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特里
“我要三哥!我要三哥!”
沈珍菲埋在枕头瓮声瓮气地说,听起来像是找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可她的三哥不是玩具,顿时,她又哭了起来。
“骗子,三哥是骗子,他答应我会回来的。”说着说着,沈珍菲又哭了起来。
沈大少奶奶也拿起一条手帕,轻轻擦拭眼角流下来的眼泪,背过身,默然拭泪,强作坚强,走到沈珍菲的旁边,坐在床沿。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沈珍菲的肩,柔声说道,“三弟也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看看你眼睛都哭肿成核桃了... ...”
沈大少奶奶将沈珍菲拉起来,用手帕干净的一段帮她擦泪。
沈珍菲抱住沈家大少奶奶,如雏鸟恋旧林,喊了一句,“大嫂。”
沈家大少奶奶轻轻抱住沈珍菲拍了拍她的后背,心也碎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现在满城风雨,爆出沈清川喜欢一男人,有名的夜皇后居然是男人,全城哗然沸腾,人人都在背后唾弃,以沈清川喜欢男人为不耻,报纸上刊登骂道沈清川死了活该。
沈家名声一落千丈,生意也遭受各种排挤。
沈老爷年纪大了,痛失爱子,又听满城污言秽语,纷纷指责他的三儿不是正常人,也跟着病倒了。
现在沈克远忙着打理生意,奔上奔下,沈逸梵收敛那吊儿郎当的脾性,开始帮忙打理家族产业,还有操办沈清川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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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细雨,淅淅沥沥。
地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海面涨潮,一道士穿着道袍迈着步伐,手持招魂幡,一声一声呼唤沈清川名字,他身后一行人披麻戴孝,一袭白衣,均低着头,四个壮汉抬着一搁衣物的棺木跟着道士身后。
潮起魂动,潮平魂安。
白色纸钱漫天飞舞,落入海中,过了许久,海水平潮,道士才收起招魂幡,转身跟沈克远说道,“沈三公子的魂,我已经收到这棺中,可安然入土了。”
沈克远点头谢过道士,他比起之前更沉着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也沧桑了不少。
葬礼办得很低调,来参与的人很少,显得分外冷清。
葬礼由长子沈克远把持一切事宜,沈清川因为爱上男人有辱门楣,入不了祖坟。
沈克远只能请人另寻风水宝地,沈父沈母均病倒来不了,叶韶华有孕在身,需要避讳,也不方便过来。
来的仅有沈家兄弟姐妹五人,还有沈心素的未婚夫唐骏也来了。
“庄小姐,你来了。”沈克远说道。
庄筱筱一身青素,满脸哀容,轻声说道,“我来送清川一程。”
“有心了。”沈克远说道,让开一条道,让庄筱筱捧着一株白菊花送到灵堂。
庄筱筱进入宽敞的灵堂才发现,前来吊唁的人挺多的,有些熟悉面孔,卢小姐、沈二少的一些狐朋狗友、还有沈清川之前资助和帮助过的小孩子们都捧着一株白菊花。
灵堂安静,白色花瓣沾着雨丝,室内弥漫着一股哀伤宁静的氛围。
庄筱筱将那株白菊花放到盛着衣物的棺木上,仿佛她又回到了初遇沈清川时的那个自己,满腔心事无处可说。
寒风凛冽,吹动灵堂内的白布,她并没有感觉到轻微的恐惧,害怕鬼魂,反而是感到悲哀绝望。
仿佛失去了一切,朋友、暗恋者、兄长等等。
失去沈清川后巨大的惶恐不安,压在庄筱筱的心头,沉闷到说不出话,再也没有人会像他那般对她好的人了。
沈克远见庄筱筱面露疲惫,神思恍惚,让人将她伏到一旁的椅子歇息。
葬礼进行的很顺利,棺木由几个大汉抬往渤海城郊外的一山头,等算好的吉时已到,就将棺木埋起来,入土为安。
宾客散尽,沈珍菲哭到晕厥过去,由沈心素和沈宝钧扶着她回沈府去。
浅灰天空下着丝丝缕缕冬雨,草木枯黄的山头多了一小土包,上面立着崭新的墓碑。
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男人撑着一把黑伞前来,烟雨蒙蒙,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
飘洒进来的雨丝打湿他束缚起的发尾,虚拢放在左肩前,冷艳不俗,不知是山中幽魂还是雪山上仙,冷雨衬他眉眼若沉落霜,风与雪赴这一程。
他缓步上前,唇色苍白,但他站得很直,胸前黑襟前佩戴一朵白花。
未等他来到沈清川的母亲,沈逸梵就红着眼,冲出去,拦在他面前,恨声问道,“你来干嘛?滚出去,别来玷污打扰他。”
“让开。”关泊雅冷声说道,声音似掺杂着冰渣子,微微暗哑。
沈逸梵将沈清川死亡全部归咎到关泊雅身上,沈清川是为了救他才死的,他不去想沈清川的死亡也有他的一份过错,满腔恨意似要寻个人来承受。
身后的沈克远呵斥一声,说道,“逸梵。”
沈逸梵恨恨地甩了一记目光给关泊雅,喊了一声大哥,最后还是乖乖让开一条道路。
沈克远从口袋拿出一方手帕,手帕里包裹着一枚金戒指,沉声说道,“关先生,既然我已经登报解除了你和清川婚姻关系,这枚戒指归还与你,往后你和沈家再无关系。”
沈克远的口吻很平淡疏离,念及过往种种,思及关泊雅毕竟是三弟的爱人。
沈克远不过多为难他,但沈家三少奶奶这个名头不能再落在一男人头上,他以沈清川遭受蒙骗为借口,对外刊登了沈清川和关泊雅婚约解除的声明。
关泊雅接过那枚戒指,戒指内壁还刻有关泊雅三字,指腹摩挲字迹刻痕,戒面光滑无痕,可见原主人是极为珍爱这枚戒指的。
沈克远带着沈逸梵离开,还有一盖着黑布盒子,里面装有木牌,黑布垂下,不让外面的一丝风雨飘进。
关泊雅坐在墓碑前,冰冷如雪的手指触碰石碑,指尖逐一划过沈清川三字,一笔一划,一勾一勒。
动作极其轻,似乎在抚摸沈清川的脸庞,轻一点,就如往日关泊雅怕惊扰爱人的睡颜,坐在床边,动作轻缓触碰沈清川的脸颊。
若他力道稍微重一点,沈清川就会从睡梦中醒来,眨着朦胧睡眼,清隽眉目恍若山川河水静流,会亲昵地用柔软脸庞在他手掌蹭蹭,像只会撒娇的猫儿来滚烫厮磨,缠绵细语。
冰冷的唇触及冰冷的石碑,已经是越界了。
生与死为殊途,终不可同归,归期无问。
关泊雅神情平淡,眼睫垂下的阴影欲盖弥彰,这场冬雨绵绵,下得有些长,寒意彻骨。
天色已晚,老九撑着一把伞前来,说道,“关爷,该回去了。”
关泊雅脸色如常,站起来,老九担心他,想上前搀扶。
关泊雅被救回来,昏迷不醒,受了重伤,差点救不会来,老九用了一法子,派人天天到关泊雅念,“小沈先生,还在等你。”
关泊雅醒来这一天,恰好,是小沈先生入葬的这一日。
关泊雅挥开老九的手,他站起来,转身离开,只是他还没迈出三步,就突然吐了一口血,伞落身倒,恍若坠落黑火。
“关爷!”老九慌张地大喊了一声。
雨丝勾勒他的眉宇,冰粒砸在昏迷过去关泊雅额间,恍若受戒的仙人,多情扮做无情,情一往而深不知流向何人。
他失去他的小海棠了,山川失色,再难寻那人。
无人可再尝他唇脂,若大梦一场,消散烟雨。
作者有话要说: 留了一个线索,快猜猜小海棠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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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五年后。
日光清澈, 洒在大街道上的薄雪上,落在满脸笑容行人的肩上,温暖和熙。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驻在门面华丽的公馆前, 大门左右两边站立两个大汉,立马上前拉开车门。等车内里的男人下车。
男人长发用一银制发环束住, 虚拢垂在脑后,他一身黑长袍, 布料暗秀着海棠缠枝花纹, 高领立束,让他多了几分禁欲冷漠。
领口有用链子串起两枚相扣在一起的金戒指, 他手持一串佛珠, 当真恍若菩提树下不动凡心的仙人, 冰清无垢。
凤眼无波, 有种理智、冷静到极致的神情, 仿佛世间再无事物能让他动心动念。
“关爷, 您回来了。”仆人上前迎接。
仆人不敢靠的太近,关爷身上的凌冽气场比严冬更寒, 低头接过外套,衣服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极为隐蔽, 仆人头低得更下了。
自从小沈先生走了之后, 关爷变得更加冷酷无情,手段更加狠绝果断, 不留一丝情面,恍若杀人如麻的阎罗王。
但另一方面,他又给几所小学捐钱捐物资,仿若慈悲善心的救世菩萨, 前些年,外国鬼子来渤海城闹事,人人自危,杀烧抢掠,几个学者逃进小学,遭到围堵,差点被那些洋鬼子赶尽杀绝。
关爷带着一队人马,联合傅爷的手下,抗住密密匝匝的枪林弹雨,硬是击退了洋鬼子,让那小学免遭战火,那几位学者也保了下来。
“关爷,热水和熏香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仆人上前恭敬说道。
“嗯。”关泊雅冷冷地回复一字。
仆人将备好的干净衣物放到浴室就退下,关爷从外面回来,总要沐浴净身一番才去见小沈先生,听说小沈先生不喜欢闻到血腥味。
仆人将一安神香点燃,放到庐山造型的铜香炉之中,捧着去一画室,他轻手慢脚,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画室内的任何摆件。
关爷洗完澡,就会来这画室静坐几个小时,不准任何打扰,这安神香都用了好几年了,仆人也不敢多问关爷为何不换。
放好香炉后,仆人移步离开,一椅子下突然传来一小动静。
“喵~”
仆人蹲下一看,看到一只肥硕橘猫窝在椅子腿旁边,皮毛黄白,摇着尾巴,十分惬意的模样。
“唉哟,猫大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仆人赶紧将狸奴抱出,猫儿不懂事,他怕狸奴在画室四处乱跑,要撕破关爷的画,或弄碎这屋子里的任意一件摆件,全部的人都要遭罪。
这猫儿是前几年,老九从外面抱来的,关爷也宠着这猫,让人好生养着,吩咐下人给这只猫儿准备的食物比他们这些下人吃的还要精细。
仆人正要走出画室,正好遇见关爷沐浴完走过来。
猫儿睁着圆鼓鼓的,绿莹莹的猫眼,望着这让人胆寒的男人也不怕。
“喵——”
“给我吧。”
关爷抱起猫儿,狸奴不敢造次,任其抱着。
关爷将头发擦拭半干,穿着一袭月光绸唐装,步入这充满他和沈清川回忆的画室,这里面的布置一如五年前,大体上的布置没有丝毫改动,只是多了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例如,柜子上多了一瓶古龙香水,书桌上放着几支钢笔,几年前的旧报纸,甚至还有女士首饰,珍珠项链和钻石耳钉等等。
关泊雅抱着狸奴,斜躺在铺有紫绸暗金花薄被的躺椅上,焚香念经,日日如此,手捻着佛珠,诵一句经文就转动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