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又何妨
其实这些都是属于来自于卢章心里心底的情绪,可是在这一刻,这种恐惧感与担忧正在被无限地放大,他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古怪,却根本难以控制自己。
舒令嘉的剑锋对准了卢章,但实际上两人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面色发青,瞳孔放大,目光中露出了无限惊恐之色。
舒令嘉日常跟人动手的时候放狠话,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能被自己的狠话给吓成这样的人,特别是卢章还是刑堂的堂主,平日里明明都只有他来威吓别人的份。
见到对方看着自己瑟瑟发抖,让舒令嘉有种十分诡异的违和感。
但只是在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将剑一收,飞身跃到了卢章身侧。
舒令嘉道:“你搞什么?”
他正要伸手去拉对方,手却已经被一个人在半空中握住了,景非桐已经出现在了舒令嘉的身侧,把他拦了一下。
他方才虽然坐的稍微远了一点,品酒看戏,但其实一直在注意舒令嘉的动向,此时发现了卢章的蹊跷之处,立刻便至。
景非桐也顾不上说话,一把抓住舒令嘉的手,将他往后拖了两步,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提掌,向着卢章推出。
景非桐这一掌仅仅是送出了一股风,意在试探卢章的情况,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应手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就此便不动了。
景非桐抢上一步,先试了一下卢章的呼吸,而后又将他整个人检查了一遍,面色凝重地说:“他是因为惊恐过度而死。”
舒令嘉:“……”
虽然表面上来看,卢章像是被舒令嘉一句话给吓死了,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事偏生就发生在舒令嘉让他说出幕后指使者的当口,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卢章一死,给本来就混乱的局面更加蒙上了一层阴霾,而剩下还想抵抗的人突然就失去了领头者,顿时全无斗志,被一个个地押了起来。
眼看着其他人犹自不敢相信,洛宵和几名医修也走了过去,检查卢章的尸体,舒令嘉便暂时退出了人群,给景非桐使了个眼色,拉着他走到一旁。
景非桐看了一眼他扯住自己的衣袖,笑了笑,顺着舒令嘉的力道往旁边走。
他发现可能是由于舒令嘉的性子比较急,他有事时总是喜欢拉着别人一把拽走,但景非桐又惯常做宽袍广袖,舒令嘉每次拽他都找不到手,就会将他的袖子揪起来一团扯着。
景非桐觉得自己下次应该换件衣服。
等到两人站定,舒令嘉问他:“有何感想?”
景非桐道:“卢章走到这一步,已经注定了失败,他再听了你的话,心中肯定是有恐惧的,但这恐惧本来不应该这样深。我觉得他的情绪被放大了。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魔魇。”
舒令嘉道:“所以,往好处想是阎禹,往坏处想,是纵无心?”
景非桐道:“如果是纵无心,恐怕死的不该是卢章一个人。但如果是阎禹,他一定能料到咱们会识破尺信的真面目,找到被魔族抓走的那些修士,你说他抓了人,再好端端地放回来,图什么?”
舒令嘉一抬眼,面色凝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景非桐道:“明白什么了?”
舒令嘉冷冷地说道:“你真的是个乌鸦嘴。”
他这话一说,景非桐先是怔了怔,随即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不禁大笑。
他摇头道:“看来你是当真知道了。知道就好,咱们心里有个防备,才能以静制动,想办法把目前阎禹附身夺舍之人给揪出来。”
舒令嘉眼珠一转,说道:“其实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景非桐道:“嗯?”
舒令嘉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姜桡的所作所为刚刚败露之后,我曾经去见过他最后一回?”
景非桐点了点头。
舒令嘉道:“然后,当我跟姜桡说完话之后,出了门迎面碰见一个认识的人,他说是刚刚才看过了风景要回住处,我们寒暄了几句,他问了我的伤势,又说姜桡果然报应不爽,说完之后,便就此分开……”
景非桐道:“他说姜桡果然报应不爽?他是气宗的吗?怎会知道姜桡该遭到报应?”
舒令嘉道:“我还没说完呢。”
景非桐连忙赔笑,示意他继续。
舒令嘉皱了下鼻子,却也接着景非桐的打岔说了下去:“我当时听了也觉得有点奇怪,便像你这般问了他一句,他回答我是在说姜桡害了林越和蒋长老又嫁祸的事。”
舒令嘉说完之后,景非桐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询问舒令嘉自己现在是否可以开口了。
舒令嘉失笑道:“你别装了,说罢。”
景非桐道:“我想说他这样倒也讲得通,但你们的关系很熟吗?路上偶遇闲聊,倒是也当真说了不少。”
舒令嘉笑了笑,却不答,重新说回正题:“同他说完了话,我们便分开了,我顺着他来的方向继续向前走,结果发现,前面是一片牵牛花丛。”
景非桐道:“牵牛花丛?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就是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喽。”
舒令嘉冲他挑了下眉,笑道:“人人都说景师兄心若琉璃,敏慧多思,你不如猜一猜,我遇到的那个人是谁?”
他说话的时候朝着景非桐凑近了一些,身上一股极清淡的香气就飘到了景非桐的鼻端。
景非桐忍不住侧头看他,只见舒令嘉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被阳光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仿佛眉目生辉,动人心魄。
他的几缕发丝垂在颊侧,被风吹的微微拂动,就好像飘在别人的心上。
一切都显得温情而寻常,仿佛岁月折叠,时光倒转,又回到了记忆中某些不能忘怀的日子里。
景非桐只觉得心中一荡,顿觉温软,只是瞧着舒令嘉出神,越看越是移不开眼去。
舒令嘉不闻他答话,转头道:“嗯?”
景非桐应了一声,却抬起手来,帮舒令嘉理了下头发,见他脸上有一处蹭了点灰,便顺手用手指抹去了。
他低声道:“瞧瞧,方才同人动手,头发都打乱了,跟只花猫一样……累么?”
舒令嘉自己也抹了一把脸,不当回事地道:“还好。”
他说完之后,又催景非桐:“你快点猜啊!”
景非桐定了定神,说道:“唔……好罢。”
他思索着,慢慢说道:“你说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有牵牛花的地方观赏……我记得以前青丘便是有很多的牵牛花,但因为茎叶和花瓣都有毒,上面却总是散发出一种十分受到狐狸喜爱的气息,因此总有不少狐狸幼崽误食中毒。”
他询问地看向舒令嘉:“后来经族长下令,把所有的牵牛花全部移出青丘,狐狸们也一直十分不喜欢这种花朵。跟你说话的那人是青丘的?”
舒令嘉不禁露出笑意,点了点头道:“还有吗?”
景非桐道:“你碰到的人是不是昌宁长老?”
他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自己否了:“不对,他同你的关系很好,若当真是他,你应该不会这样平静。我再想想……”
他偏头细思片刻,这一回却很肯定地问道:“明绡?”
舒令嘉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师兄,料事如神啊。”
景非桐的神色却有些凝重,说道:“是你细心,不然当时也不会发现这件小事。我只是在想,如果他从那一边过来,却不是像他所说的赏景,那又是为了什么?就想跟你偶遇搭话吗?”
舒令嘉道:“那边有一扇窗子。其实我觉得他是想看看我跟姜桡到底在说什么,因为我们后面的话他就一直有点试探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不过说实话,这些都是猜测,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我觉得要是说我多心,那也没什么问题。从那天之后我也关注了明绡一阵,觉得他一切行事都很正常,便把这件事放下了。直到这回,看见被抓的人当中有他,我才又想了起来。”
景非桐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倒也未必就是你多心。至于他究竟是人是鬼……好说,一试便知。”
第81章 君行不返
两人正说着话, 洛宵已经在另一边扬声喊道:“令嘉!”
舒令嘉转头答应了一声,冲景非桐道:“大师兄叫我,我过去看看。”
景非桐道:“你跟你大师兄说一声, 我有要事要同各门派的道友们说,希望能安排一下, 借贵地一用。”
舒令嘉用口型问道:“纵无心?”
景非桐屈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笑着点头。
洛宵刚令人将卢章抬了下去, 扭头看见舒令嘉走过来, 便道:“今天这一出干的漂亮,总算当众揭穿了卢章的真面目,辛苦你了。”
舒令嘉道:“我没什么辛苦的,其实还是大意了,如果能够把卢章生擒,想来应该能问出更多的东西。结果现在他一死,线索断了,那个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人就很难揪出来。”
洛宵笑道:“傻话,这分明是有心之人早就算计好了, 从卢章跟他合作的那一刻开始便早已经注定了难逃一死,又怎么可能是你阻止的了的。”
他拍了拍舒令嘉的肩膀:“不过不要着急, 我们还有机会。依我看, 那个幕后的策划者很有可能现在还在凌霄山上, 及时掌握着他一切行动的动向, 只要多加防备, 一定能露出马脚。”
舒令嘉自己也不确定明绡的事, 便没跟洛宵说,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个确实,我也会留心的。对了师兄, 景师兄说要借山上一片地方用用,他要召集目前来的各门各派一聚。”
洛宵道:“景殿主这是有什么要事要与大家商讨吗?没问题,我这就令人下去安排。”
舒令嘉道了声“好”,又将景非桐马上就要说的纵无心之事简单跟洛宵提了两句。
洛宵听完之后,竟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诧之色,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也已经在怀疑了。因为卢章的死法,实在跟当年魔魇用过的手段太像。”
舒令嘉道:“你也亲眼见过魔魇?”
洛宵道:“是,还交手过。只不过那时候身体不佳,打的交道少,所以了解的还不够深入。”
“景殿主在那种状况之下竟还能保持镇定,迅速脱身,实在胆大机敏,也很令人佩服。看来确实有必要再次召集各位同道,找到纵无心的踪迹,不设法将他彻底封印,恐怕天下难安。”
舒令嘉低声道:“不错,师尊甚至为了此事染劫,没想到都没能将他封印住。”
洛宵道:“其实我原本的打算也是这样,接任代掌门之后,先把山上的事情处理好,若是师尊还没有醒来,我就亲自往魔族和纵无心的封印之地个走一趟,寻找将他救醒之法。”
他深深看了舒令嘉一眼:“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万一我遇上什么不测,这门派在新的继任者登位之前,还得劳你多照料上一阵子了。”
舒令嘉一怔道:“你说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想当掌门吗?这还没有当上,倒是想着后面的事了,说这些真是不吉利。”
洛宵笑道:“别急,我的身体状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只是说,万一发生意外罢了。这些事情若不亲力亲为,交给别人做我也不放心。”
洛宵刚刚来到凌霄派的时候,确实体弱多病,但经过多年来的精心调养,其实他的身体早已痊愈,这一点除了舒令嘉,却是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舒令嘉听洛宵这样说,蹙眉道:“交给别人不放心,交给我放心不放心?两条路,你选吧,要不我陪你,要不我去。”
洛宵失笑道:“令嘉……”
舒令嘉道:“没得商量。师兄,你还记得当初我受伤的时候,众叛亲离,万念俱灰,你背着师父悄悄来看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你说咱们师兄弟甘苦同当,不论来了多少新弟子,你都不会放弃我。你还说功力废了也可以再练,就像你的病可以治好一样,如果我能重新站起来,你还愿意像小时候那样,天天陪我练功,直到我恢复为止。现在换了我也是一样。”
洛宵一怔,看着舒令嘉,明明满腹言辞,一时间却忽然不想说了。
良久,他才自嘲般地一哂,低低道:“你记得真清楚。”
舒令嘉道:“所以你得听我的,否则以后你别的事我也都不管了,永远别来找我。”
洛宵刚刚还意气风发,这时的情绪却不知道为何便低落了下去,听闻这话才一哂,说道:“好……那便由你。”
说完之后,他说道:“好了,以后的事,现在先不提这么多。景殿主大概也等急了,咱们去找他安排接下来的集会吧。”
“其实纵无心从未被封印过”——这个秘密一经披露,足以令天下震惊,景非桐也是思虑良久,才决定公之于众。
下一篇:我在修罗场里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