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漏日
“楚歇是沈家的遗孤,是不是。”
江晏迟心口绞痛,“当年永安帝猜忌,偏信那陈莲洲的一纸状告,老来做出那等糊涂事来……灭了沈家满门,所以他一定要杀了他。”
江晏迟过往看着楚歇,总觉得他仿佛活得并不真实。
不像个活生生近在眼前的人,倒像个来自远方的孤魂。
赵煊一杯毒酒要杀他,他却一点都不恨。几乎没有常人的情绪。
自己险些将他彻底打死,可他熬过来后,还是只执着于自己的目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动用一切能达成目的的手段。
好像满心满眼地都只想杀陈莲洲,根本融不进眼下的现世里。
原来,他背负着如此惨痛的过往。
“杀了江景谙又如何。”
江晏迟声音冷了下来,“当年陈莲洲一纸状告固然害了沈氏不假。可宁远王和镇国侯也都是帮凶……”
可怜他孤身一人在这世上。
想要复仇谈何容易。
只能成为苏明鞍最锐利的刀刃,因利而合,谋求任何一点可能的机会。
兴许他本就是阿牧那样纯善的。可惜,在这滔天的仇恨里善良不得苟存,故而又衍生出恶的一面。
他是活活被逼出了一善一恶两个性子。
到头来,也还是被生生绞杀在这皇城里。
“杀一个江景谙有什么用。宁远王也不过是派了一个质子前来试探。”江晏迟望着面前苟延残喘的皇帝,眼底的薄红渐渐堕成无底的冰窟,“死了江景谙,他还有别的儿子。”
苏明鞍愣了。
莫非他还想削了宁远侯的权。怎么可能办到呢。
“我不要弑父继位。”
“我要宁远侯和镇国侯都死。就像永安之乱一样,借北匈的兵马,将他们冤杀在边境。”
苏明鞍大惊,刚往前走几步。
“这种事情你不是第一次做吧。宣和帝怎么继位的,我就要怎么继位。我不要像江近林一样苟延残喘在宁远王和许氏的虎视眈眈之下,我要当真正的帝王。”
“江晏迟,路得一步一步走!这样激进只会惹得天下大乱。你可知那永安之乱,大魏几近亡国!宣和帝是天降帝才方能兵行险着在那一场三胡乱京的残虐中重镇旗鼓,你……”
江晏迟的眼底彻底没有了光芒,阴沉沉地如一望无际的冰原。
段瑟的人生,自己的人人生,楚歇的人生……许多人的人生,根本就是泥沼里早已腐臭的烂肉。
所有人,都没有半点生机。
“若败了,大魏亡了也就亡了。”
“反正这个王朝,早就没有希望了。”
***
楚歇再一次醒来,只感到瑟瑟的寒风攥紧被褥里,他看到眼前陌生的毡房撑着身子坐起来,听到外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断,兵器演练的声音近在耳畔。
原来是许家的兵马恰时赶到,救下了自己和许纯牧的性命。
楚歇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场梦,可醒来都想不起梦见了什么。
许纯牧听闻他醒了,很快便赶了过来。
楚歇还是第一次看到一身戎装的许纯牧,他问,“你的伤可好些了。”
许纯牧只淡淡地说,“嗯,没有大碍。你这一睡便是半个月,医官也诊不出病症来。你到底怎么了。”
楚歇看着许纯牧的脸,隐隐约约觉得那梦境似乎和许纯牧有关,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只感觉到沉沉地压抑。
隐约几个片段,像是朱红的宫墙上开着白梅晃着,又像瞧见医院天花板上盏盏小灯闪过。
许多记忆杂糅在一处,教他只是混乱。
“外头怎的这样吵闹。”
“北匈自北境破城,宁远侯手下的两位副将投递叛国,丢了关口。北匈奴人一路往西北,才半个月,已经拿下五郡。”许纯牧皱着眉,“事情怕是不好了,很古怪,这城破来得奇怪,像是针对宁远王。怕不是上京城里弄出的变故。”
上京城里弄出的变故。
江晏迟?
楚歇大惊,赶紧调出了系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剧情忽然走到这个暗黑走向了?!为什么忽然战乱了,江晏迟不是先杀了江景谙然后杀了我最后当了皇帝的吗,剧本上没说要打仗啊?!”
“啊,宿,宿主……这……主角线,不是早就崩了吗……”
“这仗在西边打打也就算了,那江晏迟是摆明了要拿宁远王的二十万兵权给自己皇位铺路啊,这,你确定他是主角不是反派?!他这行径比我这个反派要狠毒一千倍一万倍啊!!”
不是,这,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战就这样烧到了北境,许纯牧上次还重伤未愈,现在又要上战场,这万一一个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他不能死啊!
这特么的,江晏迟疯了吗,好好的皇帝不当,非得要来破罐子破摔当亡国之君?!
脑子有坑?
楚歇再次把可见的原文调出来,仔细分析了一下现在边境的局势。宁远王手里有九郡,镇国侯这边十三郡,一共有五个关口,如今已经破了两个€€€€
卧槽,怎么就破了两个了。
宁远侯那便有奸细叛国了是吧。
怎么剧情线全都乱了,本来就是虐的剧情线,现在更是泥石流一样眼看着再过半个月就要打出全员BE结局了!
就他妈离谱!
“我要回长野郡了,阿歇,很抱歉,是我将你带来北境……我也没有想到,边境会忽起大乱……你放心,我会平定……”
放个屁的心。
楚歇慌慌张张一把拽住许纯牧的手腕:“你身上还有伤,别去打仗!”
“可是……”
楚歇长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去和谈。你别担心,我心里有些法子,定不教那北匈破了你北境十三郡。”
“阿歇,你……”
“我不是框你,那北匈的左贤王我认得,我手里头还有他些把柄,你让我先试试,别打仗,别打仗……你好好养伤就是。”
许纯牧摇头。
“你手无缚鸡之力,我怎能让你独自涉险。”
作者有话要说: 江晏迟:累了,毁灭吧。
第36章 晋江首发
“别,你去了我就谈不成了。你相信我,许纯牧,你就在这呆着。千万别上战场。就算是谈不成,我保证我能全身而退……”楚歇连连摆手,生怕许纯牧跑来添乱似的。
“那我可以装成小兵,陪你去。”
楚歇笃定地摇头:“你就呆在这。等我回来就是。”
***
琅琊郡。
“王,前头便是琅琊雪岭天堑,只要能再破了那处,我们便可直入北境长野郡,再转而南下往西京而去。”
忽敕尔一口烈酒滑入喉头,就这黎明的微光看着远处玲珑剔透的山脉若有所思。
魏北的长明君可比宁远王的手里的兵难打得多,且这次是一因为大魏起了内乱,自己趁了贼人通敌叛国的势力才能如此顺利,这魏北究竟要不要一鼓作气地打下去,倒是还得稍稍斟酌一番。
大魏竟在眼下关头起如此大乱。
是因为夺储。
没有想到那个四年前看似对楚歇俯首帖耳的小太子,倒是个敢赌的人。
竟敢借外敌肃内乱。
就不怕一个行差踏错,彻底亡国了么。
外头忽传有大魏的使者前来和谈,还是孤身前来。
忽敕尔眼微微一眯,在这魏北魏西的交界处他不敢轻举妄动,思索了下,将青铜酒盏往桌上一放,眼神讥诮:“告诉他,不见。等本王打拿下了魏北十三郡再谈。”
“那人说,王见过这个会见他的。”
那人将一束马鞭奉上。
手中酒盏一倾,忽敕尔望着那陈旧的马鞭出了神,倏然道:“带进来。”
是楚歇。
他不是死了么。
眼下大魏的内乱,不正是因为楚歇死了,小太子无人相保才引起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入了帐,忽敕尔只觉得心都满满涨涨的,又像是被羽毛轻轻刮了一下似的难耐。
四年前一别,楚歇样貌并无太大分别,只是看上去更清瘦几分,倒是没了四年前那股子华贵的锐气,多了些温雅的文人气质。
“楚歇,你竟没死。”忽敕尔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
“哦,盼着我死是吧。”楚歇像是因舟车劳顿有些疲惫,眼睛熬得都有点红了,可还是强撑着精神不愿落于人下,皮笑肉不笑地反唇相讥,“失望了?”
“哪里哪里。”
忽敕尔嘴上以退为进,又说起了浑话,“我是舍不得你死。”
知道楚歇压根没身手,忽敕尔将人屏退至账外,只留了一两个倒酒的。
“喏,我们北匈的酒,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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