的。
秦海迈开了步伐,懒洋洋地挑眉说道:“请大家看场戏,看不看?”
当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秦海这句话中带着的恶劣与玩味,看来这场戏也很好看。
众人都起身跟上了秦海的身影:“看,当然要看!”
谢东霖三步并作一步地往旋转楼梯上走,谢家的二楼有很大的娱乐室,还有各种棋牌包间,今天专门布置过,只等着客人来。
谢东霖心头还不断盘算着,等会能将人带到房间里“聊聊”就好了。
不过等谢东霖上了楼,看到娱乐室的门是半掩着的,他已经顾不得了。
当谢东霖走近,发现楚宵正在里面,他背对着门,慢条斯理地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穿着那件修身合体的白色衬衣,他本就身材挺拔高挑,这身白衬衣将他的身材曲线修饰的十分漂亮,浑身的气质又是那么地清冷优雅。
尽管谢东霖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是觉得他修长又白.皙的脖颈美的动人,像展翅欲飞的鹤。
谢东霖本就喜欢这种调调,更加是心神荡漾。
楚宵这时将闫生明的外套轻轻放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他可不想打人的时候,弄脏了。
当楚宵转过身的时候,谢东霖的目光已经黏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深情:“我还以为你真不打算理我了。”
谢东霖对上一次如何在楚宵身上碰壁还记忆犹新,不过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楚宵不理他,是不是知道闫生明在旁边看着呢?
楚宵听到这油腻的语气,心头有些不适,这人在说什么东西?
谢东霖却不管楚宵什么表情,现在楚宵的表现很明显是对他有意思的。
他看到楚宵漠然不语地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袖,谢东霖的目光垂落在他修长的手腕上,当看到那块表时,虽然觉得有些熟悉,但谢东霖并没有将记忆对上号,毕竟这在他的潜意识里,这种表,不可能是对方所有的。
谢东霖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手腕,还笑眯眯地说道:“我送给你的那块,你怎么……”
下一刻,谢东霖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一道残影,因为快到了极致,根本不来不及反应对方是怎么闪过了他的手,又是怎么一拳打在他脸上的。
等谢东霖重重落到地面,脸上泛起一阵剧痛,身上也被磕地浑身酸疼时,还来不及发出惨叫,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秦海的身影也传了过来:“谢东霖,你说的表是不是我手上的这块……”
秦海提着表带刚晃了晃,正准备进来看场好戏,尤其想看到谢东霖的表情,想想一定很滑稽,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楚宵下手又快又狠,人都倒在地上了。
不过也没差。
谢东霖眼冒金星的同时,也辨认出了秦海手头的那块表,此刻他还看到了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还有人不嫌事大,在用手机录像。
谢东霖又惊又愕,他勉强从地上狼狈地爬起,秦海在他前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扶他,谢东霖捂着剧痛的脸几乎是龇牙咧嘴地说道:“你们什么意思?这块表怎么在你手里?”
谢东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楚宵竟然敢打他,还在今天谢家的地盘狠狠地打了他脸一拳!他这是疯了吗?他不过是准备摸他一把,闫生明摸的,他难道还摸不得了?
而更让谢东霖想不明白的是,被打的人可是他,秦海这是什么意思?
他手里的那块表,不是自己送给楚宵的那块吗?怎么会在秦海手里?
还没等谢东霖想明白,秦海就一脸厌恶地直接将手表丢在他身上道:“我特么还不想拿呢!谢东霖,你真是煞笔,以为谁都稀罕你这破玩意,你悄悄给楚医生送礼物,他不收,你就叫人偷偷塞进他抽屉里,你猜怎么着,还有另外一个煞笔偷了出去,拿出去泡妞,这不,巧了吗?撞在我手里。”
秦海继续道:“你天天在外面污蔑别人,你知道有多恶心吗?我告诉你,我妹就是楚医生治好的,这么说吧,我很感谢楚医生,也很敬重他的人品。”
当然最后一句话,秦海语气有点发虚,要不是妹妹逼着他,他才不会这么说呢!虽然今天妹妹不方便来,但这不是旁边都有人在用视频录了吗?万一被妹妹看到就不好了。
而秦海这么一说,旁边那些女孩子也忍不住议论起来道:“就是,宁宁也说过,楚医生人很好,而且人家又有才又有貌,之前拍的医院宣传片还上了热搜呢!昨天不知道谁还在发什么小论文,肯定是谢东霖找人干的。”
看到谢东霖满脸不可思议,秦海又轻蔑一笑,示意了一下楚宵的手腕道:“你也不看看别人手上戴着的是什么表,还需要你送这破东西。”
伴随着秦海的话语,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一瞬间发出哄堂大笑,因为他们都已经认了出来,不禁为谢东霖的愚蠢而感觉到可笑无比。
谢东霖在众人的嘲笑中,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更不利他的情况,他转过头看过去,脸色更加难看了,因为他辨认出楚宵的手腕上的那块表,正是一块上个月最新出的一款限定,只发行了十条,接近三十倍的价格差。
谢东霖这时才明白过来,他之前完全看差了眼,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收他的东西。
而听到秦海的话语,谢东霖想起之前听到谁提起一耳朵,他妹妹住院的事情,没想到那么巧竟然是楚宵治好的!
谢东霖几欲吐血,他哪里想得到这种情况,难道楚宵真的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是一个光风霁月般的人物?
虽然谢东霖不想相信,但无论是从第一次见面还是现在的这种情况,都由不得他不相信。
可是那又如何!谢东霖想到这个人和闫生明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不相信,这两人就是普通的兄弟。
但这事,谢东霖一没有证据,二他还准备当做对方的把柄,怎么可能就这样说出来。
谢东霖最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次确实是我误会了,可是他也不该打人!”
秦海其实也没看到全程,不大明白楚宵为什么要打人,但秦海不是没看出来楚宵是个多淡漠的人,能让他打人,必然是有原因的。
秦海不悦道:“你在背后乱造谣,难道不该打你吗?我还没叫你向楚医生道歉!看看楚医生怎么说吧?”这样,人情就还的差不多了。
其实秦海也是真的觉得谢东霖不知好歹,要是谁敢在他背后搞这些小动作,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对方的。
而且谢东霖针对楚宵的原因太好明了,秦海现在很理解闫家为什么要打压谢家了。
这时秦海看向楚宵,从刚才起,楚宵就一直站在旁边,他脸上的表情是秦海不喜欢的平静。
而楚宵是真的有些迷茫。
他对于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不清楚,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块表。
闫生明之前要挑选这样的表,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呢?
想到这里,楚宵忽然眼中含着几许清浅笑意。
也不知道闫生明谈的怎么样了,他要去找他。
闫生明进入休息间,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了时隔十年才见的母亲。
曾经闫生明将谢珊的所有照片都藏了起来,想让自己不再去想她。
而现在,对方的脸终究还是和记忆慢慢地重合了起来,只是有些不一样的是,闫生明再也不会对这张脸叫出那句“妈妈”。
当谢珊脸上愧疚、思念、期待各种复杂的表情汇聚在一起,一脸欲言又止,闫生明只觉得不耐烦。
他刚刚喝了一大杯酒,渐渐来了一点后劲,之前闫生明也喝过酒,他酒量一般,但也不会喝红酒就这么就醉了,只是毕竟不常喝,反应比常人大。
当后劲一来,全身都有些发热和出汗,脑子里莫名开始兴奋起来,又有点烦躁不安。
他只想快点结束,然后去找楚宵。
而闫生明迎着谢珊那期许的眼神冷漠地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谢珊见闫生明并没有叫自己,她心头不免失望。
这十年来,谢珊都克制自己不要去回想过去,因为她一旦想起闫生明,心头就会涌现出那些幸福的回忆,与噩梦般的痛苦。
当年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轻信他人,闫生明又怎么会遭到绑架呢?
这是谢珊不能提及的秘密。
当时,谢珊在闫生明十岁的时候,越发有想和闫立离婚的念头,可是迟迟下不了决心,她喜欢绘画,在网上认识了许多同好。
有一个人夸她有天赋,一直鼓励她去追求梦想,渐渐的,谢珊就和他聊了起来,并且向他倾诉了很多东西。
后来这个人知道了谢珊的身份便歹念丛生。
当知道闫生明被他绑架之后,谢珊又惊又惧,是她害了明明。
而对方提出要500万的时候,谢珊答应了他,但对方再要求加钱的时候,谢珊知道对方一定不会罢休了,因为那个人在知道她的全部底线,会更加贪得无厌。
谢珊必须要让人拦下他最好杀死他,如果这个歹徒活着,谢珊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严重。
而一切是那么地阴差阳错,歹徒本就不专业,路上穷极末路出了车祸,人是死了,只是闫生明也因此残疾。
这一刻,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压垮了谢珊,她连自己都没办法面对,又怎么面对闫生明呢?
要是自己早一点离开就好了,明明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被这种想要逃避一切的念头所影响,谢珊一去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她也时常被这种愧疚折磨的很不安生,当回来再次看到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谢珊不敢看他残疾的双腿,只能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唤道:“明明,妈妈就是想你了。”
闫生明的眼珠漂亮又无情地盯着她,似乎与他完全不相干一样。
谢珊在这样的目光中也很难再继续倾诉下去,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明明,妈妈以后不走了好不好?妈妈陪着你,你能原谅妈妈吗?”
闫生明唇角显出一丝讥嘲:“不需要,我不想见你,至于原谅,”闫生明低垂下目光,长睫掩去眼中的情绪,语气是那么地绝情:“永不。”
像是被这两个字的冰冷之感刺穿了心头的厚厚防线,谢珊怎么也想不到闫生明竟然这么拒绝自己,无论是电话里,还是见面起,谢珊都没想到闫生明真的如此无动于衷。
这十年来,她曾经乖巧又听话的明明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到底是什么原因?
谢珊无法理解,她再次开口道:“明明,我是你的妈妈啊,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