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白骨之龙被斩断,雩雳逃走,青冥第一时间试图催生白骨生长去抓他。
“算了,让他去心魔相境,也算助我一臂之力。”
越多的人进入心魔相境,越是有机会阻止心魔相境汇聚一体,也越是能找到藏在里面的冶昙。
青冥闻言,令行禁止,开始徐徐收回白骨。
他淡淡地说:“心魔相境汇聚一体,虽然对天下是件灾厄,但,不知公子是否知晓,优昙婆罗正是要借着心魔相境才能开花,公子难道不想优昙婆罗开花吗?”
暄叶背对着他,回身向亭台内走去,闻言怔然:“祂既然不想,我为什么要让祂开花?”
青冥的骨刺就要收完,因为疑惑微微一顿:“可是,若是花自己想要开呢?”
暄叶摇头:“不会,不是祂的意思。”
青冥向他走来,平静地说:“之前不是,但,冶昙若是为了子桑君晏呢?”
暄叶心骤然一痛,很轻,他手中的玉骨扇却像是握不住一样颤了一下,呼吸停窒了一下。
但,那痛苦持续的时间很短暂。
因为,有更剧烈的痛苦在下一瞬覆盖了那点堪称甜美的心痛。
尖锐狰狞的白骨之龙自后向前刺穿了暄叶的心脏,刺穿了他的丹田,白骨的逆刺在他的血肉里兀自生长着,撕裂着经脉,骨刺之中的毒侵蚀灵力,搅碎封死了他的所有生路。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不知何时,青冥已经站在离暄叶很近的地方了。
好像就在他提到冶昙,暄叶心痛失神的刹那。
那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天道之子也抵不过大乘期修士的一击。
青冥缓缓抬眼,手指按在暄叶的左肩上,毫不犹豫催动白骨之龙肆意生长,龙头扭转再次穿过暄叶的身体,在他身上穿出三个大大的血洞。
直到龙骨做成的锁链,彻底将暄叶整个人捆缚锁住。
鲜血浸湿了那堆雪一样纤尘不染的白衣,还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泅成一个血潭。
第88章 杀杀杀
桑雪卿从刚刚就已经吓傻了一样,坐在玉撵亭台里,捂着耳朵。
暄叶的脸本就冰玉一样皎洁无暇,骤然失血之下更加苍白了,近乎透明。
他闭着眼睛,因为白骨逆刺在体内生长搅碎血肉的痛苦,眉尖失神地蹙了蹙,失血的嘴唇颤抖,发出叹息的声音。
“为什么?”
青冥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和他刺伤雩雳时候一样沉定,任谁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做。
“雩雳刚刚也是这样想的。”青冥平静地说,声线比平时更低沉,听不出一丝感情。
暄叶无力地靠在亭柱上,垂敛的眉睫颤抖了一下,明明看不见,却仍旧面朝着青冥,神情恬静。
“不是你自己动得手吗?”
青冥平静地说:“嗯,是我。”
他眼中像是微微茫然,很快又和往常一样沉稳,认真地解释:“我若不动手,他就会死在你手里。雩雳太低估你了,你毕竟是天道传人,那一招他接不住的。何况,纵使杀了你,他也会……”
青冥失神地眨了眨眼,张开嘴鲜血不受控制涌出,他顿了顿说完后半句:“……他也会死。”
暄叶的白衣被血染得鲜红,荆棘白骨缠绕在他的血肉上,他闭着眼睛,像具尸体一样。
荆棘白骨仍旧不断地生长绞杀,因为吸食了暄叶的血,白骨甚至都变成了红色。
尽管虚弱到快要死了,但,暄叶到底还是没有死。
与此同时,青冥灰白色的衣襟上却也不断被鲜血泅湿,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淡淡地说:“到底是天道传人,反噬来得好快。我本没想这么快动手的,至少等你完全睁开眼睛后。”
暄叶轻轻地说:“嗯,那又为什么不等了?”
青冥:“我放他离开,虽然也重伤了他。但不确定你是不是会发现端倪,毕竟,龙骨既没有刺穿他的心,就算截断,留在身体里的部分我也能操纵,仔细一想破绽百出。我不是雩雳,跟在你身边八百年,我比任何人,比湔雪都了解你。若是叫你察觉,我就再也没有动手的机会了。只能提早发动。”
暄叶眉睫轻颤,眉梢微扬,像是恍然:“所以,你故意对我提起冶昙。”
“这世间也就只有祂能叫你分心了。但我并没有说谎,三十六重心魔相境汇聚起来,优昙婆罗便会开花,这一点是真的。”青冥瞳眸沉定,“还有,你似乎并不清楚,九侍宸进入心魔相境,非但不能阻止,心魔相境反而会融合得越快。这件事,是郁罗萧台主人亲自下达的指示,湔雪也知道,唯独瞒着你。”
暄叶有那么一瞬安静失神了下,神情一片空白。
“为什么?”
青冥淡淡地说:“不知道,似乎是因为,为了让某个人飞升。”
暄叶:“飞升?让谁?”
青冥:“如果不是为了让某个人飞升,我想不出天道废尽一切要让优昙婆罗开花的原因。至于飞升的人,你,子桑君晏,郁罗萧台主人,或者桑雪卿,当是你们师门当中某一人。”
暄叶不出声,无力地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就像是濒死垂危。
青冥缓缓走近他,每近一点都极其艰难,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阻止他杀了暄叶。
但他必是要杀他的。
青冥:“这三十六重心魔相境,不是冶昙的手笔,是郁罗萧台主人布置的。渡劫期修士的灭绝,地府轮回崩塌,真玉王朝,十八座天阶,通天大阵。子桑君晏,初代九侍宸,我和雩雳,所有人的人生都被看不见的因果牵系捆缚,都是为了今日。”
青冥到底走到了暄叶面前。
他说:“我不知道你若是死了,这个环能不能打破,但是,你还是死吧。若是能,冶昙或许也会感谢你。若是不能,祂若是开花,你也不会再见到祂了。”
青冥的手化作白骨,和穿过暄叶脏腑的白骨融为一体,将暄叶举起来。
暄叶没有一丝挣扎,他声音虚弱,没什么难以置信,也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平静:“什么时候开始,想杀我的?”
青冥淡淡地说:“很久了。”
青冥白骨化的手指穿过暄叶的心口,捏住他的心脏,与此同时,他的心脏也传来一阵痛意:“果然,虽然还有反噬,但你开始失去天道的偏爱了,像当初的子桑君晏一样。变得可以杀了。”
暄叶气若游丝:“你也觉得,你的命运如此……是因为我?”
青冥:“我从未恨过你。我杀你,因为,我总要做一件事。”
他想,他最起码,要为云榭做一件事。
暄叶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想杀他的,青冥答不出来,若是暄叶问他,什么时候意识到命运的荒谬和失控,那他是知道的。
青冥记得,八百年前,子桑君晏兵解地狱道。
他和云榭和暄叶离开碧落山,途经他们当年做散修时候逃亡过的小镇。
他沉浸在即将成为九侍宸长老的意气风发中,并未意识到有什么彻底改变和失去了。
刺客袭击暄叶,来自身后那一剑他并未想到。
恍惚之间躺在地上,望着云榭陷入杀戮疯狂之中的笑容,他好像才终于放下掩耳盗铃的手,看见这一百多年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想清楚,因果线在那一刻被扭转。
那一刻,他甚至感到庆幸:再来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却未想清楚。
青冥醒来的那一刻,是因果线改变后。
郁罗萧台所有人都知道,那一日冶昙死于幽冥地府,雩雳发疯,青冥去拦截,雩雳的水龙穿过他的胸口。
那一下,不论哪个青冥本都可以躲开的,但是,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少年云榭的眼神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被逼疯的绝望和孤独的茫然,连哭都哭不出来。
青冥就知道,原来,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一百多年,他也还是做了一样的事。
青冥已经忘记了,当初为什么会和云榭渐行渐远,一回头再也找不到。
但,绝对不是因为他从未将云榭当成朋友,绝不是他讨厌云榭。
他一直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习惯了走一步要思量三步。
即便修仙,攀登上碧落山,成为湔雪以下九侍宸第一长老,他也从未有一日洒脱。
他和云榭生在一个修真界的小村庄,云榭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是有一家人的孤儿。
父亲成日醉生梦死,但凡有一枚灵石就要拿去买酒喝,不喝酒的日子便与村里的寡妇勾勾搭搭。
父亲骗、抢青冥积攒的灵石打他的时候,母亲只会躲一边,但她总会说:“青冥,你是娘最爱的孩子。”
他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有些与他一母同胞,更多是父亲和别人生的。
青冥听说,他的爷爷当初在修真界,虽然小地方,也是一方人物,爷爷死后,父亲将家业败光了。
他这些兄弟姐妹就是当时有的,那些女人都离开了,只有他母亲,作为合过籍的道侣,无法离开。
爷爷的弟子,还有父亲的其他兄弟,都不与父亲来往,就好像面对地上的一滩烂泥。
他们看青冥的眼神,就好像看一滩小烂泥。
青冥,不想成为一滩烂泥。
他从未放弃努力。
青冥早熟,聪慧,可即便他考了第一名,回家去也没有一句好话。
父亲像是拿他当仇人一样看待,非打即骂,有一天,他死了,青冥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觉得解脱。
母亲欢喜嫁了人,青冥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懵懵懂懂,讨好着男人,活得像个奴仆,甚至为男人的一个眼神彼此算计针对。
青冥的优秀起初得到了男人的另眼相看,以至于他被这些兄弟姐妹视若眼中钉,但随着青冥优秀到男人觉得他掌控不了的时候,目光短浅又嫉妒心强的男人没有想奇货可居,借此提升自己的家族,反而想毁了青冥的机遇,让他一辈子只能做一个普通修士,像他的兄弟姐妹一样,只能仰仗他的鼻息而活。
青冥和云榭一起逃出去的时候,没有想到他没有家了,他本来就没有家,他只觉得解脱和自由,就像他亲身父亲死去的那天。
也许有过一点悲哀,为卑弱的生命可以扭曲到何种地步感到悲哀。
但他也没有真的自由,他想起母亲,想到她说,娘只有你了。
他迟迟无法逃走,便是因为这句话。
直到他终于逃走了,想起这句话,也会忽然心悸从噩梦里惊醒。
他对这世间的一切感情都感到厌烦,若是有人爱他,他只会感到恶心。
他毕生所求,便是自由,是世间无人可以掣肘他。
本质上,他与佚影是一样的人,他们都喜欢权势,佚影喜欢权势的什么他不知道,他喜欢权势带来的自由。
他这样的人,岂非天生是为了无情道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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