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王西蒙
求索道人面露不忍:“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叶云舟酸涩地说。
求索道人沉思片刻,却忽然指出道:“你说你勉强度日,可你这身衣裳在老夫看来却价值不菲,孩子,只有说实话,执法堂才能帮你。”
叶云舟一愣,慢慢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求索道人,咬着唇角脸色发红。
“你莫非是哪家出走的少爷?放心,若你实在不愿回家,老夫确保你安全之后,不会勉强你。”求索道人态度松了些,笑着说,“就当老夫是个普通的老头子,和老夫说说吧。”
慕临江靠在刑架的横杆上,莫名有点幸灾乐祸,心说你也有今天,谎话被揭穿,就看你怎么应付。
叶云舟攥着衣角,委屈又憋闷地眼圈发红,他深深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嗫嚅道:“我怕我说了,您会瞧不起我。”
“怎么会呢,老夫已经二百岁了,什么事没见过。”求索道人轻轻拍了拍叶云舟的背。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安抚,叶云舟却陡然颤了颤,抱住自己哭道:“我原来的衣服被寨主那个畜生扯坏了,他对我百般威逼利诱让我跟他,说要给我锦衣玉食,我抵死不从,才被他一气之下绑在这里,若非他突然收到什么紧急消息出门,我现在就难逃一死了!”
求索道人不禁愕然,他一直有疑,沉水寨匪徒剽悍残忍,为何刑室之中的少年竟能毫发无损,如果真是此等下流目的,那就解释得通了。
慕临江的表情怪异起来,恍然大悟,一看求索道人的脸就知道他上当了,叶云舟故意编造容易拆穿的谎言,给求索道人以自己洞察之后得到真话的错觉,又是这种不愿提起的真话,更能引起求索道人的愧疚怜悯。
短短时间之内就能消除自己的嫌疑,真是……好沉的心机。
慕临江不由啧啧两声,想起一开始他故意散播谣言,让人以为叶云舟和他有关系,结果叶云舟抗拒的很,再一看叶云舟从前信口胡诌,又有点微妙的不平衡起来。
“唉,孩子别哭,我们该声讨的是加害者,让加害者付出代价,你是无辜的,万不可因此自轻自贱。”求索道人郑重地承诺,“老夫一定为你做主。”
“多谢前辈……您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吗?您也去帮您的弟子吧,沉水寨机关重重,可别让他受伤了。”叶云舟揉揉眼睛,温温柔柔地说。
慕临江打了个不适的激灵,叶云舟没带假面,不久前他才看着这张纯良的脸露出宛如疯狂的大笑,如今再听这话,只感矫揉造作,割裂般让人别扭。
求索道人理解地点头,为他解开被封的灵力,来时路都已搜过,他也放心,便留下传音符,让他自己冷静,有事再联系。
叶云舟站了起来,在确定求索道人走远之后,利索地解下发带,指尖一划割断布料,从发带中间抽出另一张传音符,发动之后直接道:“计划有变,沉水寨中必有执法堂的细作,你等寨主进山,就把他们连宝藏一起炸掉,不留活口!执法堂现在把沉水寨围的水泄不通,若让执法堂抓住一个逃回来的,供出我的来历就麻烦了。”
传音符对面安静片刻,传来几声笑声:“军师大人,这可是你的失算哪。”
“楼主,你现在该关心的是执法堂到底有多大决心肃清北域七城的暗势力,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开端。”叶云舟沉声道,“我们这段时间暂且收敛动作,在黑市的生意也要小心甄别客人,让死街其余组织去吃这当头一棒吧,也为我们探探执法堂的底。”
“嗯,就照你说的办,等我处理了沉水寨,就亲自去救你。”对面收起玩笑,认真说道。
叶云舟轻哼一声:“不用,你带人回迷梦楼,我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你难道想去执法堂卧底?”对面倍感紧张,“军师大人,你能不能想点安全的主意啊。”
“不是执法堂,安心吧。”叶云舟别有深意地往门口瞟了一眼,“你还记得咱们收到过的情报,鸿蒙岛十大名剑下落不明者有三,其中之一可能所在之处吧。”
“好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松鹤山?不过这消息也不可信,我暗中派人上山刺探过,那不过是个穷地方,养几个徒弟都勉强,哪有神剑。”
“凡事不可只看表面,此次围剿就是松鹤山门主带领,这就是我的打算了。”
周围场景渐渐扭曲,慕临江熟练地闭上眼,琢磨着叶云舟提到的几个名字。
北域七城,死街,迷梦楼。
时至今日,死街仍是极北鸿蒙岛不受管束的邪派势力联盟,连岛主都动不得,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迷梦楼依然健在,想来当初执法堂的行动是以失败告终,只是慕临江难免惊讶,叶云舟十六岁竟然就混上了迷梦楼的军师,连楼主都对他言听计从。
慕临江不知现在的楼主是否还是当年叶云舟的上司,他越感好奇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挑了个光团沉入意识。
四周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声音年轻又活力十足,让慕临江不由放松了些,景物安定下来之后,便见一处演武场,几个少年男女正两两分组比剑,有的认真练招,有的坐下休息。
叶云舟就坐演武场边缘低矮的围栏上,正拿笔专心致志的写着什么。
“小师弟,你也别总忙着做那些枯燥的文试了,来跟师兄比划几招吧。”杜良峰刚赢了一个师弟,见叶云舟总是溜边,就主动上前笑着招呼他。
“可后天有考试,如果我考不过,一定会被先生嫌弃。”叶云舟合上书本收起毛笔,忧心忡忡地叹气,“我才来三个月,第一次考试必须给先生留个好印象。”
“放心,我也总被先生嫌弃,不过我们剑修,只要练好剑比什么都有用。”杜良峰大大咧咧的地说。
叶云舟干笑两声,拼命眨眼给杜良峰指身后,杜良峰还不理解,继续道:“我和师父出去办事,也没见哪回用得上之乎者也,有背书的时间,还不如勤练剑法,还有两个月就是鸿蒙岛竞锋大会,我一定要在会上大展身手,为师父和松鹤山争光!”
“哼,既然你觉得没用,那就练你的剑去吧,以后也别来上课了。”教书先生站在杜良峰身后冷着脸,杜良峰吓了一跳,尴尬地直抓头发,教书先生看向叶云舟时顿时就和颜悦色起来,“逸之,你是个好苗子,可千万别学你师兄顽劣不知悔改,不过也无须谨小慎微,将松鹤山当成家乡即可。”
“嗯,多谢先生,师兄也只是一时练剑疲惫抱怨之语,还请先生原谅他。”叶云舟起身作揖,悄悄用余光示意杜良峰,让他也赶紧赔礼。
杜良峰含含糊糊地低了低头,认了罚,等先生走远,才舒了口气低声道:“本来就是没用,竞锋大会又不考文试,松鹤山只有我能参加,我当然要努力……”
“师兄,我陪你练剑吧。”叶云舟化出剑来,笑眯眯地说,“我看你们好像在研究招式。”
“嗯,师父留下一式,让我们想办法破解。”杜良峰说起练剑有些兴奋,“不过师兄没想出来,又是纯练剑招不能用灵力,我们想要破解师父的剑招还是太早了吧,哈哈。”
叶云舟点点头,和杜良峰走上演武场,玩笑道:“师兄,师父肯定知道你的实力,你再仔细想想,不然他老人家晚上过来验收,还以为你偷懒了。”
杜良峰表情僵了一瞬,想起最近一阵师父指点叶云舟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一丝隐秘的嫉妒浮出眼底,抽剑正色道:“师弟小心,我可不会留手。”
慕临江坐在叶云舟离开前的位置围观,杜良峰刚刚踏入金丹不久,叶云舟还是筑基,不拼灵力但论招式,杜良峰也没有绝对的赢面。
周围的师兄姐们都停下练习纷纷观看,两人过了数十招,叶云舟步伐灵活,剑式并非求索道人所传,又多了些难以捉摸,杜良峰久攻不下,眉也皱了起来,频频看向周围的师弟妹。
他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小师弟还没和大师兄比过,想不到小师弟这么强,你猜谁会赢?
有人说当然是大师兄了,我们没人胜过大师兄,小师弟才上山三个月,怎么可能赢。
杜良峰深吸口气,沉声道:“看好了小师弟,接下来就是师父所传的一招。”
众人无不屏息凝神,一阵细密的金铁铮鸣后,竟现意外一幕。
杜良峰的剑被叶云舟攥住,从本该落在咽喉的位置压到胸前,而他的剑正直指杜良峰的咽喉要害。
“师兄,这算不算破解招式啊?我刚才只是忽然想到,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如果我也用同一招,也许就有机会赢了。”叶云舟眨眨眼睛,然后嘶的一声松了手,吹吹被剑划伤的手心,“……没想到受伤这么疼,我不赢就好了。”
围观的同修们爆发出一阵由衷的喝彩,纷纷过去拽叶云舟的手看他的伤势,有个小姑娘直言惊叹道:“小师弟,你早上忙着抄书没来演武场,只和师兄过招就直接学会了吗?我们可是练了一个上午才勉强掌握的。”
“我哪有这么聪明,其实你们练的时候我也看过几眼。”叶云舟谦虚地低了低头,“抱歉,我得回去上药包扎一下,下午再见。”
他在众人或佩服或惊讶的簇拥中离去,杜良峰死死攥着剑,喉咙仿佛还留着那一瞬的冰凉。
叶云舟转身之后就变得意兴索然,他离开演武场,随意甩了甩手,无聊地嗤了一声:“师兄啊师兄,给我一点意外好吗?”
下午的课业杜良峰没来,先生忍不住摇头失望,求索道人在下午散学之后找到了叶云舟,看了看他包好的手,关心道:“听说你和良峰比武受伤了?没有大碍吧,良峰这孩子也真是,下手没轻没重,对了,他没来上课吗?”
“小伤而已,是我自己太过逞强了,师兄要练剑参加竞锋大会,所以难免疏忽功课,还请师父别怪罪他。”叶云舟连忙帮杜良峰说话,“师父找我有事吗?”
“唉,还是浮躁啊……你先把书本拿回宿舍去吧,然后来后山观景亭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求索道人似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作出决定。
“嗯,我稍后就到。”叶云舟点头。
求索道人走后,叶云舟算了算时间,抓住一个要回去的师兄,把他拉到一遍拜托道:“好师兄,帮我一个忙吧,大师兄总是旷课,我听师父话意有些生气了,你快去寻他,让他去后山观景亭给师父道个歉。”
师兄听了不疑有他,连忙往演武场去。
叶云舟到了后山,求索道人正在亭中等候,他步上台阶,装作绊了一下,悄悄在树丛里藏了一张符纸,走进亭中拱手道:“弟子见过师父。”
“坐吧,逸之啊,你不用总是这么生疏见外,难道还没把师父当成自家人吗?”求索道人给他倒了杯茶,“逸之,你也知道竞锋大会的规矩,各家各派只能让二十岁以下的金丹期剑修参加,实不相瞒,最近飞星门已经和我谈了几次,要买下松鹤山地域作为演练阵法的根据地,我虽然拒绝,但飞星门势力庞大,只怕会用尽手段,也真不知他看上了这片山什么。”
“这……师父是说,如果我们不能在竞锋大会上取得成绩甚至折桂,得到大门派庇护,我们就保不住地盘了吗?”叶云舟惊讶道,“不过师兄很强,应该还有希望吧。”
求索道人苦笑道:“他实力或许能和其他门派的青年才俊一拼,但心浮气躁急于求成,很容易受环境影响,若我告知他实情,让他压力倍增,恐怕更难在会上取胜。”
身后阶梯的灌木丛晃了晃,一阵风吹过,沙沙地响声有些寂寥。
叶云舟悄悄回了下头,又皱眉道:“那就别告诉师兄吧,让他专心闭关修炼。”
求索道人闭目无奈,鬓发添了不少白色,犹豫半晌后才道:“其实,你的资质远胜过你师兄,也谦虚好学,机敏沉静,我属意让你参加竞锋大会。”
叶云舟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行不行,先别说我才筑基,既然您让师兄报名,又突然换成我,对师兄未免太不公平了,我不能答应。”
“我果然没看错人。”求索道人睁眼露出一丝赞赏,“我是门主,要对松鹤山上下数十弟子先生负责,以飞星门的作风,必定压价强行赶走咱们,你和师兄弟们届时只能露宿荒野了。”
“我不怕苦,只要能跟着师父,住哪里都无所谓,我相信师兄弟们也和我一样。”叶云舟眼神悲伤,低着头,“我不想抢走师兄的荣誉。”
“孩子,别这么想,是师父对不起他。”求索道人辛酸地红了眼眶,“都是师父无能啊!”
“不是师父的错!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叶云舟慌忙道,“您要我参加竞锋大会,可我修为也是实在不够。”
“我的师父曾留给我一柄剑。”求索道人面色沉重,“我不知该不该让此剑现世,若是引起一轮腥风血雨,那便违背我的初衷了,但若你拥有此剑,修为定能踏入金丹。”
“那师父为何不将剑给师兄?岂不是更添胜算?”叶云舟问。
“此剑威能深不可测,我怕他心境不稳,反受其害。”求索道人踌躇不决。
叶云舟沉思后,折中道:“师父,看来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如这样,再给师兄一个月吧,一个月后如果您认为师兄有资格得到此剑,那就让他参加大会,如果您还是坚持让我参加,那不用您开口,我会提出和师兄决斗,由胜者参加。”
他步出凉亭之时,顺手把那枚隔绝气息的符篆取了回来,杜良峰一字不落地听完全程,接下来,必能演一出好戏。
记忆在叶云舟背着手轻快下山中结束,慕临江有些意犹未尽,更好奇到底是何名剑让求索道人慎之又慎。
他闲闲地猜该不会就是常羲吧,但萧川似乎不是鸿蒙岛之人,这猜测还稍显太早。
他按捺不住,耗费时间看了两个不那么紧要的记忆,都是叶云舟在装好学生,陪师兄练剑故意放水,替师兄做题,考试给师兄递答案……不值得推崇,但看起来确实像个缺乏原则的好好学生。
慕临江看得有些胃疼,终于放弃了那些琐碎的小光点,碰上一个闪耀的光球。
又是松鹤山的演武场。
叶云舟和杜良峰持剑而立,相隔不过三尺。
叶云舟转头对慈眉善目却满是为难的求索道人说:“请师傅先回避吧,我想您也不愿看我们兵刃相向,等时间一到,结果自然分晓,胜者才有资格参加竞锋大会。”
求索道人沉叹一声,转身离开。
杜良峰眼底深藏嫉恨,一点点抽出剑来:“师弟,胜者只能是我,只有我能代表松鹤山,你不过才入门几个月,未免太不知分寸了。”
叶云舟神情冷静,也拔剑摆出起手式:“废话少说,你在竞锋大会上也想靠资历取胜吗?”
“安逸之!你今天自找死路!你抢走我的荣誉,你故意让我考取第一,你帮我写的题目比我自己还好!你还要羞辱我到何时!”杜良峰面目终于狰狞起来,怒火沸腾,他冲上前去,下手就是杀招,叶云舟挡了几式,就在杜良峰使出刺向他咽喉的一招同时,他同样用曾经的破解之招压下剑刃,但此剑灵力沛然势如破竹,剑刃直接穿过肩胛自背后透出。
与此同时,叶云舟的一剑却是偏了,停在杜良峰颈侧,然后松手,任由佩剑落地。
杜良峰一愣,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闭了闭眼,稍感茫然,仿佛第一次尝到鲜血灼人。
“师兄……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叶云舟晃了晃,愕然流下泪来,“我只是想帮你,我没有家人,师兄和师父就是我的家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错了,我认错,师兄,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咳咳!”
杜良峰怔怔地看着叶云舟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扶住他,发抖的手摸了一片黏糊糊的血。
“我是想故意认输的,我想让你参加竞锋大会,师兄,原谅我……”叶云舟躺在他怀里,脸色飞快地白了下去,语气越来越虚弱,“我不怪你,你也要原谅自己好吗?你永远是我的师…兄……”
“师、师弟,小师弟?”杜良峰牙齿打颤,不敢去叶云舟的气息,他慌忙抽手起身,几次腿软差点倒下,捂着脸痛哭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我没害你!我没错!”
他形如崩溃一般呼喊,求索道人见此震惊又分外失望,杜良峰语无伦次,求索道人只得将叶云舟带走。
慕临江周围的渐渐陷入一片黑暗,叶云舟货真价实的伤重昏迷,自作自受,慕临江面无表情,一点也不想同情他,等了片刻之后,光线和模糊的景物才开始恢复。
慕临江心说叶云舟如果有半点记性,就应该知道玩弄人心取乐很容易把命玩没,应该及时反省改过自新,可他看见叶云舟在卧房睁开眼睛时,他就知道叶云舟真是毫无记性且道德沦丧人性扭曲。
叶云舟嗓音嘶哑地抓着被子说道:“师兄怎么样了?师父,您千万别怪他!”
“唉,你……你让我怎么说好呢。”求索道人怒其不争地一拍桌子,“他到底是如何知道我的安排,算了,我已经让他服下安神药,暂且囚禁起来,你伤的太重,我现在就将剑给你,它能助你疗伤。”
上一篇:穿回二十年前领养我自己
下一篇:神灵不要我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