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不愧是一条好狗,既是狗,就该知道不挡道!”
青冥闪身出现在湔雪旁边,双双将暄叶护在身后。
他皱了皱眉,声音沉稳淡淡:“你心魔相既已突破,为何还要对公子出手?”
雩雳嗤笑一声,神情和面容都极其冷薄桀骜:“我要杀他,是八百年前看见他第一眼就想做的事,和我的心魔相有何关系?”
湔雪皱眉,冷冷地说:“你疯了吗?暄叶是主人和天道指定的传人,你敢对他出手,就不怕反噬己身,人神共弃!”
雩雳薄唇紧抿,笑容又冷又淡,如刀锋割人:“不错,若他还是天道传人,我自是无法对他出手,可他现在还是吗?”
湔雪:“什么意思?”
雩雳的手指插入头发,仰头向后捋去,阴鸷地眯了眯眼,眼里黑色的死气慑人:“他睁开过眼睛,道心动摇,天道气蕴已经不在他身上了。让开,不若便叫我亲自试试看,我若杀不了他,那便是天道还站在他这边。若是我杀得了,那便是上天弃他!”
他忽然蔑笑一声:“暄叶,你可真是可怜。这世间人人爱你,不过是因为天道传人的气蕴,这气蕴便是落到一棵树身上,天下人也会爱这棵树。你自己呢?这世间可有一人是爱你本人?”
他又看向湔雪:“这个女人对你忠心耿耿,可她这么做是因为你是郁罗萧台主人的弟子,你看,她现在不就移情桑雪卿。”
湔雪皱眉:“住口!”
雩雳又是一阵冷笑:“难道我说错了?湔雪,你也算是当世无出其右的高手,却作茧自缚,一生都在为郁罗萧台主人而活。也是,似你这样连自己都没有的人,若不是生在郁罗萧台,凭你也能修到大乘期?”
湔雪本就不善口舌之争,干脆提剑杀去,用实际行动让他闭嘴。
然而雩雳与她且战且说,一派游刃有余,语气越骄狂:“反正你效忠的只是郁罗萧台主人的弟子,只是天道传人这个身份,还不如叫我杀了暄叶,桑雪卿自会上位。你也好保存实力,对付其他九侍宸。别忘了,你自己寿元无多。你竟然能忍着不抓住机会突破,真不知道你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维护郁罗萧台,还是享受郁罗萧台的资源堆砌上来,胆怯至此,连冒险都不敢。”
湔雪瞳孔微震,雩雳本就元神完整,现在看来似乎境界还有所松动,竟然有向渡劫期突破的趋势。
她能拦得住他吗?
雩雳发出愉快的笑声:“不错,你已经看出来了,你胜不了我,怎么样?现在觉得我的话有道理了吧,是否重新考虑一下,与我合作。只要你袖手旁观,待我杀了暄叶,我甚至可以帮你让桑雪卿坐稳郁罗萧台。”
湔雪苦不堪言,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才能与他打平,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
雩雳说归说,下手却毫不留情,黑色长镰击向湔雪的横在胸前的长剑,强大的修为将湔雪逼打落行峰外,下一瞬,他神情一收,向暄叶望去。
雩雳嘴上还说着:“多谢湔雪长老通融,长老既然行了方便,退走战场,看来是做出选择了。我自然遵守诺言。”
然而,暄叶身前还站着青冥。
雩雳嘴上轻松,一步步向他们走去:“青冥,你心里清楚,你是打不过我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连湔雪都放弃了他,你还要站在暄叶这边吗?”
仿佛要证明他所言不虚,湔雪果然不曾再回来。
青冥声音沉稳:“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雩雳笑容冷漠嘲讽:“自私自利,心中唯有你自己。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因为对你有利。你站在湔雪这边,维护暄叶,因为湔雪不得出碧落山,果然,郁罗萧台的八座天城都在你手中了。湔雪以下,九侍宸第一人,湔雪又不会出现人前,这郁罗萧台,这天下不就是你青冥独尊。你要得不是权势吗?暄叶已经一无所有,连湔雪都放弃了他,你为什么还站在他面前?”
青冥微微皱眉,声音一派沉定淡淡:“我没有想到,我在你心中是这样一个人。”
雩雳讽笑一声,与他再无言语,他望着暄叶。
即便情况转瞬至此,暄叶的神情还是一派恬静出尘,眉眼清雅神秀。
雩雳面对暄叶的时候不笑了,神情冰冷,深深地看着他:“八百年了,你可想过,终是我杀你!”
暄叶微微抬头,闭着眼睛面向他,声音温雅和煦,和从前一样,甚至连微笑都一样溶溶若满月辉光:“不错,你现在能站着走到我面前了。但,我的头不是还好好长在脖子上吗?不若等你当真摘下来了,再说这话也不迟。”
第87章 杀杀
一黑一白对峙。
雩雳的脸色极其苍白,身上黑色的部分像是蘸着浓稠的死气画出来的,让他整个人像爬出地狱的恶鬼。
唯有鬓边两侧金红色的仙纹让他有别于魔修。
这仙纹忽明忽暗,证明他处在突破渡劫期的边缘,还不稳定。
暄叶一身的白衣,仿若梨花堆雪,连黑色的头发都给人纤尘不染的圣洁感觉。
便是让谁来看,都分不出这世间的善恶界限,这两人谁站黑白。
雩雳完全睁开了黑色狭长的眼眸,里面一往无前的凌厉,不留任何后路:“那便让我看看,天道究竟是要护你到何种地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黑色长镰连同他整个人一同向暄叶凌空劈下。
桑雪卿害怕地闭上眼睛,紧紧抱着暄叶的手臂,像一只埋着头瑟瑟发抖的兔子。
暄叶额前两侧的刘海被气劲的风吹拂开,他微微仰着头,不慌不忙,眉目舒展,像是迎着吹落飞雪风花的水中明月,神情放松,呼吸轻缓,甚至还微带几分出神的笑容。
手中的玉骨扇缓缓伸出,像是要接住风中的一片飞雪一样。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看到那撕裂梵炁的黑色长镰重重一击之后停在那里,灵气波动平息,只见黑色的长镰和玉骨扇沿相抵,再难寸进。
玉骨扇举重若轻,挡下了雩雳的万钧一击。
几乎同时,青冥的灰白荆棘骨刺也形成了链条,缠在黑色的长镰上。
青冥沉声:“我不想与你动手,雩雳,你现在收手退去,还来得及。”
雩雳并不理会青冥,只看着暄叶。
他狭长的眼眸微眯,眉头微微一跳,并不意外:“哼,你果然一直都在隐藏实力,也好,便让我见识一下天道传人的本事。”
竟是全然无视了一旁的青冥。
他手腕一抖,黑色长镰的刃立即翻转,搅碎缠在上面的灰白荆棘骨链,崩裂的白骨之刺如万箭齐发,迎面弹向青冥和暄叶,生生将青冥逼退。
暄叶手腕微转,从不打开的玉骨扇扇面翩然一转,如同飞花穿雪,那扇面光洁无物,在这一转一挥之间,强大的气劲向雩雳迎面掀去。
这箭雨一样的碎骨刺立刻停也不停,掉头向着雩雳射去。
雩雳并不硬抗,立刻踩着长镰拔足向斜上速速退去,险险躲开那山洪海啸一样的万丈灵力壁。
远处的行峰撞上了这灵力墙壁余波,几息后传来山崩石碎的声音。
雩雳高高立于黑色细长弯曲的水龙之上,侧首睥睨,觑着下方的暄叶,唇角一点随手抹去血渍的痕迹。
他冷冷道:“不错,到底是天道传人。可你有这本事,却放着不用,这八百年来一味玩弄人心,惯走偏锋,到底不如子桑君晏万分之一。这一击若是出自他手,我绝无避开可能。”
暄叶闭着眼睛的面容不笑,眉眼疏淡寥落,他轻轻摇着扇子,闻言勾唇毫无温度地笑了一下,眉梢一点说不出的轻纵无趣,声音淡淡的:“嗯,不比子桑师兄,我这个人惯来好逸恶劳,能不费力气就连手指都懒得抬。怎么,听上去你好像更希望是对手是子桑君晏,难道不知道,若是换了子桑君晏,凭你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八百年前就得兵解地狱道了。”
雩雳身后黑色死气灵气,如八卦一样不断旋转汇聚,口中冷冷道:“若是子桑君晏,我们这些人也不至如此。”
暄叶忽而笑了一下,缓缓矜持颌首:“哦,原来你觉得,你们的命运人生,皆是因我之故?”
雩雳冷哼一声,长镰一挥,脸上说不出的阴鸷戾气:“你到今日还要装模作样,敢做不敢认吗?”
暄叶微微蹙眉,恬静的面容一派天真无辜,像是有些困惑不解:“你的命运,九侍宸所有人的命运,不都是你们自己所做的选择吗?与我何干?不过,将你们的命运把玩在指尖观赏,的确别有一番意思。尤其是你的,有趣得紧,很能打发漫漫无趣时光。”
他忽然笑了,如云开月霁,清朗昭然,摇着扇子,三分轻慢,散作坦荡清狂:“事情是你做的,我不过是看戏,怎么这么生气?好吧,若是你接受不了,是你自己受限于愚蠢的因果之中,所求不得,所行皆是背道而驰,一生都在追逐着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东西,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这罪名我背下就是。”
暄叶说到最后,语气清朗温柔,竟然有几许错觉惺惺相惜的意味。
他越是一无所觉,言语温和好脾气,越是戳人心。
雩雳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上一片戾气,冲天的死气几乎湮灭了周围。
“死吧!”
四面八方的死气侵入天地灵气之中,狂风骤雨一样袭向暄叶。
暄叶雪白的袖子挥了一下,合拢的玉骨扇轻抵唇前,闭着眼睛,纤长的黑色睫毛如鸦羽。
唇瓣无声动着,念着无人能懂的字符。
那声音本该轻不可闻,但天地之间却有无数声音回荡,空灵如梵音,却是说不出的空荡浩淼,仿佛将一切法则消弭于永恒的寂灭里。
凌厉无可抵挡的死气像是山洪进入了大海,被无声消解。
雩雳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丝毫退却之意,黑色长镰像一轮长夜之中划过的新月,连人带武器冲向暄叶,这漫天的死气杀意要与这天地一同寂灭。
但,比他更快的是那灰白色的荆棘白骨,像一条盘曲沙漠之中,死去千万年的龙骨,一朝复生,龙吟冲破万丈黑海死气,向着藏于其中的死神镰刀,毫不犹豫恶狠狠地咬下。
天地瞬间一静。
黑色的死气消失不见,就像是眨眼碎掉的天镜斑驳坠落。
苍穹高远,仍旧阴云密布,但天地空明。
蜿蜒刺向天穹的荆棘白骨,另一头刺穿了雩雳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定在那里。
雩雳脸上的神情像是这消散的死气一样,斑驳脱落,一片空茫。
像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缓缓僵硬地低头,看着刺穿他脏腑的骨刺,缓缓抬头望向白骨另一头的青冥。
这白骨还在不断生长膨胀,像是骤然出手控制不住释放的力量,又像是生怕雩雳还有力气会威胁到暄叶,挥舞的白骨之龙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将雩雳挂在天上,在重力的作用下还在他的脏腑移动。
雩雳苍白失血的脸上一片空白,轻轻地望着青冥,这个神情让他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维持了千年的少年体。
像个被抛弃的,孤僻,无辜,孤独的小孩。
青冥的脸上却什么也没有,又或者说和以往一样,沉稳淡定,只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他连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望着白骨之龙洞穿的雩雳,淡淡地说:“抱歉,出手有些重。你的确很强,我有些收不住手。”
雩雳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孤独,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下一刻他嘴角上扬,反而笑了,哈哈大笑,微眯的眼睛都像是因为愉快眯起的。
“好极了。”雩雳笑完了,嘴角不断涌出鲜血,却不妨碍他说话,“八百年前我放任你重伤,因果线里,我的死气水龙也穿过你的心口,我杀了你两次,你自然也可以杀我。但你是为了暄叶杀我……”
他哈哈大笑,笑了一阵,重复了一遍:“你为了暄叶杀我,为了暄叶……哈哈哈哈……”
像是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但那白骨之龙太长了,他们的距离太远,雩雳捂着眼睛,手上的血沾染了苍白的面容,有些不分明。
许是看错了呢。
大乘期修士的眼睛,又怎么会看错。
但青冥脸上的神情始终沉稳,如渊渟岳峙:“你不该对暄叶出手,我说过让你住手的,是你不听。”
雩雳还在笑,笑声渐低。
青冥淡淡地说:“怎么,到这一步了,你却反而觉得,我不会对你下手吗?连防备都没有防备一下,这不像你。”
身后,暄叶淡淡地说:“他不是对你没有防备,是一心一意,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杀我。”
暄叶已然收了手,他这一刻的神情有些像冶昙,像是放空像是没什么兴致。
雩雳的手按在刺穿他胸口的荆棘白骨上,那白骨身上满是倒刺,无论前还是后,都要扯落无数血肉脏器。
雩雳干脆一掌击断了那截白骨,让这截骨刺留在他身体里,乘着死气水龙向地面的某一处黑色心魔相境遁去。
飘渺死气的声音不断回荡天地:“今日之赐我记住了,来自必有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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