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商人 第6章

作者:爱看天 标签: 种田 甜文 年代文 穿越重生

  谢璟点头,“是。”

  络腮胡大汉打量他一遍,微微拧眉,让他入队了。

  谢璟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对方,这人眼生的厉害,不是白府里平日走动的人,他耳尖,听着管事跟络腮胡大汉讲话,大概听出对方是从黑河商号那边专程过来接人的。

  白明禹没出过远门,特别兴奋,因为他还没掌管过什么铺面,算不得掌柜,由大哥白明哲做主从学徒房的那班人里挑了几个还算伶俐的跟在弟弟身后。

  次日出发的时候,谢璟发现寇沛丰也在其中,对方老远瞧见他,招了招手,满脸兴奋。

  谢璟跟学徒房里的人挤在一辆马车上,学徒里分成两三伙人,寇沛丰占了个漏风的角落,瞧得出被排挤,不过看模样是吃饱了饭,气色还行。

  谢璟上车之后,径直去找了寇沛丰,同他挤在马车一角低声说话。

  “你之前得罪的人,是不是大少爷?”

  “……有人找你了?”

  谢璟摇头,只盯着他道:“我顶了你名字,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你要是知道什么最好尽数告诉我,也好有个准备。”他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三叔估计也跑不了。”

  寇沛丰瑟缩一下,犹豫道:“不会那么严重吧,没准,没准还是好事呢。”

  谢璟追问几句,寇沛丰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

  半月前,寇沛丰陪着他爹寇老三一起去给白家送货,送的是一批土布,他们这种卖脚力的自然送不了什么贵重东西,日常都是这些,都是做惯了的活计。

  也是凑巧,那天寇老三肚子不舒服,又怕耽误了活计,就让儿子一个人留在白府西北角那守着。

  寇沛丰等了小半日,没等来结算银钱的周管家,倒是瞧见几个人从一侧角门鱼贯而出。

  几个壮汉抬着小木箱,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东西铁疙瘩一样沉,那些人搬了几次,神情匆忙。寇沛丰躲在土布推车后面,他们倒是也没瞧见,起初寇沛丰只是好奇,但那些人搬了东西放在角门那就走了。几个黑漆漆的大木箱放在那,大约没放稳,最上头一个木箱还歪倒了。

  寇沛丰左等右等没见有人过来,加上心里有些好奇,就过去扶了一把,瞧见了里头的东西……

  马车颠簸,寇沛丰坐在风口那被冻得手脚发抖,从怀里掏了一小块黄铜一样的东西偷偷给谢璟看:“喏,就是这个,我那天瞧见里头一箱子都是它,黄澄澄的,我还咬了一下,是铜。”

  谢璟瞳孔收缩一下,迅速从他手里取了过来拢进袖口,寇沛丰不认得,他却认识——这分明是毛瑟枪的子弹。

  寇沛丰“哎”了一声,看了左右又不好当众跟他起争执,凑近了道:“这是我的!”

  谢璟按住他手腕,追问道:“你瞧见有几箱这东西?从角门搬出去之后呢,有人来取没有?都是些什么模样的人?”

  “我搬正了箱子,刚好就有人过来,那人就跟你现在一样,一叠声地追问,我当然说——”寇沛丰把手抽回来,甩了两下抱怨道,“当然说没有碰过啊,谢璟你怎么回事,瞧着瘦弱,怎么力气这么大,我腕上力气都不如你。”

  谢璟不管他这些,一直问到自己想听的消息。

  寇沛丰道:“瞧着像是大少爷身边的人,那边管事带着过来,模样记不清了。”

  谢璟眯眼,寇沛丰不记得对方的模样,对方却记得他,这太不合理了。

  一个送货人的儿子,为何会被记住,还专门点了名字。

  寇沛丰想了片刻,又道:“那些人还说让我帮着抬东西送去东郊,给两块银元呢!可惜我要守着那一车土布,不然就跟着去了。”

  谢璟看他一眼,寇沛丰被他看得发毛,“怎么了?”

  谢璟摇头,心里说了一句命大。

  若是寇沛丰那天真跟着去了,这条小命离交代出去也不远了。

  “嗳,我跟你说,你知道黑河商号那边都有什么吗,”寇沛丰揣着袖子,凑近一点对谢璟神神秘秘道,“那边好多西洋玩意儿,但西洋人也从咱们这边进些小东西,我听说黄铜就挺值钱,上回有人就拿一个黄铜锁换了一个巴掌大的雕花银镜子!我估摸着,大少爷身边那些把式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我爹说了‘马无夜草不肥’,他们一个个在外头下馆子阔绰得狠,听人说私下倒卖烧酒、烟叶的可不少,那几箱黄铜,估计就是打算私下卖给洋人的……谢璟,你脑子聪明,你说会不会?”

  谢璟问:“什么?”

  寇沛丰腆着脸道:“你说,大少爷手底下那些人把东西搬到偏远僻静的地方,肯定就不想人瞧见,我那天帮他们搭了把手搬到木板车上他们夸我力气大,还问我叫什么名来着,你说他们会不会带我一起发财?”

  谢璟:“……”

  寇沛丰天真地做了一会白日梦,还想要从谢璟手里拿回那块“黄铜”,谢璟翻手收进贴身兜里,“这东西我先保管,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再跟其他人讲起这事。”

  寇沛丰盯着他的兜眼神里带了几分可惜,但还是点头道:“知道,除了你和我爹,我谁都没告诉。”

  “那就好。”

  路上雪厚,前往黑河商号花了比往常更久的时间。

  谢璟一路上闭目养神,有人送饭过来的时候他就吃,除了吃饭休息,一句话没有说。

  寇沛丰倒是有心想同他再聊几句,但是谢璟闭眼不理,他讨了个没趣,也跟着闭眼睡了一路。

  等到了黑河,人疲马乏,整个车队里也只有白九爷那些人马看着还有几分精神,其余都累得不行了。

  白明哲是这里商号的大掌柜,到了之后一边指挥人卸货一边亲自带着省府的贵客去了住处,让他们歇息。

  白明禹一路上窝着,倒是养足了精神,下车之后蹬胳膊蹬腿的,对新环境跃跃欲试,十分想要到处走动一下。

  谢璟跟在他身边,眼睛却看着省府那一队车辆马匹,忽然问道:“少爷,他们不跟我们一同住吗?”

  白明禹看了一眼,懒洋洋道:“当然不了,那位‘爷爷’有专门的住处,虽然一年就来一回,我爹他们可没敢懈怠,一年四季都给他打扫着呢,专门就供给他一人住。”

  “只给他一个人住?”

  “可不是,他畏寒,那房子有专门的地龙,从外间烧上一小会儿就暖和了,而且不会特别燥热,就是为他专门准备下的,而且窗户是西洋玻璃镶的,透亮儿!别处房间可没有。”白明禹说着又羡慕起来。“我从来没住过那么好的房子,这叫什么命,见天儿地给他磕头,还挨板子,连个好房间都睡不到。”

  谢璟“哦”了一声:“我给少爷出气。”

  白明禹莫名其妙:“你能干什么?”

  谢璟这次没答,只沉默跟在他身后。

  白明禹只当他说玩笑话,他身边不少小厮都爱说这些哄他开心,也就没往心里去。

  整队人马住下的时候,已是傍晚,黑河入夜早,大家伙很快就安顿下来,陆续升起炉火。

  忽然就听到有“哐啷”玻璃破碎的声响,紧跟着省府那队人马喧闹起来,火把和煤油提灯都点亮了不少,有人大声呼和斥责道:“谁!谁扔的石头?!”

  黑河商号后院地方小,很快就找到了始作俑者。

  谢璟和白明禹一并被带到了花厅。

  谢璟穿着一身厚棉袍,白明禹还穿着薄衣披着一件皮袄子,站在那一脸茫然,“啥玻璃?玻璃怎么了?”

  花厅主位上坐着裹着皮氅的白容久,咳了一声,正在喝人递过来的热姜茶。

  白明哲气得不行,站在前面跳脚:“怎么了,被你砸破了!”

  白明禹:“我砸玻璃干啥,不是,我没砸啊,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是你使唤手下人干的!”白明哲指着谢璟,“人赃并获,抓着的时候,他手里还有块石头呢!”

  白明禹傻眼了,转头看向谢璟,耳边忽然想起他白天说过的话。

  谢璟站在那保持沉默。

  他一路上都想清楚了,不管那一箱毛瑟枪子弹冲谁来的,都是不安定因素,所有人里只有九爷住得最显眼——他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和之前过程不同,结局就一定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璟:少爷,我给你出气。

  白明禹:???

  大哥:果然是你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

  白明禹:别乱讲,不是我,真没有QAQ!!

第9章 冰灯

  白明禹从未想过谢璟这么有种。

  谢璟站在那一副低头认罚的样子,嘴里道:“是我自己做的,跟少爷无关。”

  白明禹到了嘴边想狡辩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像他平时干的事,支支吾吾半天偷偷去看他大哥。

  白明哲这会儿被气得够呛,站在那唬着脸要请家法。

  主座上的人喝完了半盏热姜茶,开口道:“家法就算了,小孩子淘气,不碍事。”

  “九爷,小弟坏了规矩,总要……”

  白容久摆摆手,淡声道:“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就算真要罚,也歇一晚,等明天早上再说吧。”

  白明哲很感激,给九爷调换了屋子,又亲自压着白明禹俩人回去了。

  白明禹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回来倒茶喝,茶水没入口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白明禹梗着脖子嚷道:“哥,你干啥!”

  白明哲又拧了弟弟耳朵一下,恨铁不成钢道:“干什么,替爹教训你!你个不成器的,我说前几天为什么那么听话一个劲儿地给东院送东西,还那么老实背书,原来在这憋着劲儿呢?啊?!”

  白明禹莫名其妙:“我憋什么劲了啊。”

  “憋着劲儿使坏,我瞧你一肚子坏水!”白明哲把他手边的茶杯夺过来,自己一气儿喝了茶水,坐在那接茬训弟弟。“你站好了,好歹是府里的二少爷,溜肩拉胯地像个什么样子!”

  白明禹赌气,披着衣服抖腿。

  他知道大哥不会像亲爹那样真请家法打自己一顿,他大哥好着了,从小就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白明哲教训了弟弟一通,转头又喊了谢璟过来,脸色拉得老长:“你也是,选了你出来跟着少爷,凡事就劝着些,别什么都依着少爷乱来,那边的玻璃是你能乱砸的吗!”

  谢璟实话实说:“不是少爷让我砸的,是我自己的主意。”

  白明哲更气了:“你还维护他!”

  白明禹:“……”

  白家小霸王纵横青河县多年第一次哑巴吃黄连,这事算是说不清了。

  次日一早,白明哲身边的一个管事过来喊他们起床,说是上头那位爷说了“小孩子淘气不用打骂,多是精力旺盛闲得慌,跑上两圈散散火气就是了”,吩咐的话带到,白明禹一张脸苦瓜似的,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去跑步。

  谢璟总共就那一身棉布厚长袍,往常冷得厉害了就会跑上一小会,他身体好,跑上两圈压根不碍事。

  白明禹就不同了,府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少,压根没吃过什么苦,全凭咬牙硬撑。

  起初是在黑河商号内院里跑,两圈之后,谢璟正在那踢腿活动,白明禹版蹲下身扶着膝盖大口呼气,一团团热气从肺里出来凝成白雾,额头上都冒了汗。

  白明禹喘了两声,忽然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谢璟活动手脚的动作略微一顿,没接话。

  白明禹视线看向他,语气坚定许多:“这事儿不对,寇沛丰,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谢璟心想,白明禹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样,脑子虽然不太好使,但是直觉总是出奇的准。他故作茫然,看过去道:“少爷,什么事儿?是昨晚砸玻璃那事?要不我再去找大少爷说说,确实是我自己想砸的,跟少爷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