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又何妨
舒令嘉道:“这附近没有人住吧?一会肯定还有异变,要是有人的话,先挪人。”
景非桐道了声“好”,抬手发出一道灵光,传讯给碧落宫的人,让他们搜索周围的百姓,尽快转移。
他道:“我瞧这地方阴暗潮湿,不好长庄稼,居住在此地的百姓不一定有,但殷宸派过来寻找邪器的手下可就不一定了。”
舒令嘉道:“再靠近点。”
两人顶着风继续靠前,这时,舒令嘉忽然听到了一阵极其微弱的呼救声,他仔细一看,发现有两个人满脸是血,正挂在树上随风晃悠,下面就是悬空的大坑,情况十分凶险。
他二话不说,直接御剑冲了过去,人在半路上,便已经捏诀凝气,擦一声削断了两根树枝。
两人向下坠去,被舒令嘉一手一个揪住,扬声道:“师兄,接着!”
景非桐这时已经落地,将人接住,发现其中一个人因为沾染了阴气,脸上已经出现了尸斑,立刻指聚灵光,点在他的眉心上。
这阴气沾染的时间短,很快被他祛除掉,交给其他刚刚赶过来的人,将伤者带走。
此时舒令嘉又已经救了三个人,景非桐见他走的越来越深,不放心起来,说道:“小嘉,你小心点。”
他说着便也进入风旋,跟在舒令嘉的身后来到大坑旁边,见他正站在边缘上,低头向下望去。
景非桐伸手拉住舒令嘉,将他往回拽了一点,自己上前,顺着他的目光也向下看。
只见湿润松软的土壤下面,似乎半埋着一个什么东西,露出土外的部分泛出金属光泽,阴气已经充溢了整个坑底。
景非桐的呼吸也跟着一顿。
此时,其他人也都已经赶到。
一部分人在外面布下法阵,迦玄、明绮,以及其他门派的另外一些人则跟着走入了风旋当中。
眼见舒令嘉和景非桐都看着那样东西,面色凝重,使得每个人的呼吸也都不由变得轻缓起来。
迦玄问道:“是这个吗?”
舒令嘉道:“我不太确定,师兄,你说呢?”
景非桐道:“好像是,我下去确认一下。”
他说着,将袍摆一掀,直接便跳入了坑底。
此时情况未知,整个大坑当中的阴气不断扩散,若是进去的活人多了,只怕又会不慎被掠夺阳气,他下去了,其他人就不好跟了。
景非桐暗暗运气,护住身上的三盏魂火,说道:“烦请诸位为我护法。”
迦玄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剑尖点地,说道:“景殿主放心取就是。”
他见景非桐抢在舒令嘉前面跳下去,显然是有意回护师弟,对他也有几分感谢,又道:“自己小心。”
景非桐一笑,随即脸色严肃下来,将剑锋戳入泥土之中,转着圈向上一撬,埋在泥土里的东西顿时被他挑了出来。
景非桐手下使了个巧劲,使其旋转着向半空中高高飞起,同时,他不等这东西落地,立刻连绵拍出数掌。
掌力凝在半空中,聚而不散,宛若一道淡金色的水波一样,将它包裹着定在了半空中。
舒令嘉从景非桐下去之后,便一直站在大坑边缘,扶剑紧盯着下面,此时终于看清了此物的真实面目。
他立刻弯腰伸出手去,同时说道:“爹,娘,这就是师尊原来用过的莲纹紫金钵!师兄,你先上来,再想办法挪动它。”
即便是有景非桐的灵力封着,所有人也都能够感觉到紫金钵内里那股汹涌澎湃、呼之欲出的力量。
他们之前商议的时候,本来还没有说好要怎样把这东西取出来,却因为一场意外的雷雨,使得邪器自己现世,要处理起来却是非常棘手。
景非桐已经能够感觉到,这紫金钵正在蠢蠢欲动,意图从自己身上汲取阳气,他手掌翻飞,飞快地又在周围连下三道封印,倒退着来到大坑的边缘位置,被舒令嘉一把给拽了上去。
感觉到了莲纹紫金钵之内涌动的阴气,周围的修士们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各自出掌,全力压制。
“这样不是办法!”
不知是谁的声音穿透雨幕,高声道:“不可能一直这样压制下去,得想办法将紫金钵内部吞噬的魔魇引出来,逐渐灭除,要不然这东西很快就会顶不住的!”
景非桐也提起嗓音:“碧落宫还有一个镇魔鼎,已经派人去取了,但一直锁在库中,不太好找。其他门派还有没有什么相同作用的法器?可以将莲纹紫金钵中的魔魇引出一部分,转封进去。”
深坑旁边的风旋范围正在逐渐扩大,吹的人几乎难以立足,周围的孤魂野鬼都如同被猎物引来的猛兽,纷纷聚拢而来,明明是凡尘阳世,此时却如同阴间地府一般,若生人在此,根本就难以存活。
此时,除了他们第一批赶过来的这些人之外,其他门派的援兵也收到了消息,逐渐到场,景非桐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两遍,在场的人虽然听的清清楚楚,但是莲纹紫金钵本来就已经是难得的佛家圣器,一时要找到替代品并不容易。
迦玄道:“分头行事,一部分人稳住紫金钵,另一部分人随我来布置法阵!当年魔魇之乱的时候,它们最终也是被法阵打散的,惊慌什么!”
魔魇之乱,纵无心将无数冤魂怨念释放出来,形成魔魇,大举进攻各个门派,造成同门相杀,举世大乱。
最终是众人先启用荡邪大阵将一部分魔魇引入劈散,削弱了纵无心的大部分力量之后,这才又聚集众位高手将其封印的。
虽然有没有封住尚待商榷,但起码这法阵会成为莲纹紫金钵的最后一道防线。
迦玄这样一喝,顿时有很多人也反应过来,连忙分头合作。
这种事舒令嘉本来是一向冲在最前面的,但迦玄、明绮和景非桐等人都在有意无意护着他,他在人群外围跟着转了好几个圈子,反而有点插不上手去,气的去扳景非桐的肩膀。
刚刚把手搭上去,舒令嘉忽然听到了一股低低的呢喃声。
他无法形容这是什么声音,像是某种高深的咒文,明明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舒令嘉一转头,正好看见了景非桐的侧脸,发现他也同样露出了又是惊疑,又是迷惑的表情。
他心中一顿。
正在这时,方才在众人的压制之下原本已经逐渐稳定的紫金钵,此时又疯狂地在半空中旋转起来,引起一片高喝和惊呼。
这件当年的佛家圣器上面,转眼爆发出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将周围一圈人尽数震开。
方才那声音,正是驱动莲纹紫金钵的咒文!
舒令嘉和景非桐都没有真正遁入空门,也就没有学习过如何使用这件法器,初始只是听着耳熟,此刻看见紫金钵产生了反应,也都辨认出来。
荡邪大阵尚未结成,莲纹紫金钵在半空中炸裂开来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瞬间闪过一句“完了”。
按理说佛圣的尸骨都早已经在多年前埋葬,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能够使用紫金钵的人横空出世。
在万千道憧憧的鬼影飘散而出的同时,舒令嘉的剑也已经出鞘,飞星赶月一般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瞬间洞穿重重的鬼影与夜色,剑气无拘无束,横扫而出!
一时间,飞雨成霞,虹影如波,正是他当年从西天习得的一招流波浮璧。
剑气横生的瞬间,长剑在半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剑痕,两侧黑暗一扫,顿时露出隐藏在半空中阴云雨幕背后的一道人影。
舒令嘉的剑去势凌厉,那人的身形也轻飘飘地退出,似与天幕乱云融为一体,并不欲直撄锋芒。
但这时,另半边的天空上再次乍然一亮,在那人的身后,竟然又是一剑无声无息地袭来,那招式与舒令嘉一模一样,配合无间,只是方向相反。
这一招除了舒令嘉之外,在场也只有景非桐会用了。
对方的反应也是极快,两道招式的夹击之下,只见他双掌捺出,一翻一引,掌力将两道剑气引在一处,三股巨力轰然相撞,满天乌云四散炸开,宛若片片散落的飞絮,天空一扫,雨势立止。
云开雨霁,天光大亮,原本应该是最该阳气旺盛,天气明朗的时刻,却因为此时的场景,而不能驱散任何一个人心中的寒意。
紫金钵炸开的那一刻,迦玄眼疾手快,也一剑朝着它劈下去,半片钵体以及部分魔魇在他这一剑之下尽化尘灰。
但此时此刻,也只能说一句天数如此,任何人都难以阻止消失了数百年的魔魇重新出现在世间。
紫金钵当中涌出了大片尚未来得及炼化的红色人影,似哭似笑的尖锐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与千年前那场大战如出一辙。
一些修为较浅的修士来不及反应,被红色人影袭击之后,心神立刻受到控制,向着昔日的同门、战友刀剑相向。
地面上阴风阵阵,夹杂着一阵阵阴冷腐朽的死气和惨叫惊呼之声,当真宛若下到了地府。
舒令嘉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道:“何子濯。”
因为他和景非桐的先后阻截,方才那道引爆了莲纹紫金钵的人影没能够成功隐遁,露出了真容,正是何子濯。
数日不见,他的相貌仿佛没有改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又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如果原来是高傲冷淡,不染凡尘,那么如今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从黄泉底下爬上来的恶鬼。
只见何子濯穿了一身黑衣,面色沉沉,整个人周围都像是笼罩着一重沉沉的暗影,天顶上高悬的烈日都无法驱散他周身的阴霾。
何子濯将目光在面前混乱的战场中扫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舒令嘉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冷笑:“各位好啊,又见面了。”
“何掌门,真是你,你难道真疯了不成?!”一名修士气愤地高声说道,“以往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如今为什么反倒也开始作恶了?!”
何子濯道:“善与恶难论断,哪比得上成王败寇的道理!当年我一心为护苍生而染劫,无人理解,那么我如今成魔,你们最终又会不会选择跪在我的脚下呢?”
他此话出口,用力击掌。
“啪、啪、啪”三下,随着这清脆到令人有些心颤的掌声,地面上凸起了一个个鼓起的土包,随即,一道道人影从底下钻了出来。
这座荒山之中,千百年来或遇害或枉死之人的尸骨无数,只有死前留存着一星半点的遗憾不甘,就会被凝聚起来,形成宁愿徘徊世间复仇也不肯离去的怨念,这也正是当初魔魇诞生于世间的根基。
阴风随之而起,卷着鬼哭哀鸣呼啸而过,所到之处,生机尽断。
在场的修士们也纷纷出手,调动灵力抗击阴风的侵蚀,同时消灭这些不该存于世间的怪物,这些魔魇还没有进化出足够强大的力量,被各种兵刃横批直刺,很快便被杀去了一大半。
但由于何子濯不停催动从紫金钵里跑出来的那些魔魇吞噬生机,蛊惑这修士们内心阴暗面的扩大,四野阴气太盛,怨念根本无法消散,很快便会凝聚再生。
就像是世间斩不尽的人心恶意。
舒令嘉从一开始就将目光锁定了何子濯,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举动。
从刚才发现何子濯竟然能够使用紫金钵的时候,他就心生疑虑,此刻见到他掠夺生机的手法,舒令嘉忽然想起来,曾经在西天的时候,见过佛圣演示一套掌法,名字正叫做“枯木逢春”。
“枯木逢春”是以悲悯之心,汇聚天下灵气,在绝望中点燃一丝生机,而何子濯此时的招式,很像将枯木逢春倒转过来使用。
这时,一人多高的风旋如刀,向着舒令嘉直撞而来。
景非桐正好见了,从旁边伸手,推了他的肩膀一下,两人分别向着两边跃开,让这道风旋从中间过去。
“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
风声中,景非桐的声音也显得断断续续:“在师尊临死之前,仿佛突然恢复了神智,明明可以下手与我同归于尽,他却没有这样做……那么也就是说,他死前心中应该不再有怨恨留存了……如果何子濯真是被师尊附体,他不该是眼下这幅模样……”
舒令嘉心念一动,转头看向景非桐,电光石火之间,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说道:“我知道了!师兄,你掩护我!”
舒令嘉说话的同时,身形一提,扬剑迎风而起,剑势如虹,直向何子濯汹涌而去。
他全力进攻,对于周遭阴风魔魇的攻击便置之不理,景非桐未来得及阻止,身还在舒令嘉后方丈余开外,青鸾剑已然带出一道绵长的龙吟,剑光如同铺天盖地的绵密春雨,顿时将四下阻碍一扫而清。
景非桐拂袖收剑,身形如同行云流水,跟着也一跃而起,向着何子濯的方向掠去。
何子濯凭风立在半空中,见舒令嘉到了这个时候还敢挑衅他,冷冷一笑,抬掌相迎。
他此时的功力同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仿若狂风骤起,巨浪临头,直要将一切反抗之人迎击覆灭。
舒令嘉瞬间觉得胸口一窒,整个前胸仿佛都要被这股巨力打的凹陷进去了一般,满脑子都是回旋的嗡鸣。
可是这股莫名的力量,这似是而非的招式,反倒更加激起了他内心的愤懑,使得舒令嘉猛提了一口气,整个人拼尽全力,一剑分涛劈浪,竟将何子濯的掌力一击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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