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国子监那些年 第52章

作者:三十六陂春水 标签: 种田 爽文 穿越重生

  赵雯苦涩的道:“娘她……生了重病,御医说了,还剩最多半年时间。”

  叶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涌起无限唏嘘,记得去年与和氏相见,对方那副矜贵清傲的样子,没想到会变成这幅样子。

  “对方是谁?你们见过面吗?”叶安随口问道,赵雯身为国公独女,母族又是老牌勋贵,想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人……是新上任的广南西路转运使,今年刚到而立,前些年原配夫人去世,我这次要去那边成亲。”

  叶安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半晌,带着三分怒气道:“胡闹!”这是亲妈吗!

  赵雯垂下眉眼,对他解释道:“不管怎样,那男的也算青年才俊,膝下无子,又不用侍候公婆,也算是良配了。”

  的确,北宋的转运使虽然只是个四品官,但掌握财赋、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堪称土皇帝一样的存在。但是,西南地区瘴气环绕,许多士兵都受不了,何况赵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更何况在如今朝廷还在打交趾,兵荒马乱的,这时候去简直九死一生。

  勉强笑了笑,赵雯道:“母亲说了,与其等她逝去后嫁给小门小户,一辈子困在后院里,不如狠心搏上一把。”

  叶安看着她,嘴张了张,最后还是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赵雯摇了摇头:“我不想让母亲走的不高兴。”接着双眼含泪:“这次一别,可能此生无法相见,哥哥你可愿送我一程。”

  叶安刚想开口,突然看见身上的锦袍,顿了顿,摇头道:“你姓赵,我姓叶。无论怎样,都于理不合,祝姑娘前程似锦,一路平安顺遂。”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深夜,潘元青脱下外衣准备就寝,突然听到一阵极为刺耳的声音,仿佛有人在锯木头。

  感觉到声音来自隔壁,潘元青本不想去干预,谁知那声音越来越聒噪,连别院的下人似乎都注意到,纷纷掌灯向那边探头探脑。

  潘元青停下解衣的手,将人赶了回去,接着来到小院,轻轻敲了敲月亮门。

  对面安静了一下,然后传来叮咣的声音,潘元青知道,多半是那孩子又手忙脚乱的跌倒了。这么毛毛躁躁,以后可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毛孩子叶安隔着门缝露出张通红的小脸。

  “你又吃酒了?”潘元青微微皱眉。

  “没有!没有!”叶安哑着嗓子辩解。

  看来不仅吃酒,还哭过了。潘元青默默的想着,但没有拆穿他,而是提出想去对方院里坐坐。

  叶安不好阻拦,只能将人带过去。之后有意无意遮掩起桌上的酒壶。

  潘元青似乎也并未注意到,而是指着地上的乐器,犹豫道:“这是……胡琴?”

  叶安讪讪一笑,点头称是。胡琴其实就是后世的二胡,他上辈子小学的时候曾在少年宫里学过两年。今日心情实在不好,想着古人们经常依靠乐器排解心中苦闷,便命人去买了一把。然而这东西和二胡还是有点差别,叶安又学艺不精,最后成锯木头了。

  潘元青拾起胡琴,调了两下弦,随手拉了一曲。他虽在西域闯荡多年,但自小接收的也是纯正世家子弟的训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这种还算普及的乐器自然是信手拈来。很快,胡琴那如怨如诉的声音响起。

  叶安听着听着,突然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潘元青停下拉琴的动作,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叶安再也绷不住,从头到尾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然后又开始讲今日与赵雯的见面,最后道:“我也知道,错不她。但一想起外婆吃了那么多苦,我就是没办法与她好好说话。”

  “如今她面临生死,有时候又会想,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我的原因。我明明没有做错,但心里总觉得不好受。”

  “我恨透了赵维宪那王八蛋,人怎么能这么坏!转念又觉得自己身上流着这样人的血,对不起外婆她老人家。仔细想想,临行前我曾经答应外婆三件事,一是科举做官光耀门面,二是寻到母亲,三是找到父亲,结果没有一样做成!来京里这么些年,虽说挣了些钱,但好像也没帮助过谁!”叶安前言不搭后语,彻底陷入自我厌弃中,感觉自己没有透了!

  潘元青看着他红肿的双眼,静静开口道:“谁说的,你救了我一命。”

  “官家根本就没想杀你,说到底,我还坏了你的事。”叶安心虚的低下头,当时他对老师可没有半点手软。

  “不,”潘元青把胡琴放在地上,“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啊?”叶安迷茫回想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就在此时,潘元青将一切说了出来。

  “我本是前朝皇室,父亲不得志。后来遇到位西域高手,说我骨骼惊奇,想带我去西域学武。我家里人身体自来就不好,所以虽然舍不得,父亲还是做主将我送过去了。”

  “我娘亲是被先帝强行指婚嫁到潘家的,自打过来,便一直郁郁寡欢,后来与家里的长工日久生情。又一次,被我父亲撞见,争执过程中,失手将他杀死。”

  叶安此时已经听呆了,不由自主握住对方的手。

  潘元青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那年我才十五岁,得此噩耗连忙赶回家,父亲已经下葬。我觉得事情蹊跷,便去询问,母亲杀人后惶惶不可终日,担心我得知真相,便说是大宋皇帝以为父亲谋反,派人杀了他。”

  “再后来,也许是因为愧疚,母亲日见憔悴,最后在府中上吊了。临死前交给老师一封书信,打算把真相告诉我。但老师担心我受不了生母弑父的打击,将信藏了起来。估计他也没料到我回去造反吧。”

  潘元青语气平淡,回想起当时在狱中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不免有些唏嘘。

  那时的他只觉自己这几十年仿佛就是个笑话。他觉得自己该去恨,但又不知道恨谁。

  是母亲吗?可她养育了自己,人死如灯灭,他拿什么去恨?

  还是恨老师?朱谦顶着朝廷的压力,辅佐他们祖孙三代,他又凭什么恨?

  潘元青在狱中好几天不吃不喝仿佛一尊雕像,朱谦每天过来苦劝,最后实在没办法,索性给他讲起外面的事。当说到仁宗想派叶安出使西夏的时候,潘元青手指微微动了动。

  朱谦觉得有戏,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下此行的危险,并表示如果他开口,那小子一定不会冒险。

  “……不。”潘元青突然开口:“我跟着一起去。”他自己也不明白当时明明已心存死志,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最后确实是因为叶安,他才活到现在。

  “我是自己要与你去西夏的,所以你……”潘元青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一把抱住。

  叶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些什么。

  潘元青品尝到了久违的手足无措,想要将其扶起,但最后手却搭在叶安后背上。

  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轻轻叹了口气,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青年一下又一下轻抚着怀中的少年。

第75章

  五更天, 汴梁城外。

  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那边月亮尚未落下, 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蓝色。

  赵雯坐在轿子上,手里拿着帕子,双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随行的婢女看了看天色,与外面抬轿子的嘀咕了几句,走进去小心翼翼道:“小娘子,要不然……我们启程吧。”从京里到广南,相距千里。哪怕马不停蹄,怕是也要许久。哪怕马不停蹄怕是也要许久,再耽搁下去, 怕是天黑前到不了驿馆。

  赵雯咬了咬下唇, 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确定无人后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最终还是点点头。

  一众婢女喜不自胜, 连忙吩咐外面人赶紧走。送亲队伍缓缓行动,赵雯低下头, 眼里噙满泪水。

  然而没过一会儿, 马车突然停住, 只听随行护卫喝道:“你们是何人?速速闪开。”

  赵雯心中纳闷, 难不成是遇到山匪了?紧接着有想到, 此地里京城不远, 不管怎样山匪也没胆子啊。正当她惊疑不定之时, 便听到一男子喊道:“在下赵河, 桂州人士,奉叶郎君之命,护娘子身边。”

  赵雯眼前一亮, 不顾婢女劝阻,拉开车帘走了出去,激动道:“是哥哥让你们来的?”

  赵河心中一惊,他与金福竞争管家失败后便随意找了份活计。刚开始叶安找他说明情况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暗恋这小娘子,结果两人竟是兄妹吗?不敢多想,连忙低头,“听闻您要去广南,小的在那里经营三十年,好歹有些人脉,愿效犬马之劳。还有那边瘴气中,叶郎君找遍京城里擅治此道的郎中,以及……”赵河将手里的盒子呈了上去:“虽说知道您不缺这个,但多带些中没坏处。”

  赵雯将盒子打开,里面满满一打地契田契。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

  京城内,开封府旁。

  潘元青看着身边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的少年,不由问道:“不去送送吗?”

  “送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全都做了。”叶安哑着嗓子,这倒不是因为赵雯,完全是那天抱着老师哭的太用力,已经好些天了,还是没缓过来。

  不过也有好事,那就是经过那日,他自觉跟潘元青之间一直以来的隔阂感少了些许。也许是秉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反正最丢脸最不堪的事对方全知道了,也没什么再不好意思的了。

  “好了,也差不多该进去了。”觉得心情平复的差不多,叶安拉着老师走到里屋。此地离开封府衙很近,正是叶安之前住的公租房。因为位置安全,再加上也住出些感情,索性按原价签了十年契,如今已被改造成《大宋理学旬刊》的编辑部。

  此时理学还没冒头,叶安先将名字占了,省得以后起纠纷。

  屋内,苏颂等人有些忐忑的坐在椅子上,看见叶安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叶安笑眯眯的点头,搭眼望去,猛然一惊:“这、这怎么还有个小孩?”只见几个清瘦高挑的身影中,明显凹进去一块,一身穿绯衣,头戴玉冠的精致少年,睁大眼睛打量着他。听到叶安开口,神色间明显不服,“叶主编也就比我大个四五岁,没想到也是以年龄论英雄!”

  叶安一听便乐了,拱拱手道:“是我不对,那不知这位小英雄尊姓大名,有何一技之长?”

  少年倨傲负手,“在下沈括,钱塘人士,一技之长嘛……可以说什么都懂一点。”

  听到日后大名鼎鼎梦溪先生的名号,叶安倒也没多惊讶,毕竟他连皇帝包大人都认识了。于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劳烦沈小兄弟在我们部里打打下手,待到熟悉了,再决定想要加入哪个。”

  接着对其他人道:“诸位,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这本刊物,主要分为三部分,算学、工学以及理学。算学方面主要由我与潘官人负责,理学则由苏颂负责,至于工学嘛……还没找到暂时交给韩公廉先生。”韩公廉就是帮助苏颂造出水运仪象台的匠人,手艺巧夺天工不说,还饱读诗书,放到现代妥妥的是一个高级工程师。

  众人自是没有意见,苏颂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叶主编,虽说我们已向全大宋申稿,但直到现在为止,也知收到十几封回信,你看……”

  就这十几份回信,还是他死皮赖脸跟好友们求到的。与苏颂料想的不同,原本许多志同道合之人,一听要公开在刊物上些这种文章,纷纷表示拒绝。理由是他们已经是朝廷官员,不少人正年轻,还意欲往仕途上发展,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成天沉迷在这些奇淫技巧之物。

  “无妨,”叶安早有心理准备:“先攒一攒再说,这头一份旬刊,我们这几个主编先抛砖引玉。”

  苏颂几人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那我们先写些基础的,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相关内容,估计也用不了几页。”

  “不不不,”叶安连忙阻止,“劳烦将自己最新最拿手的东西写在上面,哪怕是一些天马行空的猜想也无所谓。”

  “就比如……”叶安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震惊!我们脚下的大地,很可能是颗球!”然后还在旁边画了个简笔画,一只肥硕的狸花猫用爪子拨弄着一颗球,球上三五小人吓得瑟瑟发抖。

  在场众人:“……”

  韩公廉觉得不解,率先发问道:“叶主编,在下觉得此事不妥,韩某虽说只在工匠之事上小有成就,但子曰:‘知之为知之’我们自己都拿不准的东西,怎么能去误人子弟呢!”

  他言谈间颇为不客气,叶安却没怎么放心上,他心知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这样,对知识很有敬畏之心,于是温和道:“韩官人所言甚是,所以我们写的时候,也要说明白,不过是自己的一些猜想,欢迎读者投稿反驳。实不相瞒,我一直认为,知识这东西,闭门造车是没办法更进一步的,相信读者也会有自己的见解。”

  沈括在旁边听得若有所思:“也刚好能解决我们投稿不足的问题。”

  叶安笑了笑,没有答话。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大宋虽说科技水平处于世界领先,但人们对数理化工的知识依旧浅薄,需要让人带着入门。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四五岁的幼儿,想要让他对科学感兴趣,是直接给他个初中课本,还是让他看蓝猫淘气三千问?

  想也知道是后者,本来叶安搞这种学术期刊也没打算真引领工业革命什么的,能起到奠基作用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经过这么一解释,其他人虽说略有微词,但也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很快,第一期《大宋理学旬刊》便向世面出售,原本嘛,大宋朝每日印的书多了,市面上一大堆,大家也都没当回事儿。结果没过几天,便出了件大事儿……

  馆阁校刊,同知太常礼院司马光上表痛骂国子监祭酒王安石妄议朝政,纵容底下学生胡言乱路,贬低圣人之言,要求罢免其职位。

  原来王祭酒就算是在国子监教书,本质上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变法大计,并经常就朝政发表言论。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被许多保守的士大夫看不过眼。司马光虽说才二十七岁,但因为成名早,私德优秀。在保守党中有些分量,便被撺掇着去煞煞那脏鬼的威风。至于叶安那本期刊,完全是顺带的。

  可王安石是什么人啊,天生的拗相公,每天在国子监里管些小崽子,胸中憋着一口闷气。见有人往枪口上撞,立刻回击!据不完全统计,在短短的三天,王祭酒一共上表了七八封奏章,外加几首诗赋,把对手完全打懵!

  士大夫们偃旗息鼓了,觉得犯不着跟这村夫一般计较,但司马光却被激出火气,他未及冠就中了进士甲等,才学也是过硬了。两人就这样隔空对骂,金句频出,就连瓦子的说诨话的艺人都忍不住借鉴。

  王安石与司马光此时不过是两个京城小官,上朝都要站在队尾那种,大佬们自然不会将二者放在心上。不过连带着的,《大宋理学旬刊》却火了。

  众人发现,里面奇思妙想不断,虽说不怎么相信,但拿着看一乐也是挺好的。甚至有许多小孩子看完忍不住去问家里大人,什么“我们真的是在球上吗?”“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是怎么做的?”

  当然了,也有许多不服的投稿痛骂叶安等人,叶安也不藏着,挑出一些真的运算过、相对理性的放到下期,让读者看到不同观点。至于其他,也都纷纷礼貌回信,称期刊只接受对此物有一定了解者的稿件。

  投稿人气得半死,还真有些不信邪的去研究算学工学,只为把叶安真正打倒!

  就在叶安每天申稿申的不亦乐乎之时,开封城外突然传来噩耗,京兆府突发瘟疫,并且已向四下蔓延,有的地方已经控制不住了。

  得此消息,叶安当时便面色惨白,中牟县,离京兆府可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