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商人 第33章

作者:爱看天 标签: 种田 甜文 年代文 穿越重生

  黑河。

  方吉安坐在家中,花厅极小,是一间房子隔开分成,只摆了一张八仙桌并几把高背红松木椅子。

  此刻八仙桌上堆放了不少礼物,三大包水果、三大包桃酥点心,另外还有两瓶好酒和堆放在一处的三张旱獭皮毛料子,旱獭皮毛蓬松柔软,全是一整张的上好皮货。

  桌上放了两杯茶水,已凉透。

  客人走了有一阵,但方吉安却还未缓过来,他喘了几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了心里那口怨气,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简直没有王法了,打了人就说几句场面话,这糊弄谁呢?”方吉安坐在自己家中破口大骂,“白家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办个族学就了不起了,我儿子就这么被白白打了一顿……不成,我要去跟他们青河白家理论理论,他这是欺我方家无人啊!”

  方继武背着行囊进门,老远听到父亲在家中咒骂,进去劝了两句。

  方吉安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叱骂道:“这白家就是故意的,我都听说了,他们要选人,定是瞧见你成绩好,不想你去北平,不想你去留洋!”

  方继武道:“爹,不是这样,留洋的事儿是近几日大家才知道的。”

  方吉安冷笑:“你是才知道,但白家哪,我就不信,他们也是刚刚知道?他们有这么好心拿出名额分给外头?”

  方继武脸上顶着个巴掌印,依旧说老实话:“白家重信,族学的老师也对我们很好,信得过。”

  方吉安听他这么说,气得又要打骂,被夫人慌忙拦住了:“老爷,继武难得回来一趟,这么大老远的刚到家,你打他干什么呀!”一边拦着,一边喊儿子去内院休息,好歹是劝住了。

  方吉安还在花厅气得大声嚷嚷:“继武小时候还算机灵,怎么长大了,读书读傻了?”

  夫人劝道:“当初也是你送继武去的啊,而且小孩子家,闹些矛盾,白家不是已经赔礼道歉了吗,我瞧着这旱獭皮料子不错,今年旱獭少,这皮料子贵着呢。”

  “你若不说,我还不恼,这皮货分明是去年压库房的,皮毛料子颜色都没那么新了,拿来糊弄谁呢!”

  “这,这不能吧,方才来的那人我认得,家中是在海拉尔做皮货生意……”

  “这摆明了就是白家故意刁难,拿几块旧货羞辱我哪!那个方玉柔也不是好人,亏继武还喊她一声堂姐,什么玩意儿!”

  方继武握了握拳,忍下,低头走回后院卧室。

  方继武是长子,他被骂了一通,家里其余小孩都看父母眼色,有胆小的不敢反驳躲开了,也有跟着父亲一道骂的,顺着说话,想讨好父亲。

  方家院子小,方继武坐在房内依旧能听到前头院里父亲又砸了几件瓷盘,骂声传过来。

  他只闷头读书。

  傍晚时候,一家人吃饭。

  依旧是在花厅里,那张八仙桌上的礼品已被收起来,摆了些饭菜放在桌上,碟子不少,但翻来覆去就是些咸菜和青菜,唯一见了荤腥的就是一砂锅的鱼头豆腐。鱼头便宜,豆腐也不贵,但这样的菜也只有在方继武这位长子求学回来的日子才能吃到。

  方继武最大,今年十五岁,他身边依次坐了一个十岁的弟弟,一个八岁的三弟,再之后大妹六岁,幼妹四岁,母亲怀着三个月的身孕,手里还抱着一个两岁的孩子正在喂粥。

  他家中人口多,吃饭时孩子们饿,伸手抢得快。

  方继武吃了一个三合面馒头之后,就把自己手里的干粮给了弟弟妹妹,让他们分了,略吃几口饭就回屋读书去。

  不多时,方继武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钻进来两个小孩。

  六岁的大妹牵着四岁的幼妹走进来,给他端了一碗糖水,小声道:“哥,娘让我给你送来的,给你补身,说你读书太累。”

  方继武没喝,端过碗喂她们俩喝了,一碗糖水分量很少,两个小丫头喝得香甜。

  大妹看了看他,小心问道:“哥,爹说白家的人欺负你,打你了,是不是真的?”

  方继武道:“有些误会,已经解开了,不碍事。”

  大妹还在犹豫,年纪小的那个妹妹正是学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学着父亲白天的样子说起方玉柔的坏话。

  方继武制止她:“不许这么说。”

  “可是爹就是这么说的呀……”

  方继武微微皱眉:“爹也会有做的不对的事,你们多读书,读书就会明理。我能在学堂读书,平日还有一餐晌饭贴补,这些都是堂姐的帮助。”

  幼妹懵懂点头,咬着手指,还在看那只空了的糖水碗,并不怎么关心这些。

  方继武无奈,但也知道只自己一人现在无法改变家中情况。

  他家里已经没什么银钱,当年分家之后留下的酿酒作坊虽然还有些盈利,但进项每年都是固定的,生产的酒水也远不如黑河酒厂的好,能支撑多年,这些也是堂姐方玉柔关照之后才有的。他父亲不知足,他做人子的无法管教当爹的,能做的也就只有管好自己。

  大妹好久没见他,有些想念,站在那仍不走,小声问道:“哥,你那天去东郊做什么了?真是那些坏蛋诓骗你去的吗?”

  方继武道:“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

  大妹奇怪道:“你去那里做什么呀?”

  “学医。”

  方继武翻了一页书,目光慢慢变得坚定。

  他去东郊,没有任何人诓骗,白家那几个子弟能堵到他,无非是跟了几日,摸清了他的行程。

  他一连多日,每天放学之后都去东郊去寻找一位林医生,跟在林医生身边帮忙做些事,起初林医生嫌他碍手碍脚,但时间长了,他学的快,手脚也利索,竟然也得了林医生几分好感,慢慢能跟在一旁做个助手了。

  林医生在东郊做义诊,并不收码头上穷苦人一分钱,是一个好人。

  但方继武不是那么纯粹的好人。

  他有自己的主意。

  他家中败落,弟妹年幼,即便是成绩再好也无法继续深造。

  白家出钱留洋的事儿虽好,但方继武并未看得太重,那是几辈子烧了高香才能求来的,离他太远。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留在林医生身边,以后做个助手也好,学些本事也好,总归学医都能用到。

  他也曾有过雄心壮志要考医科大学,要去北平或者沪市念书,搏一个远大前程。但大学学费昂贵,医科更是费钱,一年没有个几百块的学费是念不下来的。方继武这些天跟在林医生身边也听了许多,林医生在天津开了一家西医诊所,只开业时节各项设备就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他即便侥幸念完医学院,也负担不起这些。

  林医生给了他一线希望。

  他在族学听人提起,这位林医生来这里访亲拜友,同时也托了关系被介绍去省府的一所医校任教。

  他跟在林医生身边,即便只是做个助手,也可以学到很多,还省去学费。

  这就是方继武的想法,也是他即便明知挨打,也一定要去东郊的原因。

第41章 白十四

  方继武在家中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了族学,临走的时候背了一口袋粮食,高粱米居多,混了其他粮食。

  方继武他娘给他准备的时候有些羞愧,咬咬牙想再舀一瓢细粮进去,方继武却束起了口袋,拿麻绳利落绕了几圈,捆扎好。

  “继武,要不再带点干粮,这些也不够吃呀。”

  “娘,我晌午饭能吃饱,这半袋粮食只一早一晚,够我吃半个月了。”

  “哎。”

  方继武他娘虽然口头答应着,但还是拿小口袋装了七八个三合面馒头放进去,让儿子带去学堂吃,她瞧着大儿子只窜个头不长肉,也是心疼的。

  方继武带着去了族学。

  族学每月放两日小假,他最后一个走,最早一个来。

  背了半日书,顺手从小口袋里拿馒头吃的时候,却摸到了一块桃酥饼,打开瞧了,果然是他娘偷偷放进去了几块,生怕他瞧见不让,没作声。

  不多时,王敬秋也来了族学,他换了一身新衣,剪了头发,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径直走到方继武身边坐下。王敬秋身上有股傲气兼读书人特有的清高,学堂里除了老师和黄明游先生,其余都不怎么看得上,也不结交旁人,只闷头读书,沉浸在书本知识里。

  他唯一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就是方继武。

  俩人坐同桌已有三年。

  王敬秋坐下跟他聊了几句,问:“你吃的什么?”

  方继武大大方方给他看小口袋,拿了酥饼递过去:“我娘给带的,尝尝?”

  桃酥饼背了一路,已经碎成几块,王敬秋毫不嫌弃一连吃了两块,等吃完他就拿出自己的食盒,取了里面的烤鸭、烧肉和方继武分着吃:“你也吃我的。”

  方继武拿了一块烤鸭,王敬秋却夹了最大的那只鸭腿给他,这才埋头吃饭。

  方继武无奈道:“你家中离族学不远,不必每次都特意早来。”

  “我是来读书。”王敬秋含糊道。“这次没考好,我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失望,我得赶上去。”

  方继武笑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认认真真吃完了那只鸭腿。

  王敬秋每回都先吃他带来的一部分食物,好像这样就不用去想任何理由,可以和同桌分享自己的饭菜。打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王敬秋就一向如此,尤其不擅长打交道,连做好人都是硬邦邦的,只对读书一事拿出全部耐心和专注。

  读了一阵书,竟然破天荒瞧见了白明禹带人过来诵读。

  白明禹自然是不读书的,但他负责监督,而被他监督的正是这段时间成绩突飞猛进的那几个白家子弟,全都是被临时抓来,苦着脸在背题。

  两边划了界限一般,互看一眼,自己学自己的去了。

  王敬秋进步很快,慢慢把英文成绩追了上来。

  方继武则放学之后,就收拾书包去东郊帮林医生,因为帮着跑腿的关系,还无意中去了一趟谢璟家里。

  谢璟刚回到家中,还未从马上下来,一个拄着双拐的少年正伸手接他的包袱,另一边紧跟着就是林家的双胞胎姐妹,一个伸手扶着那个拄拐的人,另一个则搀扶着寇姥姥,小嘴抹了蜜一样甜,逗得老太太直笑。

  方继武提着药箱走进去笑着道:“谢璟,原来你家住在这里,倒是离着族学很近,怎么每天只去半日?”

  谢璟从马上下来,道:“我不过是个跑腿的,平时还有许多事要做,能有半日课听听已经很好,你来有事?”

  “林医生交代我来给一位叫李元的人换药。”

  李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方继武认真按照林医生的嘱咐,仍旧小心替他换了新的纱布,“伤口大好,只是不要见水,可以的话仍旧静躺,会好的更快些。”

  谢璟站在一旁,问道:“你懂医术?”

  方继武有些不好意思道:“刚跟林医生学,只懂些皮毛。”

  谢璟又问:“以后想学医?”

  这次方继武点头,面上带了几分认真。

  谢璟又跟他要了一片磺胺,碾碎弄成粉末,方继武道:“有谁受伤感染了吗,我可以帮着瞧瞧。”

  谢璟道:“十四伤着了,被马鞍蹭了个口子。”

  方继武跟着他出去,才发现他说的是院子里那匹马,哭笑不得地帮着处理了伤口。那匹白马高大温顺,腰臀部位有小印,落款“白十四”,背上被马鞍划破的地方已有些红肿,清洗上药的时候背上肌肉微微抖动,但四蹄依旧稳稳地,一点都没动。

  方继武看了它一眼,“这是母马?”

  “是。”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驯服的,真听话。”

  谢璟抬手摸了摸白马宽阔的鼻梁,笑道:“马通人性,十四跟其他马也不同,它救过我的命。”当初他和九爷能活着回青河也有十四的功劳,若没有这样一匹马,他们即便在雪窝子里撑过一夜,也无法支撑着去寻找村庄。回来之后,九爷就把十四给了他,谢璟亲手照料,十四也和他很亲,只是白马太过温顺,若不是谢璟察觉微微异样检查马鞍,或许它就一直忍耐着,并没有半点惊动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