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努力洁身自好 第12章

作者:江上鱼肚白 标签: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年下 穿越重生

  沈喑这边刚刚将褥子的最后一道褶皱抻得平整,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忽然从身后掐住他的后颈,指尖带着黏腻的温热,渐渐收紧。指节修长而苍白,沾染着点点血迹,段嚣自己的血。

  他手上的力道温柔而残忍,沈喑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谈不上惊恐也忘了疼痛,凉意从后颈蔓延到尾椎骨,他人麻了。

  “对,我没有同情心。”

  段嚣的手突然用力向下按到底,下手极重,沈喑的身子弯折九十度直接贴在褥子上,半张脸紧紧压到枕头上,他快不能呼吸了,脸上的皮肉被坚硬的枕头刮蹭着,火辣辣得疼,唇角被挤压变形,口水便不受控制地淌出来,嘴里隐约有点血腥味。

  我操,惯了你几天,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沈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沉着冷静的人,在科学文化教育的熏陶之下崇尚理□□智慧,可如果足够理性,这会儿就不该跟段嚣对着干。毕竟沈喑的人生大事就是阻止段嚣的黑化,架越吵越不理智,现在激化矛盾就是火上浇油。

  沈喑他没火上浇油,他只是扛了个煤气罐过来。

  段嚣这一下子真的惹毛他了。嘴里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段嚣的暴戾情绪将他感染,穿书以来经历的所有糟心事儿在沈喑心中滚成一个火球,亟待出口。

  沈喑不想吵架,只想打架,拳拳到肉得那种。

  要像当年见义勇为的时候,一人单挑三个猥琐扒手那样酣畅淋漓。沈喑隐约记得,见义勇为的结果并没受到任何人的表彰,只剩一身的伤和父母长辈的“谆谆教诲”:

  “万一伤到手上的筋骨还怎么出手术?你叔叔婶儿平常都夸你聪明,我看你今天是聪明过头,越长大越不懂事。”

  “瞧你爸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不管你当不当医生,但是那些个小偷,他们可都带着刀,你二十好几的人了究竟要让当妈的操多少心,他们又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你出什么风头。”

  沈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不是委屈,或者是愧对爹妈的负罪感,但收拾完那几个小混混,把他们扭送派出所之后的痛快,沈喑记一辈子。倒不是见义勇为让他面上有光了,就是偶尔撒个野,随心所欲一回,可太爽了。

  “能不能别跟疯狗一样?”

  沈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段嚣也根本想不到他要和自己干架,竟然被他挣脱了。

  沈喑抬起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迹,是嘴巴里面破皮流血,被牙齿怼的,以前口腔溃疡长个疮都超疼,现在沈喑直接疼到腮帮子发麻。是,段嚣对自己有过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但一码归一码,恩欠着,气我得先出。

  他怒气腾腾地瞪着段嚣,抬手就想扇他耳光,手掌马上就要挨上去的时候,这才看清段嚣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神深润了,猩红的眼眶状若癫狂。眨眼之间流露的痛苦,像是好好的一个灵魂被撕成两半。自己一个没注意,这又受了什么刺激?

  沈喑心中迟疑一下,伸出去的手就被段嚣捉住,手上的力度几乎将他的手腕捏碎。

  擦得再快,段嚣也看见沈喑嘴角的血迹了,他冰冷的手指轻微颤抖着:

  “对不起。”

  沈喑心里正别扭着,点火的人还不如闭嘴,越招他就越来劲,昨天我道歉今天你道歉,难道一人一句对不起这事儿就算了?

  手腕被捉住,却不影响胳膊正常活动,他忽然曲肘,身子向前重心放低,一胳膊肘砸上段嚣的心口窝。

  这次段嚣一点也没还手,也不知道反抗,沈喑直接把他按倒在地,拳头跟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脸上,打了几下又觉得没意思,身下的人一动不动,他又不是暴力狂。

  怎么突然就变身任人宰割的小可怜了?沈喑出言挑衅,颇有不知死活的风范:

  “为什么不还手?”

  “起来,跟我打一场。”

  段嚣抬眼打量着沈喑,因为一边的嘴角肿胀着,脸颊一侧被枕头硌出的印子已经显出淤青,两边的脸型变得不对称,是有点怪,倒也不觉得丑。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是刚刚挨得那几拳,都挺到位的,估计自己只会更狼狈,他忽然笑了一下,十分轻松地伸出手:

  “好,拉我起来。”

  要是段嚣直接对他动手的话,哪怕是拳打脚踢,他都无所谓,权当皮痒了。但这个浅淡的笑,让他感觉自己就像虎口之下的小绵羊,可那只伸出的手垂悬在半空,不停引诱着他去拉一把,沈喑心里莫名地痒,伸出手,拉住那只手。

  段嚣顺势起来之后,没安好心地逼着沈喑一退再退,一步两步慌乱剐蹭,碰掉了几案之上的一盆蝴蝶兰,好好的骨朵倾倒在地,绛粉的花瓣儿,就着碎陶片儿和泥土,散发阵阵幽香,直接化作春泥,也没落得半分垂怜。

  沈喑退无可退,后背已经抵上冰凉的墙面,段嚣咽了口唾沫,突然掐住沈喑的喉结,手上没有用力,只是按着那层淡薄的皮肤,感受着它在手下之人最脆弱的骨骼上来回滑动。

  沈喑全身都僵硬了,唾液无法回流,甚至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就此凝固,他不害怕,只是紧张。

  段嚣凑近他的耳边,轻微叹息了一下,温热的呼气和冰冷的语调同时落入耳中:

  “不原谅也没办法,你说对了,我就是疯狗。”

  疯狗二字,沈喑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段嚣一口咬在他的颈侧,牙齿刺破皮肤,吞噬着温热的血。

  归根结底,段嚣醋了。

  他嫉妒那个朝暮澜,能被沈喑这样惦记。又憎恨这样的自己,除了仇恨一无所有,命都没有,至多活到二十岁吗......这样的自己,龌龊,不值得原谅,原谅不原谅也无所谓。

  “靠......”

  沈喑一早就想骂街了,还真是疯狗,心里燥得很,呼吸也变得沉重而急促,太不对劲了,他不想玩了,暴躁道:

  “你今天能掐死我就算你赢,掐不死就松手,给我滚一边去。”

  这话难听,竟然有用,段嚣终于不再对着他的脖子较劲了,沈喑一把将他推开。

  段嚣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他的脸,沈喑恍惚中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比这更落魄的神情。

  段嚣从没遇到过这样一个能让自己失控的人,已经放下了做人的廉耻去作恶,半道儿却下不了手,他从来都清醒,这不是什么好事,今天疯一回,如果沈喑恨上他逼着他不原谅他了,那这辈子就这样,他的一辈子太短,沈喑只能就此成为过客。

  倘若还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沈喑还不放弃自己的话,那就别怪......

  沈喑懊丧,又强装镇定:“今晚你睡地上,这事儿就此揭过。说你是疯狗你还真给我来劲了,我不怪你又谈何原谅。不就是年轻人火气大吗,没什么是靠打一架解决不了的,一架不行就两架。”

  难得一个人躺着,床榻都宽敞了许多,只有沈喑自己知道,他刚刚真的心跳很快,这次玩大了。

  心绪翻飞不宁的不只沈喑一个人,段嚣反复咀嚼着那些猖獗的痴念和执妄,那就......

  ......别怪我一辈子把他锁在手掌心。

  段嚣舔掉唇边的血,尚温,带着沈喑的味道。他背对沈喑,躺在地上盯着月儿的弯钩,视角和往常不太一样。段嚣笑了一下,彻夜生寒。

  永州,悬剑宗。

  夜深了,堂前烛火尚明。宗主崔鹤轩立于堂前,一块牌匾高悬堂上,写着“高风亮节”,“节”字因为年久失修缺了几个笔画。崔鹤轩峨冠锥髻,脚底丝鞋净袜,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光色莹润的锦缎里衣配上外面雪白的浣纱,从头到脚都写着讲究。

  可惜看不清这个“讲究人”的脸,因为他的半边脸上都带着面具。

  一名弟子扣门而入,是宗主唤他来的。他偷偷瞄一一眼那张带着面具的脸,不只一次好奇,宗主那样神仙般的人物,为何总带着面具?当然,他万万不敢问出口,毕竟,他还没有活够,家中尚有妻小要养活。

  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的脸,杀意一闪而过,崔鹤轩不自然地扶了一下脸上的面具,轻咳一声,对身边人道:“折花山庄可有新的消息?”

  那弟子也穿着白衣,宗主要求的,不光他一个人讲究,大家都得讲究。可这弟子不若宗主那般白净,他长得黑,穿白衣,就显得脸黑,连带他手里抓着的黑鸟都格外的黑。那不是黑鸟,这玩意儿学名阴夜枭,沈喑曾在凡宗捡到过它的羽毛。

  那弟子取出绑在阴夜枭腿上的信简中的字条,毕恭毕敬:

  “寄给折花掌门的信还没得到回复,程云开那老头固执,必定不愿交人。”

  “另外,何长老说他暂且安全,当时留心做了个扣,不仅洗清了自己,还帮我们除掉折花山庄的一个元婴期高手。那人被逐下山,以后绝无相帮的可能。空灵体就在山庄,少了一个令人忌惮的高手,他说此时正是我们前去施压的好时机。”

  弟子犹豫一下,补充道:“他还说,想多讨一些洗髓丹,稳固修为。”

  崔鹤轩哂笑:“什么长老,不过是给点甜头就摇尾乞怜的狗。兴文啊,为师给你讲个道理,越是废物他就越敢做梦,压根就不能修行的人靠着丹药的一时效果,真以为那就是自己了,还忘不了飞升呢。”

  “不过他说的对,现在的确是好时机。待我择个黄道吉日,上山亲自拜会一番,就算为了江湖正气,也容不下此等歪门邪道的山门存在。”

  “至于那洗髓丹,他想要,你就遣了阴夜枭,再给他送一回,倒是怕他吃了山庄的好于心不忍了,疯的不够彻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作者中途狂喊:打一架打一架!打起来打起来!

第20章

  难得独自霸占整个床榻,沈喑从一边滚到另一边,他滚来滚去,怀中的被子一会儿揉成条一会儿又团成团,反正没太睡好。白天发一回疯,夜里合上眼睛就忍不住一直复盘在这件事,然后他就失眠了。

  翻身时不慎蹭到颈间的伤口,刚要睡着又被疼醒。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床下的少年,心头升起一阵恼火,便气鼓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万一留疤,这个咬痕岂不是要在脖子上留一辈子,小兔崽子变身小狼崽子了?

  深夜,段嚣舒坦地翻了个身,一点儿不介意地面对着沈喑那不愿赏光的后背。其实,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次日清晨,段嚣照例去剑宗勤学苦练。只是这一道走来,大家看他的眼神全都充满古怪。

  一向故意端着深不可测的剑临长老,也放弃了表情管理,对他皱起眉头。执剑过招几个回合后,剑临长老终于忍不住开口:

  “段嚣啊,你的脸怎么了?”

  段嚣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脸颊两边都肿得厉害,碰一下就生疼。随便拿凉水洗了把脸就出门,也没照镜子,不料竟会肿成这样。

  “无事。”

  段嚣的语调还是那样清淡有礼冷邦邦,不近人情,他不想解释更多。哪怕这会儿他一张脸肿得面目全非,姹紫嫣红的,仿佛摇身一变就能登台唱戏,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副形象给人留下个什么印象。

  脸上热辣的痛感倒是让他想起昨天发生的事,舌尖还有点甜,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上扬了一下。

  闲暇日子里,剑宗进行的都是特别普通的日常修习,旁人打打闹闹也就蒙混过关,段嚣偏偏每次都练到力竭,将体内的真气挥霍到一点不剩。不破不立,每每逼近极限都能带来更强的真气轮转,可这样的修行方式到底是在损耗根基,绝非长久之策。

  明白他心里的执念不轻,但身为一个长辈,看着终归心疼。

  剑临长老明示暗示地警告过很多次,他之体质,修行进一分,则光阴性命短几寸,然而多说无益,人各有命。

  段嚣从来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仿佛跟自己浑身上下这百十斤的皮肉有仇一样,稍作恢复,便进入下一轮吐纳。

  可他今日一反常态,知道师父从塔林回来,大概是去处置朝暮澜的事。除了不停地熟练剑招,迫使躁动的真气在丹田穿行而过,段嚣破天荒地跟剑临长老打听起闲事,居然不急着继续折磨自己的一身筋骨。

  “是他吗?”

  段嚣问道,毕竟昨天他跟沈喑颠鸾倒凤地打成那样,火苗就是从这档子破事烧起来的。

  起初,段嚣不喜沈喑跟朝暮澜来往频繁,好像这点事格外让他暴躁。后来想了想,他们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沈喑更关心的,是凶徒的身份,而不是朝暮澜这个人,这两件事在口头上绕来绕去感觉跟一件事儿似的,可它在段嚣心中的反响却天差地别。

  剑临略微诧异,从未见过段嚣关心别人的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在问朝暮澜加害沈喑一事的处置结果,愣了一下便点头称是。

  “朝暮澜何必如此?”

  段嚣道出心中疑惑,毕竟当年旧事知情者少,在他看来,朝暮澜与沈喑井水不犯河水,实在没这个动机。

  到底有没有动机,要从十年前那场祸事说起。可那牵扯到太多不为人知的秘辛,纵然段嚣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可这孩子总有一日要入世,一偿恩怨,剑临觉得现在并非告诉他的好时机。

  说不清,十年之前折花为护许归荑,与那些所谓的正道撕破脸皮针锋相对,究竟是对是错。

  当年许归荑的空灵体,被世人觊觎,折花山庄突然陷入舍一人而活千人的抉择,最后山庄选了许归荑,虽然当时的许归荑还没有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生灵花,没有变成名动天下的清平造梦师,那时他不过山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

  因为折花山庄选择死保许归荑,便让自身成了众矢之的,药宗下场最为惨淡。事发之时,药宗宗主江氏一族的血,漫灌了后山成片的芍药花。那些所谓的正道,以悬剑宗为首,一人一剑,把被围困在山谷中的全部药宗门生,斩成碎块,填了山崖下的玄坑,直接将一片秀丽青山变成满溢着尸臭味的魔窟。

  药宗本就不善刀剑,唯一的护身法门就是谷前的迷障,可那天的迷障却被轻而易举的散掉。是凡宗的何劝桑,经受不住严刑拷打,道破了迷障的弱点。

  这事儿在山庄不算秘密,但是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山中同辈的老人都见过何劝桑当年经受的酷刑,推己及人,一个半点修为功底都没有的白身,能忍到那个份上才招,血肉迷糊肠穿肚烂肝脑涂地而不死,旁人也不再置喙。

  折花山庄的掌门程云开向来以宽容气量立身,凡事宽待别人苛责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决定力保许归荑,也许何劝桑就不会被抓俘虏。

  他的大弟子叶回曾经大逆不道地跟他叫板:你不该妄想当圣人!

第21章

  后来一直都像无事发生过一样,继续让他当着凡宗长老,倒是一些凡宗之外的小辈,修行之余,听说了这等背叛之事,难免对何劝桑心生嫌隙,里子面子上都透着唾弃和不恭敬。

  何长老全都一一认下,旁人的唾沫溅到脸上擦了就是,除了脸色难看一点,也没有过严重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