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努力洁身自好 第13章

作者:江上鱼肚白 标签: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年下 穿越重生

  众人都是那场祸乱的受害者,身不由己,却没有哪一个人比朝暮澜更能尝到那样一份撕心裂肺的无奈。那日,山庄中各宗都受到控制而不得脱身,药宗孤立无援,却是因为誓死不愿交出那张祸乱世间的毒方,激怒那些贪婪众人,让他们杀红了眼。

  不停地有尸体碎块被丢到崖下的玄坑当中,但是没人知道,玄坑之下峭壁凹向山崖的那一侧,朝暮澜正在闭关,他还差最后一日他便能突破元婴期的瓶颈。

  元婴期几乎是个修士脱胎换骨的门槛,毕竟,元婴之上就是修行者思之若渴的化神飞升。所以但凡修士想要跨国元婴境的槛,就免不了将形体放归天地。

  也就是说,破境之时,定是四肢僵硬不能动的。

  卡在破境的瓶颈,朝暮澜周身皆为真气所桎梏,动弹不得甚至连叫喊的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尸块儿从头顶掉下来,淋漓的鲜血漫过萋萋芳草。

  他宁可废掉一身修为,却也是痴心妄想。看着眼前尸山血海,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几欲爆裂,师父,师娘,还有阿鸢......阿鸢她也在谷中!

  破碎的尸块早已分不清你我,朝暮澜连同甘共苦都不能,只能被迫这样无声地将一幕幕刻在眼里,睚眦欲裂。

  是非恩怨转头空,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然随谷中之人一同身死,却还会心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很谁怨谁。手上沾血的人必然可憎,那祸端本身呢?可就算祸端本身,也能继续不停地往上追本溯源,究竟是掌门程云开,是许归荑,还是空灵体才算祸首?

  破晓时分,那些刽子手离开了山庄,朝暮澜成功破境,晋升为元婴修士。他能动了,一下跪倒在血泊之前,过分冷静。原先他有师姐罩着,不过是个行事莽撞爱冲动的小滑头,修行方面还是难得的天纵奇才,在笑闹中渡过了喜乐无忧的少年时期。

  如今,他见识过杀戮,全然改换性格。原来的他已经心死,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在山庄当中应该如何自处,说不怨恨他做不到,如果重选一次他能做主,他宁肯背着骂名负担歉疚,交出许归荑,交出毒方,换来身边所爱之人的清平安宁。

  说侠论义,山庄的决断未必是错,所以他便将自己套进了一个谦恭有礼的外壳,变成了现在这个礼仪为先的朝暮澜,从此与人相交只讲究宾主之仪礼尚往来,再无私心之下个人好恶。

  都说江湖杀人人杀,刀下亡魂不必喊冤,可医者何辜,药宗原原本本只做救人的事,纵有伤人的毒方,江老宗主坚持不用,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

  若一定要猜测朝暮澜伤害沈喑的动机,只有可能因为沈喑是第二个空灵体。

  沈喑体质的秘密,明面上只有掌门跟剑临长老知晓,但是沈喑并不会用密音传声,难防隔墙有耳。

  朝暮澜元婴境界的修为令人忌惮,为人也算怪癖,对所有人都谦恭有礼,太过周全的礼数之下,实在没人能看懂他。诸位长老其实也并不确定,但直到最后,他也不曾辩解,证据证人皆在,便只能就此定罪。

  剑临长老思量再三,秘辛不足为外人道,就只能告诉他结果:

  “朝暮澜被打了八十杖,逐出师门,罪因戕害同门。”

  段嚣沉思片刻,默默记下这个结果,再次拿起剑时,眼中便只有剑了。

  ......

  朝暮澜今日就得下山,再也不得回来。

  一路走到山门口,馥郁的桂花清香悠然而至,带着点甜钻进心间,他抬头,满树的绿叶间都是金黄细小的花儿,不觉已深秋。早些年,朝暮澜亲手将荒草丛生的山门收拾出来,垒砌成低矮的花圃,一棵一棵栽上金桂树苗,如今满园桂子,他却不得不离开。

  师姐最爱这种甜丝丝的味道,常把树梢儿上最嫩的几瓣摘走,细心用白丝帕裹了晾干,配上槐花蜜和糯米糁,做成桂花糕给他送来,摆盘时点缀几片荷叶,小荷才露尖尖角,几块桂花糕也能美得跟画一样。

  桂花糕软糯甘饴,那时候朝暮澜还是个毛手毛脚的小屁孩,哪里懂得欣赏,特别猴急,抓起来就往嘴里塞,也不嫌噎得慌。师姐在一旁看着他撒了欢地吃,一点儿不觉得他“暴殄天物”,顺手给他递水的时候,眼底尽是温柔。

  朝暮澜看着眼前的桂花树,就想起江鸢原来的样子,喃喃自语:“阿鸢,对不起。”

  “阿鸢,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这事我只讲给你一个人听,我可没打姓沈的那小子什么主意,他们信不信没关系,你可一定要信我。”

  他什么摸了摸树桩上面粗粝的年轮:“其实对我来说,离开是最好的,一别两宽,舍不得也得走。”

  一棵矮胖粗壮的桂花树后,沈喑因为体质特殊,借着天地生灵的灵气,不必耳聪目明,也听得清朝暮澜说的话。

  这事儿果然有猫腻,沈喑脚下一滑,不慎弄出点窸窣的声音,他连忙背靠树干放平呼吸,但是已经晚了。

  朝暮澜:“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第22章

  “你信我,我便把旧事讲给你听。”

  朝暮澜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沈喑,让他提防凶徒另有其人。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沈喑忽然发现,最令他意难平,最引人唏嘘的,是活下来的人,是江鸢,是无望的希望。

  或者就是希望本身,可她一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笑,就能把希望打成绝望,活着是很好的,但她真想这样活着吗?她无从选择。

  当年,江鸢为了维系护山迷障,偷偷瞒着江宗主使用毒方之上的禁术。但是因为迷障的关窍被人出卖,她所做的努力只是徒劳,白白地遭到反噬,记忆全无,心智受损,神志永远只有五六岁的孩童那般。

  朝暮澜说江鸢什么都忘了,味觉嗅觉痛觉都没了,她只记得药方跟毒方。她的修为也都在,却根本忘了怎么发挥,他试过各种方法,只有在危急关头她才会本能地乱出招,却根本占不了上风。最后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现在的江鸢活得无忧无虑。

  沈喑看着朝暮澜远去的身影,估计这个配角已经离线。故事确实挺感伤,写故事的人十成十心理扭曲。他不想做第二个许归荑,连累山庄满门,就算是在侠义的故事里,他也实在担不起这样惨烈的仗义相助。

  当年许前辈没得选,但他有的选。

  朝暮澜甘心做这个冤大头,心怀不轨的坏人并没有被除掉,反而开了隐身挂暗中潜伏,场面相当棘手。一想起那个内鬼不仅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还跟偷窥狂一样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沈喑就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同折花山庄撇清干系。到时候把事情闹大,正好借内鬼的嘴,说给他们背后的人听。

  沈喑久久驻足在一片金桂当中,伸手从低矮的枝头捻下几瓣桂花,放到嘴里嚼了嚼,花瓣的清苦沿着舌尖顺到喉咙,却有甜香满溢唇齿之间。他低头对着林间荒草骂了句脏话,喃喃道:

  “当个纸片人真难。”

  “去他妈的吧,真以为凭这么个破故事,就能主宰人物的命运了?我到底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再怎么也不该被一支笔操纵。”

  舍得一身剐,就能亲手把着自己送上玷污同门的耻辱架。届时,被人一脚踹着滚下山,还能在心里自我陶醉三秒钟,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至于出了山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沈喑还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也许自己领悟生死的正道就在山下。悟不明生,便只有死。堪不破大道,如何应劫也该由自己选择。

  想开以后,沈喑一路哼着小曲,走到校场,打算挑个俊俏的小白脸开涮。

  论,如何光天化日调戏男子,效果足够震撼,传扬出去足够道德败坏,还要不痛不痒不给那个倒霉的男子留下心理阴影。挺难的,也是一门学问。

  校场上人挺多,沈喑挺惭愧,原来大家都还挺勤快。沈喑拜师这么久,从没正儿八经来过校场,这次来也不为练功,反而鬼鬼祟祟,好像在逛果园一样,想找个软柿子捏一捏。

  沈喑张望来张望去,挑花了眼,总归觉得不合适。想是想做是做,身为一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嘴上日天日地心中还总愿意偷偷讲义气,这事儿太黑心,他下不去手,扶额叹气,很愁。

  视线穿过几个无辜的憨批,在校场的边缘地带,接近小树林的角落里——

  沈喑刚好看见段嚣,寒刃出鞘锋芒破空,特别普通的一个剑招起式,在他手里却能锋芒毕露到极致。少年腕骨纤细苍白,握剑的手稳如暮鼓晨钟,玄铁重剑杀气腾腾。

  似乎有所察觉,少年突然偏头,目光相接,沈喑无可避让,只能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段嚣勾起嘴角,笑如二月春风,雁过留声。

  沈喑有点恍惚,段嚣什么时候这么爱笑了,还总对我笑。

  印象里,书中段嚣出场时,大多数的侧写都是杀人如麻面无表情,写到限制级内容的时候,跟自己的对手戏倒是有点表情,一个眼神过来就是起了凌虐的心思,那眼神的意义就是叫你两股战战下不来床。反正不会是这种缱绻温柔的笑,沈喑几乎花了眼,难道是因为还没进化到那一步?

  沈喑私心觉得,如果段嚣能一直不黑化,不失去理智,也许可以相交莫逆。

  段嚣对他勾勾手,他只好走上前。

  段嚣将剑刃归鞘,对沈喑道:“来了,跟我练练。”

  沈喑:???

  练个屁我还有正事,你打架上瘾我还没挨打上瘾。

  显然,这邀请盛情难却。沈喑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段嚣的手已经摸上他的肩头,这要是被抓实了,后面就能上演一套完美的沾衣十八跌,直接给在场的诸位师兄弟现身说法,模拟教学。

  打是肯定打不过,沈喑选择撒泼耍赖。他天赋异禀地扭了下身子,刚好错开段嚣的手,反而蹭到段嚣身上,一手揽住腰身一手从腋下穿过,双臂紧紧箍成一个圈抱住不撒手,薅不下来的那种,看你怎么打。

  段嚣平时觉得沈喑挺正经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但他确实被这种无赖的出招困了一下,有点无从下手。

  沈喑很满意,知道他无从下手,怕挨踹,于是伸出两条腿岔在他的腿间锁住他一条腿,下盘用力,人就被绊倒了。别看这种打法流氓又无赖,这可是他集百家所长,从柔道散打自由搏击的众多私教课,三天打鱼两天姨妈的高强度训练下,总结出的精髓。

  两个人轱辘轱辘滚进树林,段嚣的腰撞到树上,蹙眉闷哼一声,听得沈喑心里发痒,暗骂:平时皮糙肉厚的,这会儿磕碰一下,干嘛叫得这么风骚。

  段嚣是个扎手的点子,特能忍。可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腰窝就是他的弱点,磕一下疼碰一下痒,浑身上下属这里最敏感。

  沈喑莫名其妙就按住了段嚣,目光变得有趣起来,从眉梢经过眼尾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一路向下盯着那两瓣绛红的薄唇,尝起来大概是凉的。

  脑袋里突然多了奇怪的知识,沈喑迷惑地晃了晃脑子。段嚣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反抗。

  沈喑咽了口唾沫,福至心灵,勾起唇角,笑得不怀好意,露出森白的牙齿。寻思着,这会儿的段嚣怎么看都人畜无害,任人宰割,自己何必舍近求远,反正又不真的做什么,闹点动静给别人看而已。

  在这方面,沈喑不好意思毁别人的清名,却从没打算跟段嚣客气。

  段嚣的呼吸终于平稳,可是隔着单薄的衣料,胸膛中一颗心跳得急促,他冷冷道:“放开。”

  沈喑突然玩心大起,喉咙发声模仿恶犬的咕哝,对着段嚣咧嘴露出两排森白而整齐的牙齿,好像一条狂躁状态的沙皮狗,为护食而示威:“不放,咬死你。”

  段嚣忍不住,又被逗笑,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了许多,他扬起脖子,露出苍白的喉结:“想咬哪儿?”

  沈喑被这他笑得恍了眼,鬼使神差地,低头启齿,张嘴碰了碰段嚣苍白的嘴角,轻轻咬住他那瓣颜色浅淡的下唇,含在嘴里,上下两排牙齿轻轻碾过,口中呷着的淡淡的桂花的清香也一并渡了过去,段嚣惊得双目瞪圆,莹润如玉的耳根登然泛起红晕,沿着下颌线,脖颈都沾上了淡粉色。

  段嚣心如擂鼓,此刻竟然窘迫得不能自已。

  从前不是没对沈喑起过邪念,但都那时都是被暴戾的恨意驱使着,心中想的只是修为,与空灵体双修能给自己带来的绝世修为。从来不似现在这般,笑闹之间,宁静无波的内心被搅浑一池春水。

  一把推开沈喑,嘴唇竟然发出“啵”得一声,段嚣觉得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喝道:

  “沈喑!”

  “你干什么?”

  沈喑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有点慌,手足无措。

  闹出的动静不小,纵横的枝叶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有不少弟子闻声前来查勘,许是担心自家弟子在林子里失足受伤。

  演戏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实在太想被轰下山了,他已经等不及。沈喑豁出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不做二不休——

  趁段嚣被惊得七荤八素完全忘了反抗,他抓住段嚣的双手举过头顶,死死按住,眼睛亮晶晶的,颊上一抹桃色恍如潋滟春花,嗓音清亮有气势:

  “干什么?当然是干......你啊。”

  当第一个弟子拨开茂密的枝叶出现在他们背后,就有第二第三第四五六个围上来,眼前发生的一幕已经让他们表情凝固,两只眼睛里一左一右写着“震”“惊”。当他们看清地上是谁压着谁,早就惊掉了下巴。

  段嚣:......

  他余光瞥见,围观的众弟子已经人挤人。

  沈喑却变本加厉,逼近他,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挑起他的下巴:“就在这儿,我要强迫你,玷污你,怎么样?”

  段嚣:......

  他又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确认是自己没眼花,也不知道众人为什么不吭个声,表示一下存在感。

  段嚣长这么大,经历的大事小事一箩筐,这种场面真的没见过,眼看沈喑又要亲他,他使劲儿偏过头,一脸隐忍和不从。

  戏要做足,当沈喑不屈不挠去撕扯段嚣胸前的衣服时,终于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匆匆赶到的执法弟子被气得跳脚,一半是因为沈喑举止荒唐无度,另外一半是因为,这些看热闹的人是怎么回事?

  沈喑被两名执法弟子拉开,控制起来。

  段嚣站起身,拍掉一身的浮土,也不顾众人的目光,黑着脸问沈喑:“你到底为什么?”

  沈喑一副毫无悔过之心的神情:“小爷就爱戏弄你,这次被你走运躲掉,下次我还来。”

  这话说出口之后沈喑心里舒坦不少,不错,我就是为了捉弄他,不然还能有什么。我这叫以牙还牙,前儿个他咬我那一口,这样才算扯平。心中诡异的纠结突然消散,沈喑顿时神清气爽。

  段嚣顿了一下,神色恢复如常,转身离开之前,他好像察觉到什么一样,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喑一眼,好像在警告,“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