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碉堡rghh
叶无痕与莫静娴从头至尾都跪于堂下,一言不发,安静得不像双手沾血的凶手。
皇帝大抵也没想到此案背后还有如此隐情,面色微变,看向公孙琢玉,声音微沉的问道:“你如何得知董千里他们四人曾经贪污军饷,而不是凶手的狡辩之言?”
这个公孙琢玉早就有准备,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御前太监呈了上去:“微臣取证之时,曾经搜查过这四人家中,最后发现俱有暗格,其中便藏着他们贪污往来的账本。”
贪污军饷并非一人能成的事,必然有多人暗中操作,而分赃时为了保证公平可信,他们都会记下账目,确保不会多拿私昧。古代机关算不上高明,公孙琢玉在董千里等人的书房中随便转了转花瓶,敲了敲地砖就找到暗格了。
皇帝阴沉着脸接过那本账册,哗啦翻了几页便气得太阳穴直跳,哗啦一声将账册扔了出去,重重一拍桌子:“混账!大军在前方爬冰卧雪,朕为了节省国库开支亦是缩减用度,这些蛀虫竟是欺上瞒下,贪污数十万两白银之多,简直该死!”
朝臣见他发怒,齐刷刷下跪:“陛下息怒——”
公孙琢玉左右看了一圈,只能跟着下跪:“陛下息怒。”
小太监碎步跑过去,将被扔的账册捡了回来,恭恭敬敬放在御案上。
皇帝胸膛起伏不定,忽然发现自己被公孙琢玉带歪了重点,沉声道:“他们纵然有死罪,可凶犯二人也不该私自杀人,否则我大邺王法何在?!”
莫静娴闻言,低头叩首:“民女知罪,请陛下责罚。”
叶无痕是江湖人,他不会心甘情愿叩拜一个皇帝,他静静看着莫静娴清瘦的身躯,没忍住闭了闭眼。
公孙琢玉正准备求情,宰相严复便忽然出列上奏:“陛下,凶犯虽罪该万死,但法理不外乎人情,莫家当年满门被斩,数十条人命何其无辜,且莫将军征战沙场,也曾为我大邺立下赫赫战功,恳请陛下开恩,留莫家一条血脉。”
朝中不少老臣都曾与莫炎武同朝为官,一时间不少武将也出列求情:“恳请陛下开恩。”
公孙琢玉顿了顿,也道:“请陛下开恩。”
杜陵春暗自皱眉。
杜陵春一党与严复一党素来不睦,无论一方要做什么事,另一方便会跳出来死命反对,往死里杠,这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杜陵春一党的官员见严复等人都在求情,习惯性跳出来杠两下:“陛下,董千里等人虽罪该万死,但无论如何都不该私下寻仇,倘若开了这个先例,日后该如何治国,岂不落人口实?”
他本是出来卖个乖,谁曾想杜陵春却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让你小嘴瞎叭叭
第198章 贵妃
同朝为官,清浊对立。杜陵春实在是厌极了严复一党,他每天上朝最大的乐子就是给对方找不痛快,但谁曾想出了公孙琢玉这个变故。
这个小混账……
杜陵春盯着公孙琢玉的背影,眯了眯眼,心里恨的牙痒痒。求情求的那么起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严复一党,也不知帮着哪边。
那跳出来反驳的官员被杜陵春狠瞪了一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哆哆嗦嗦,原本打好了满肚子的腹稿也顿时没了作用。
公孙琢玉站的靠前,没注意到身后的暗潮涌动,拱手对皇帝道:“陛下,莫静娴虽为忠烈之后,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断不可轻易破了规矩,微臣深以为然。只是莫家满门当初被奸人所害,她一清白女子也无辜受了拖累,如今若再施以刑罚,难免不近人情。”
说白了还是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
皇帝面上神情喜怒不定:“先例若开,日后倘若有人效仿该当如何?”
公孙琢玉思索一瞬:“也不是无例可循。东汉赵娥为报父仇,曾当街斩杀李寿,自首押入监牢后,大赦而出。多地官员曾共同上表朝廷,禀奏赵娥的烈义行为,刻石立碑显其赵家门户,为世人传颂。”
皇帝其实已经动摇了,现在只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他。
公孙琢玉抬手比了一个数字:“以莫家三十二条枉死的性命,换莫静娴一命,也算公平。一来彰显陛下安抚忠烈之心,二来董千里等人本就死有余辜,此案从宽处理,也无不可。”
皇帝没说话,皱眉陷入沉思。他隐隐感到哪里不对劲,最后终于发现杜陵春这边今天安静的不像话,完全没有往日和严复撕得腥风血雨的架势。
皇帝忽然出声:“杜爱卿,你以为如何?”
杜陵春猝不及防被点名,只得上前,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忽然见公孙琢玉悄悄回头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拼命暗示着什么。
#卡姿兰大眼睛#
杜陵春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
众人都在等着杜陵春表态,严复暗自皱眉,心道对方必然会多加阻拦,要保住莫静娴一命只怕不容易。谁曾想杜陵春面无表情抖了抖袖袍,竟对皇帝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公孙大人言之有理……莫静娴可赦。”
他垂着眼睛,脸色臭臭的。
皇帝挑眉,倒是没想到他和严复竟也有意见统一的时候,嘶了一声,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既然众位爱卿都如此说,朕也不好再坚持。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莫静娴带下去杖二十,枷三月,便算作小惩大诫,如何?”
脊杖可轻可重,莫静娴一介女子,最多承受二十下,再往上便会有性命之忧了,这个处置倒也合理。
众臣闻言齐齐下跪:“陛下英明——”
莫静娴面色苍白,欲说些什么,公孙琢玉却对她不着痕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能救一个已然是万幸,陛下既然没有开口,那就说明叶无痕死罪难逃,何必再去触怒他惹了不快。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命人将叶无痕押入天牢听候发落,便直接挥袖退朝了。临走时命新任的户部侍郎前去彻查董千里等四人背后的龌龊,说白了就是抄家。
杜陵春心情不虞,见皇帝离开,直接转身出了大殿,步伐飞快。公孙琢玉连忙小碎步从后面撵上:“司公,司公。”
朝臣三三两两的往外走,见公孙琢玉对杜陵春一脸殷勤,不由得暗自纳闷。心想他难道是杜陵春一党的人,可朝上又为何帮着严相替莫静娴求情?实在是说不通。
杜陵春回头,见公孙琢玉追上来,没什么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叫我做什么?”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心想这是生气了,可在大庭广众下又没法儿哄,笑眯眯道:“自然是与司公一起回去。”
杜陵春嗤笑出声:“你怎么不跟严复那个老东西一起回去?”
严复刚好从殿内走出来。他别的没听见,就听见杜陵春骂自己老东西。一时面色铁青,下颌胡须无风自动,想来心中气的紧,却又碍于礼数不好当面发作。
公孙琢玉低咳两声,有些尴尬的拉了拉杜陵春的袖袍:“嘘,司公小声些。”
杜陵春没看见严复,闻言只以为公孙琢玉护着对方,瞪了他一眼:“我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你到底帮着哪一边?!”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严复慢悠悠的声音:“公孙大人不仅断案如神,更难得的是心怀仁义,实乃少年俊才,倘若能结识一二,老夫倒也不介意。”
“……”
杜陵春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严复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后面,刚才的话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杜陵春倒不见尴尬,只是听严复话里话外要拉拢公孙琢玉过去,唇边冷冷勾起了一抹弧度:“严相学问达天下,门下学生无数,我怕您结识不过来。”
严复负手而立,意有所指的道:“我这个老东西料想还有几年活头,公孙小友若愿意,尽可来寒舍饮茶,时候不早,老夫就先告辞了。”
公孙琢玉闻言立刻拱手:“严相慢走。”
严复步下台阶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命家仆给押送莫静娴的侍卫塞了一个荷包,嘱咐他们行杖的时候轻些,这才离去。
公孙琢玉心想这老头人还行,回头一看杜陵春,却见他面色阴沉似水。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便是这句话了,骂严复一句,对方充其量骂回来,可若是得罪了杜陵春,背后指不定怎么整死你呢。
“司公莫生气,”公孙琢玉在杜陵春耳边低声道,“不管旁人怎么说,我自然是站在您这边的。”
此刻若不是大庭广众下,他大概会抱着杜陵春哄一哄,可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便只能歇了心思。
杜陵春见他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纵再有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只皱眉说了一句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杜陵春从来不做烂好心的事。
公孙琢玉嗯嗯点头:“听司公的。”
杜陵春面色稍缓,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贵妃宫中的大宫女翠翘正在不远处等候着,躬身走上来,屈膝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司公。”
杜陵春一顿:“何事?”
翠翘道:“娘娘有事请司公过去一趟,陛下准许了的。”
二皇子虽有侧妃,但正妃的人选一直没定下来。贵妃昨夜择选许久也没能拿出主意,毕竟事关家族联姻,朝堂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乱了局面,想请杜陵春前去商议。
杜陵春闻言下意识看向了公孙琢玉,自己进后宫便罢,公孙琢玉却是没办法进去的。
“司公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公孙琢玉是个通情达理人。
杜陵春道:“那你便在宫门外等着,我去去就回。”
公孙琢玉大方挥手,莫名像撵小狗一样:“司公去吧。”
杜陵春将他的手打下去,笑骂一声小混账,这才去了贵妃殿中。
杜秋晚得宠最盛时,曾被那些朝臣指着鼻子骂妖妃,满后宫的女人在她面前都如秃尾巴鸡一样失了色,其风采可见一斑。
杜陵春到贵妃宫中时,便瞧见杜秋晚站在廊下逗雀儿。她一身墨绿为底绣蓝孔雀的宫裙,尾羽乃金丝绣成,逶迤着滑过地面。身形婀娜,背影便似一朵摇曳生姿的花。不看容貌,不听声音,便已风情万种。
杜陵春走上前去,唤了她一声:“姐姐。”
杜秋晚闻言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逗笼中的鸟儿。声音娇软,笑时颠倒众生,却又天真烂漫,不似生过孩子的女人:“一段时日不见,你也不说进宫来瞧瞧我,今日幸亏把你请来了,否则也不知你何时才能进宫来。”
杜陵春在杜秋晚面前倒是一副弟弟模样:“我是外臣,若进的次数太多,难免惹了闲话。”
他们姐弟喜怒无常的性子如出一辙。
杜秋晚用帕子擦了擦手,扫了他一眼:“说的好似你不来,他们就不说闲话了似的。”
杜陵春心想这又怎么一样。他在前朝,让人骂便骂了,可杜秋晚是女子,倘若名声不好,岂不成了皇后攻讦她的把柄。
他不与杜秋晚讲道理,干脆换了话题:“姐姐叫我入宫可有要事?”
杜秋晚:“自然有要事,你外甥也到了该选正妃的年纪,陛下有意择选秘书丞唐家的女儿,听闻是个端庄大方的,老二也满意,只是我不大喜欢。”
唐氏诗礼传家,名声在外,只是这也就表示他们背后无甚势力,娶回来没有任何帮助。
杜陵春下意识道:“他既自己喜欢,再则陛下也满意,姐姐何不成全他?”
杜秋晚原本正俯身用孔雀翎逗鸟玩儿,闻言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倒不像杜陵春会说的话:“可唐家也太势弱了些。”
杜陵春一怔,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顿了顿:“那姐姐瞧中哪家姑娘了?”
杜秋晚拨了拨指甲:“上将军荣肃行的独女,只可惜被皇后瞧中了,想指给老四,也不知陛下会偏着谁。”
杜秋晚思及皇后,心中略有阴沉。前些日子皇后的胞弟成婚,陛下特给了赏赐,那个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忘拉踩自己,话里话外还要牵扯到杜陵春身上,无非便是刺他的宦官身份。
“……”
杜秋晚心中沉闷,干脆扔了手中的孔雀翎,看向杜陵春:“我叫你来,是想让你拿个章程,回头也好在陛下面前进言。”
杜陵春思忖一瞬道:“荣家握着兵权,能拉拢过来自然是好,可难免引了陛下猜疑,再则荣肃行是个老狐狸,轻易不会站队,此事不如择了唐家女。”
杜秋晚心中仍是不大情愿,却也知晓兵权轻易不能沾。皇后母家败落,杜陵春在朝堂根基颇深,陛下如此择选,未必没有平衡两家的意思。
杜秋晚叹口气:“那便听你的,择了唐家的吧。”
杜陵春点头,心中记挂着公孙琢玉:“姐姐若无事,我便先走了,还有些事情要办。”
杜秋晚没忍住看了他一眼。女人心思细腻,她总觉得杜陵春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得道:“那你便去吧。”
杜陵春不知想起什么,走了两步,又忽然折返回来:“还有一事想求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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