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看天
方继武处理完伤口,因为天热,就没再用绷带固定,只多留了一片磺胺给谢璟,“这两日先不要上马鞍,明日我过来再帮着上药,若是族学忙来不了,傍晚的时候就按照今天这样碾碎涂抹伤口就成,问题不大,过几天就好了。”
谢璟同他道谢,收下药,又从兜里掏了一块高粱饴糖喂给白马吃。
白马蹭了蹭谢璟的手心,极为驯服,也依恋他。
方继武没有多停留,很快就又去找林医生了。
谢璟也是来家中拿两件换洗衣裳,过几天九爷要外出,他也要同行,今天算是得了半天休沐假。
等他沐浴更衣出来,寇姥姥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
谢璟左右看了,问道:“就咱们三个人吃?”
寇姥姥笑道:“是,知非、知意她们回家去啦,两个孩子来这帮着我蒸了一下午包子,我给她们带了一小篮,也是可怜见儿的,家里就她们俩,不知道林医生晚上什么时候从东郊回来。”
李元摆了碗筷,道:“等过段时间林医生去省府就好了,她们可以去念书。”
“林医生要走了?”谢璟坐下拿了一个包子吃,“他也去省府吗。”
“是,听知非说好像就是这个月底的事,省府要开一家医学院,邀请林医生过去当老师。”
李元吃东西的样子文静秀气,但速度一点都不慢,只是模样依旧瘦弱风吹就倒一般,他一边吃一边跟谢璟说林医生的事,尽数都讲给谢璟之后,已经顺便咽下第三个包子了。寇姥姥蒸得包子大,跟张虎威的拳头一般似的,一个个特别扎实,李元吃了这个又拿起一个,谢璟忍不住抬眼看他,李元误会了,立刻抢着道:“我不去念书,我也不爱念书啊,其他的一听就头疼,也就会点算术,小谢你让我留下当账房吧,我给姥姥管账本儿。”
谢璟道:“医学院要考试,不会轻易收人。”
寇姥姥道:“对对,前两日林医生过来的时候也这么说,人家还说要给推荐个其他学校,夸李元算术好呢,李元也不肯去。”
谢璟看向李元道:“你不必在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如果有合适的,去读书也很好,出路会更多。”
李元腼腆笑笑:“我就想在家,我觉得家里最舒服。”
谢璟也不难为他,点头道:“随你。”
他自己也没什么远大志向,放着那么多条路,只愿意选在九爷身边的这一条,情愿当个小管事,也没什么理由去强迫别人做出所谓正确选择。
正确与否,全在自己喜好。
若是可以,他愿意在九爷身边当一辈子谢管事。
谢璟休假之后,牵着马去了东院。
把白十四交给马棚的人照看,自己提了些街上买来的新鲜果子先去了小厨房,小厨房里的大厨平日没少从谢璟那听菜谱——有些菜他都不知道,但黄明游在寇姥姥那边吃馋了嘴,又不好一直麻烦老太太,就来折腾小厨房里的大厨,大厨也只能去找谢璟求菜谱,这么一来二去,小厨房里的人跟谢璟特别熟,瞧见他提着果子来,连忙接过去帮着洗干净,装了盘。
大厨还在那夸:“你说巧不巧,今儿白天九爷还说想吃口海棠糕,我寻思现在街面上海棠还没上呢,你就提了这么一篮子来。”
鲜果里,除了蜜桃,谢璟最爱吃的就是海棠,尤其是刚上市酸甜口的时候,能抱着一篮吃得牙齿倒了才罢休。
北地是脆桃,软而烂的蜜桃少见,因此谢璟早早就盯上了海棠果。
他留了一半给小厨房做海棠糕,把剩下洗干净的一盘端着去书房给九爷送去。
书房里。
九爷正在同白明哲说话,九爷瞧着和往日一样,但白明哲已经有些急了,话都说得有些快。
“……已经不止一家了,我听着人来报,说是黑河几家上了年份的老酿酒作坊都被日本商人拜访了,有些是白天提了礼物上门拜访,也有些晚上才去,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但肯定签了合同——长山酒厂的孙掌柜,已经同那个日本人合伙酿酒,现在他们的厂子里添了三套机器设备,好些人都在等着看出酒情况,怕是都动了心思。”
九爷略微皱眉,“就在长山酒厂里开了机器?”
“是,听说光蒸馏设备就三套。”
九爷想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对:“这说不通,只三套设备,他们是想做什么?”
白明哲猜测:“许是要卖机器?我听说那个日本商人有艘货轮,还有酿酒机器进货的渠道。”
九爷摇摇头:“不可能,我手里这些机器他们弄不到。”
第42章 日本商人
“可是听说他认识德国中间商,或许是德国生产的机器……”
九爷道:“酒厂最要紧的并不是机器。”
白明哲茫然,忽然心里打了一个突:“您,您是说?”
九爷沉吟片刻,道:“我把张虎威派给你,这些天让他带人陪着你和夫人进出,酒厂那边也看护起来,你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人比机器重要。”
白明哲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黑河。
方吉安日子过得艰苦。
他的酿酒小作坊里只雇了一个人,自打几年前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搬出来,就已经开始落魄了。哪怕当初搬了新地方特意放了四万响的鞭炮,也没能驱散晦气,生意越来越差。他的小作坊旁边挨着一家磨粉坊,整日谷壳粉尘多,弄得方吉安也不住地骂。
雇的伙计疲懒,也不怎么在意掌柜脾气,被骂了就起来随意干点活——这酿酒小作坊实在没什么能做的。
这日有人来拜访,提了好些名贵礼物。
方吉安一边把人让进来,一边跟对方寒暄:“孙掌柜,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来人是黑河这边另一家酿酒坊的孙掌柜,也搭手跟方吉安客套了几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面白无须,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与此处人不大相同。
方吉安把人让进来,打发伙计去买了茶点。
伙计进来跟他拿钱的时候,听到屋内几人说笑声,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口音古怪,竟是个日本人,伙计不由多看了一眼。
方吉安给了他一角钱,催他快去,又对客人道:“伊藤先生坐,来来,尝尝这茶。”
名叫伊藤的日本商人笑呵呵的,颔首坐下,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我对茶艺只略懂皮毛,不过说起酒,倒是知道许多,一直很佩服方先生的酿酒工艺,想来拜访一下。”
这人带了不少礼物,上来又是一阵吹嘘,方吉安被捧着带了得意,加上他祖上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在,想当年在黑河那可是独一份儿的上好烧酒,旁人拍马不及。
但他依旧留了心眼,车轱辘客套话说了许多,对于酿酒并未多说一个字。
他骨子里还有傲气,但这傲气多年挫折之下,又生出点不甘,听伊藤提起黑河酒厂的时候难免带了酸意。
伊藤前来,就是冲着方家的酿酒秘方来的,只是他并不清楚方家老爷的规矩,以为方吉安这里也有一份。
方吉安听见对方说起想要学习酿酒,又沉默着不说话了,只闷头抽烟,瞥一眼介绍人孙掌柜:“孙兄这是来作保的?”
“只是介绍认识,大家都对酒情有独钟吗,互相了解一下,了解一下。”孙掌柜打圆场,讲了几句场面话。
方吉安人不傻,冷笑道:“那怎么不先跟你们孙家‘互相了解’一下,你们家的长山酒也不错啊,上好的烈酒!”
孙掌柜静了一瞬,忽然开口道:“已了解过了,我家中酿造秘方现下已交给了伊藤先生。”
方吉安愣了下,拧眉不解。
各家酿酒方子密不外传,这可是酒厂最后的根基,他想不通孙掌柜为何要将自己家中基业连根撅起,送给这个日本商人。
孙掌柜叹了口气道:“方掌柜,时代不同了,伊藤先生带了一艘船来,上面有三套完整的酿酒设备,同白家商号现在使用的一样。”
方吉安眼睛顿时睁大了。
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省府白家的车队离开不过月余,青河县一切如常,但黑河却变了样。
方继武再次从族学放假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已不同往日。
虽然住的还是以前住的那个院子,但花厅里多了几件红松木家具,都是新打而成,家里的弟妹也穿了新衣,连一向贪吃的幼妹兜里都存了几块糖果。
不止是家里变了样,家中以前赖以为生的那个酿酒小作坊也换了地址,不再是偏僻之处,而是搬回了几年前热闹的街道上,盘下了那里一处最大的绸缎店,硬是改成了卖酒的店铺,颇有几分财大气粗,向周边人宣告方家又阔起来的气势。
方吉安也换了一个模样,身上穿了绸缎长袍,料子走起来簌簌作响,体面又气派。
他平日里就在新店里走动,使唤手下的三个伙计,晚上回家依旧是老样子,多喝几杯酒之后又开始骂骂咧咧地说着对方玉柔和白家的不满,从机器到钱庄,骂个不休。
但是家中一众小孩却比平时要高兴,因为方吉安如今手里有钱,下酒菜也好,喝醉了之后就不管他们,凑过去往往能偷吃上一星半点。
“钱庄,钱庄那是白家开的!他们都是一伙的……瞧不起我,哈,我现在也是能穿旱獭皮袄子的人了,老子腰包是鼓的!等以后,都给我等着,早晚要你们见了我也客客气气……”方吉安醉了,仍是满腹牢骚,尽是不满。
方继武帮着母亲搬了他去卧室睡下,方吉安呼呼大睡,人事不知。
方继武看了一眼房间里多出的摆设,皱眉道:“娘,这是怎么回事?”
“唉,你爹现在和孙掌柜一道做生意,做的什么我也不懂,好像是对方生产酒水,你爹负责售卖,家里的银钱倒是比之前宽敞了些。”方继武他娘支支吾吾,也没多说。
但不过一夜,方继武就明白了。
方吉安在同日本客商做生意,这两年来北地的日本人渐多,省府的态度摇摆不定,总归还是互相掣肘。现下坐镇北地三省的那位总督是个暴脾气,不管是俄国人和日本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上个月,还因为日本商人当街打伤一个平民,惹得那位总督发了好大脾气,当街抓了一个日本人也打断了一条腿,扔到了他们领事馆。
方继武等父亲酒醒了,劝了几句,得到的依旧是一个巴掌,还有几句冷嘲热讽:“你小子吃我的,喝我的,怎么——还想管起老子的事不成?”
方继武沉默一阵,捂着脸道:“爹,我也想去看看。”
方吉安看他片刻,只当这一巴掌把儿子打转了性子,咧嘴笑道:“这才对,走,爹带你去看看咱家新的店铺,你好好儿的,别跟着那个王敬秋一样,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这人活一世,我算是看透了,手里有钱才能过几天好日子。”
方继武跟着去看了新店面,果然气派,只是柜上陈列摆放的一坛坛烧酒却不再是熟悉的样子,而是换了新包装。
“新瓶装旧酒,咱家的秘方,让孙掌柜拿去负责酿造,以后咱们就吃干股,等着分红就成了。”方吉安带了几分得意,把这几天的事同儿子说了一遍。
方继武一直安静听着,并未作声。
不多时,店铺有人拜访,进来的正是日本商人伊藤。
方吉安带伊藤去了二楼小间谈话,方继武陪同左右,垂着手站在父亲身后。
伊藤很会说话,态度恭谦,即便是对着方吉安这样的小人物也做出聆听的姿态。这让方吉安十分满足,他弹弹烟灰道:“你说的商号那边,我也去过,也没什么新鲜,不过是有些新开的面包坊、咖啡店、香肠铺之类,我们老爷子还在的时候,那边几家都是由我送的酒水。那会一入冬天儿可冷,冻得人脚趾头都要掉下来……”
伊藤道:“是,有些听闻,也因为这样我给方掌柜带了份礼物,这是上好的旱獭皮大衣,连同护膝和皮靴一共两套,还请方掌柜笑纳。”
方吉安虽然眼馋,但却没收,他心里有数,他的那点“秘方”不值得这些。
伊藤坐在那里喝了几杯茶,从存放烧酒的枝条缸篓聊到了今年新下的粮食,高粱、小麦,他对今年的雨水都十分了解。
方吉安打哈哈道:“是,今年阳光降雨都好,土地也肥,咱们这是没什么,不过听说省府遭了水灾,估计今年的粮食不好收购吧?那边养的人也多,需要的量大,伊藤先生想不想买进点大豆高粱什么的,转手高价卖一手?即便不是省府,好像英国人也要订购好些大豆呢。”
伊藤坐在那摇摇头,微笑道:“今年高粱丰收,适合酿酒。”
方家酿造的烧酒里,有一款烈性的,主料就是高粱。
方吉安坐在那磕烟灰,并未接话。
伊藤又道:“方掌柜,新机器这几日就能运到,还是三套,但你觉得只这六套蒸馏设备能酿造出多少酒水?”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暗示道,“投资酒厂,可大可小,比如选择相应机器设备投资一个小型酒厂,所需不过两三万银元,当然也有投入五万银元的,总投入上限一般不会超过十万银元……方先生可再斟酌一二。”
方吉安道:“隔行如隔山,你不过是卖机器的,对酿酒还是不懂,我们要做的酿酒预算可不止是机器,你打问过今年粮食价格没有?又想过贩卖到哪里去,这些都弄清楚了吗?”
伊藤道:“是,我从未酿过酒,一直对能学到真正的酿酒技术十分神往,我厂的技师们也盼想在您这里亲自体验操作酿酒过程。”
方吉安抬眼看他,心里咯噔一下。
伊藤脸上依旧挂着初见时的微笑,但多了几分运筹帷幄:“钱和设备上您不用担心,我们有自己的大型酒厂正在准备筹建,至于机器则是从德国运来,全套的蒸馏设备,完全可以满足需求,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只是,如果按照你和孙掌柜给的配方,大批量酿造出来之后,您觉得这酒卖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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