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安衾
三皇子却笑得更欢,连声音都出来了。
“母妃,你看啊,小七,他是一位皇子,他唱曲儿唱得多好听多自然。”
贵妃脸上肌肤都在颤抖,她看看三皇子,又把目光落在郁宁身上,“七皇子,你作为一个皇子,做这种低贱戏子做的事,不怕被人笑话吗?”
“穿着这种不男不女的衣服,怕是连个太监都会笑话你!”
郁宁:“不怕,为何在意这种太监的看法?”
贵妃瞪了他好一会儿,气息急促,胸口快速起伏两下,“嘭”得一声用力关上门。
离开的脚步又快又沉。
三皇子闷头笑。
笑声越来越大。
郁宁推了下他,“皇兄别笑了。”
笑得很不正常。
郁宁穿着戏服坐在他身边,看向窗外,湘水湖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本是很美的景色,却被女人的惨叫声破坏,变得幽森。
“是你给你做戏服的宫女。”三皇子说。
郁宁记得那是三皇子的大宫女,年龄不大,安静貌美,做事很利落。
他问:“她会死吗?”
三皇子:“她不会被打死,但会被打残,无法正常生活,被人各种欺辱,不用多久就会自杀。”
三皇子说得笃定,好像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
郁宁抿抿唇,“可以救她吗?”
“只要我出现,母妃就有办法逼我亲手杀死她。”
郁宁一怔。
三皇子转头对郁宁说:“小七,知道吗,皇兄小时候特别善良特别可爱。”
郁宁:“……”
“我也爱养花养草,喜欢在皇宫寻找自以为有天赋的小草,移到飞霜殿中,每日蹲在那里看它们,期待它们能悄悄开出最美的花惊艳飞霜殿。”
“看到没人管的小狗被打断腿会流泪。”
“看到小戏子被欺负,会跑过去帮她出气。”
“可是,现在,我才十一岁,已经杀了过不下十个人了。”
“小花,小草和小戏子也全都死了。”
郁宁一怔。
三皇子好久没说话,等郁宁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些话,转头看向他时,三皇子表情怪异,说不清是笑还是哭。
“我都这样了,为什么魔鬼还要来我身体里,他和她一起要逼疯我。”
“我有时想想,把这身体给他好了,我一点也不想活了。”
“有时又恨透了他,想跟他拼命,宁愿毁了自己也不想便宜他。”
他伸出胳膊,上面有两道狰狞的伤疤。
他脸上的笑容愈加疯狂,“如果我死了,能同时报复他和她两个人,是不是很秒?”
郁宁愣了一下,忙抓住他的胳膊,“皇兄!”
他柔软的小手正好落在把刀疤上,“皇兄,他不是魔鬼。”
“他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他由你生出,是来帮助你保护你的。”
三皇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继而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仿佛在听一个大笑话。
“他替皇兄做皇兄不想做的事,他成了别人对皇兄期待而皇兄不想成为的样子,他替皇兄承担皇兄不想承担的,面对皇兄不想面对的,他在默默守护皇兄。”
这是这两天他们分析出来的。
两个三皇子有明显的不同。
一个三皇子阴郁暴躁,同时有点像个小孩子,脆弱又喜怒无常。
另一个“三皇子”,沉稳优雅,一身尊贵之气可谓皇子典范。
根据苏堂平所说,三皇子一直活在重压之下。
之所以压力如此之大,可能苏家和贵妃想他的成为样子,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在被强行扭转。
他们逼他,三皇子不能完全割舍苏家,不能完全不在意贵妃,一边抗拒,一边努力成为他们想要的皇子,在某次强烈的刺激之下,这一刺激可能三皇子说的杀人或是其他,他人格分裂。
分裂出一个苏家和贵妃想要的皇子。
他沉稳优雅,同时可能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三皇子听他这么说,不由一愣。
郁宁问:“他曾做过任何对皇兄不利的事,说过任何让皇兄受伤的话吗?”
三皇子摇头,神情怔怔。
“皇兄,他不是魔鬼,他是你的一部分,他真的在守护你,你们本是一体,或者说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所以,跟他和解吧,也是跟自己和解。
郁宁给他时间让他消化,接受。
他安静地看向窗外,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说:“其实,我很羡慕皇兄。”
“什么?”三皇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其实也有问题,皇兄多生出一个和自己相伴的人,而我弄丢了自己的一部分。”
“我小时没人玩,总是一个人,要是和皇兄一样,多出一个如此亲密的人陪自己就好了。”
“他和我一起过日子,一起守护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一个人永远跟我站在一起,能分享一切。”
三皇子安静了下来,神情都变得宁静。
郁宁拉了拉他的手,“皇兄,他保护你,我替你唱戏,你开心地活着,好吗?”
三皇子把他抱过来,贴住他的额头,“小七,你是什么品种的小神仙?”
郁宁弯眼一笑。
他握着三皇子的手,说:“皇兄。”
“嗯?”
“大皇兄不良于行,可能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
“二皇兄和你一样压力大,他身上不仅有母族的重担,还有弟弟,如履薄冰,几乎无法喘息。”
“四皇兄常被人说是个工匠。”
“六皇兄天生做不出表情,没人能感知他的悲欢,孤独活在小角落里。”
“小七也有病,骑马都不能随心所欲。”
还有没有说出口的公主,看似尊贵无双,是天下女儿们的梦想,皇子们见到都要敬三分。
可她也是一个没有母妃的女孩。
新皇后上位,谁记得先皇后。
一个没有母妃庇护的女孩,披着一身浅薄的荣光,连母亲忌日时想给母亲烧几张纸,都要偷偷躲在树林里,生怕撞到谁的忌讳。
“我们每个人都有问题有困苦,我们身体里留着相同的血,是一家人,要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好吗?”
三皇子抱紧他,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望向窗外,说:“好。”
郁宁刚要笑,便听三皇子说:“可是,小七都不带我一起玩。”
郁宁:“……”
郁宁:“带!”
三皇子:“之前落下的弥补吗?”
郁宁:“补!”
三皇子:“主动送花吗?”
郁宁:“送!”
三皇子:“好好学唱戏吗?”
郁宁:“唱!”
第二天开始郁宁就带两束花去太学了。
皇姐的在等她的路上给她,三皇子的放在他的书桌上。
“谢谢小七,他看到一定会很开心。”
闻言郁宁忽地抬头看向他。
三皇子半身落光,半身隐在阴影里,笑容郎朗,眉眼舒展,百年士族的底蕴和皇族的尊贵,在他身上凝出一身非凡气韵。
郁宁双臂撑在桌子上靠近他,小声问:“他对你好点了吗?”
三皇子点头,“他不再连夜写十张骂我的话了。”
郁宁:“……”
“多亏小七,我才能少受些虐。”
郁宁咯咯笑了两声,“你跟他说,下午我带他去晚翠园玩。”
他信守承诺,之前没带三皇子玩,落下的要补,于是这些天常常跟三皇子一起玩。
晟都考试结束,三皇子偷偷带郁宁出宫看放榜。
郁北征和六皇子找他玩落了个空。
殿试在三日后举行,皇上当场点了三个一甲,于一日后在皇宫举办琼林宴,以示恩典。
这是皇宫最热闹的时刻之一,到时候还会有盛大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