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努力洁身自好 第14章

作者:江上鱼肚白 标签: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年下 穿越重生

第23章

  围观的众弟子散去,两名执法弟子一左一右,押着沈喑去塔林领罚。

  果然还是扮坏人更过瘾,而且目的也达到了,若不是为了显得更正常一点,沈喑这一路上都想哼着小曲往前走。

  由于天色已晚,沈喑便在塔林的地牢关了一宿。虽说地牢条件简陋,沈喑的心情却不错,想想段嚣那张还没消肿的脸上挂着的不可思议的神情,就特别得劲。

  然而,第二天,当他们走进戒堂的时候,沈喑突然笑不出来了。

  玷污同门,未遂也是大错。肯定会被逐出师门,但皮肉上的惩罚也没那么容易躲掉。沈喑瞧着朝暮澜被杖责八十之后,还能行动如常,就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他亲眼见了那行刑使用的棍棒,那叫一个敦实,他的心凉了半截。别说八十杖,估摸着这玩意一棍子下去就能让他半身不遂。朝暮澜能抗,那是因为他是元婴期的修士,全凭一口真气吊着,而沈喑没有这个武学家底,他真不抗揍啊。

  “术宗沈喑,欲对同门师弟段嚣行不轨之事,今日在场的众多弟子都亲眼看见过,沈喑,你可要辩?”

  沈喑的注意力全被棍棒吸引了,半天才注意到,今天这个阵仗真的不小。大家伙儿都在,掌门师傅一大把年纪了,坐在席位的正中间,一张老脸皱着眉头,飘忽不定的神情好似在控诉着:我没你这个不知羞的倒霉徒弟。

  “没错,我就是见色起意。”

  说完,沈喑心虚地垂下头,心头升起一阵惆怅,想不到他跟山门最后的缘分是一顿打。他心里纠结起来,待到日后断了联系,也不知该不该心怀留恋。

  算了,挨打也得认,和朝暮澜谈过之后沈喑彻底铁了心,折花山庄承受不起第二次连累。

  恍惚中,有人在他的膝弯上踹了一脚,他一下子跪倒在地。青石地板冰凉而坚硬,身后有人挥动大杖带起破风的声响,耳听得便要打在肉上,怕也没用,沈喑咬牙闭眼,默默对自己从没挨过揍的屁股道了个歉,正打算硬抗——

  “等等!”

  这一棍被急匆匆赶到的段嚣喝止。

  既然受害者喊停,那也只好停下来,看看他有什么别的说法。

  完了,沈喑回想起来,刚刚分道扬镳的时候,段嚣留给自己的那个意味深长的充满威胁性质的眼神,一颗心彻底拔凉。

  恐怕段嚣觉得打我八十杖未必过瘾,还想提点其它条件,顺便观赏一下行刑过程?

  其实不怪段嚣,沈喑在心里推己及人地换位思考了一番,今天发生的事,如果自己跟段嚣互换身份,不管他有什么苦衷,如果是段嚣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折辱自己,可能他还不如现在的段嚣理智。

  让他跪在地上挨个八十杖也太便宜他,如果是我,我就让他跪在荆棘上挨这八十杖。

  不知道为什么,思路走过很远很离谱之后沈喑又觉得有点怪怪的,我好像在想辙对付自己?

  但沈喑没时间反思了,段嚣已经走到他的眼前,缓缓蹲了下来,直视着他,话却说给众人听:

  “不必罚他,我自愿的。”

  在座的各位已经木了,他们近日以来承受过太多的震惊。大楚不禁男风,他们修行之人更加不拘俗礼,这句“自愿”任谁说出来都没问题,可偏偏是段嚣,他素日里冷得跟冰渣一样,压根没人想到他也会对谁动心。

  当凝滞的气氛开始松动,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起哄:“我就说吧,大比的时候,这两个人眉目传情的,便颇有夫妻相。”

  心怀不轨的人在暗处正懊恼,他昨晚就传了消息出去,说沈喑犯了事将被赶下山,已经差人在沿途布下天罗地网,结果闹了乌龙,恐失信任。

  沈喑不得不承认,在给人添堵这方面,段嚣确实棋高一着,他这么做,比直接给自己上点私刑难受得多。眼见着,烤熟的兔子就差撒点辣椒面儿就能把隔壁小孩馋哭,却拔腿跑了,莫非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告诉他原书注定的东西不可更改?

  沈喑皮笑肉不笑地对段嚣:“可以,你真可以。”

  既是你情我愿,大家纷纷散了,反正山中的生活大多闲的淡出鸟,今日就当看热闹。

  沈喑不理会半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坏相的段嚣,转身去追掌门师父的背影,晚点再找他算账。

  因为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他的两个膝弯酸软得直发抖,可是为了在段嚣面前撑场面,愣是强忍着从膝关节蔓延到脊柱的酸麻,一路走得大步流星。

  他决定跟掌门师父摊牌,其实就刚才,从段嚣开口的那一瞬间,他那师父精得跟老狐狸一样,怎会看不出猫腻。

  那就谁都别互相感动了,他实在看不得老人家满眼闪着泪光的扮相。既然如此,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自己演的这一出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英雄壮举,他想撇清干系,就图一个问心无愧。

  参商殿内,又只剩师徒二人了。

  半晌没人吱声,沈喑见师父一直背着手,围着堂前两方红木茶具转来转去,看得他眼晕。于是他直接搬过一把太师椅,大刺刺地杵在他师父面前:“师父,您坐。”

  程云开,也就是沈喑的师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拂袖,坐下,打量着沈喑,这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师父就是沉得住气不开口。有时候啊,谁先开口谁理亏。

  “咳”,沈喑自认是那个理亏的,小心翼翼地试探,“师父,您精明睿智,是不是都猜到了?”

  没听到回话,沈喑撇撇嘴接着说,“前几日我看见了,他们往山上送信,悬剑宗送来的信,就算不看内容,我也心知肚明,他们没安好心,要山庄把我交出去对吗?朝暮澜下山的时候,给我讲了一些事,我不想......”

  还没等沈喑说完不想怎样,无非就是不想牵连拖累,不想灾祸重演之类的话,师父把胡子一瞪,语气不善地打断他:“沈喑,你当真伟大。”

  沈喑到嘴边的话一下就说不出口了,心绪忽然变得同刚入山门那一日一般烦乱。

  不禁想起来,进山第一天,这个白发苍颜的老人掷地有声地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尽力护你周全。感动之余,只剩汗颜,眼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着实是把长辈的一份拳拳爱护弃如敝履了,只是这份爱护,他不受是愧,却受之不起。

  沈喑收起嬉皮笑脸,却转头沏了一壶茶,庄重认真地洗了三泡,端上一杯涤尽浮尘的新绿,恭敬地跪倒在师父座前,奉上茶,低头道:

  “算起来,我拜入师门已经有些时日,居然还没敬过拜师茶,弟子于心有愧。”

  一段难捱的沉默之后,程云开叹了口气,接过茶:“罢了,你先起来。”

  “万丈红尘,谁能全然问心无愧呢。也许往后,你将尝的愧疚,远非一盏茶这样容易。”

  沈喑想了想,却轻笑一声,将沉闷到凝滞的氛围打破:“人言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如果连无愧于心都求不到,那就去他妈的吧。就......活得挺失败呗,失败又如何,最差也就这样了。”

  程云开看着他这个不省心的小徒弟,出了一会儿神,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沈喑这一番话中看出了师祖的影子。

  师祖他老人家当真有远见,那年桃花拥雪,他便枝上抱香死,逍遥去了,省的眼见一个乱糟糟的人世间。

  程云开回想着,那是自己年纪尚小,未曾将整个宗门负在肩上时,便已增许多愁容,倒是现在,层楼误却仙途,他却再难生出愁绪。

  沈喑讲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年师祖变着法地开解那个终日苦闷的自己。

  年少将辞剑上雪,老来白刃不相饶,既然谁都逃不过青山荒冢中一抔黄土掩白骨,成败又如何。

  沈喑适时打断程云开的遐想,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师父,让我下山吧。”

  “好”,一句沧桑的应允传到沈喑耳中,还没来得及欣喜,补充条件也随之而至,“但至少,你要练会扶风剑法的第一式,我才算你无愧于我们师徒一场。”

  不然,你赤条条地拜师而来又无牵挂地下山而去,空着手来什么都没学会就走了,若师门连一行半点的自保之力都不能给你,那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呢?

  程云开也就这点顾虑还放不下,他知道沈喑的情况,知道他根本就没开窍,不知亡魂所憾,所以也没办法借生灵的力,走不上修炼的路。原本觉得,像沈喑这般灵慧的璞玉,毋宁一生碰不到领悟生死的机会,一世不用生杀才算最好。

  然而事到如今,算是逼他一把,也算立个赌注。

  “倘若你能做到,我便许你代表山庄下山试炼,生死不论。算来,山庄也已多年没有出世之人了。”

  “若不能,我还是那句话,山庄定会护你周全。”

  沈喑粗略数了数,忘了是在哪里瞄过一眼,这扶风剑法正是沈喑在剑宗做亲传弟子所授剑招,总共四式:清风朗月,形如飞鹤,饮痛当歌,蹉跎无嗟。

  这名字听着玄乎,练起来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何况自己的丹田空空如也,一滴真气也榨不出来。

  沈喑一脸苦相,向程云开投去一个央求的眼神,妄图讨个饶。

  不料,师父不仅没饶他,还给他指了条路,死路。

  “闲来无事,让段嚣多教教你,他在此道悟性极高。”

第24章

  其实,沈喑这个下山的主意早就顾虑周全,生前身后事,连带这那一道儿的因果,他都自以为安排的明明白白。

  当初,原书的剧情,段嚣之所以黑化,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都是发生在山下。沈喑隐约记得,段嚣下山以后的经历确实狗血又暗黑,要说把人逼疯了也是有可能。

  然而当年他们二人一同下山,就是因为山门覆灭,折花山庄倾满门之力送他俩出逃下山。所以不如他早早地跟山庄撇清关系,这样山庄就不会覆灭,段嚣就能安安稳稳地留在山庄日复一复过着修习的日子,就不会黑化,就不会跟自己发生那样不堪入目的结局,绝对一石二鸟。

  退一万步讲,就算下山以后,一个不小心,轻而易举就死了......死就死吧,他本来就是稀里糊涂穿到这儿的。谁还不是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人世间,又稀里糊涂地走。

  好歹,他还能挽回一个真心待他的山门,和一个好端端的段嚣。

  比起原书的结局,也好上太多。

  书中,段嚣与他同死,却是经历了百般折辱折后,死前被段嚣当做发泄一切的出口,带着满身腥膻的污秽,待到众人破门闯入,就那样衣不蔽体地被段嚣缢死,嘴里还塞着不知道是谁的亵衣。

  紧接着,段嚣刎颈自裁,滚烫的血花儿让他们身上的一切欲盖弥彰,在场的白道众人,哪个宗门都不少,全都看见了他俩的死相,听见了他俩生前那番激烈,以污秽之名涂抹仙门奇录、稗官野史。唉,沈喑以手扶额,大骂一句少儿不宜。

  然而事实证明,以为这样就能掐断根源的话,沈喑还嫩着。

  自打出了参商殿,沈喑那一脸的愁苦就没散过,绝妙的计划鸡飞蛋打就不说了,偏偏还不得发作,谁叫他还得求着段嚣,教他练剑。仇人翻脸变师父,沈喑心里苦,比黄连还苦。

  得,人在屋檐下,求人办事也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

  思忖一番,算着日子也快到中秋了,虽然不知道他这书里有没有中秋节这个概念,沈喑还是去了一趟膳房,借他们的灶和那现成的熟糯米粉,一样一样仔细着,亲手做了莹润软糯的冰皮月饼。

  这东西简单,烤箱都不用。沈喑上辈子活得无聊无趣,倒还有点不被看好的小手艺,喜欢烘焙,现在的他看着眼前的成品,嗯,没白瞎。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就得教人练剑,中秋送礼更方便秋后算账,一样儿也不能落下。

  忙活了半晌,日头西沉,沈喑拎着包好的冰皮月饼回到烟笼栖,推门,没人,桌上的茶具原模原样放着,没动过,段嚣压根没回来过。这黑灯瞎火的能上哪儿去?段嚣他上次夜不归宿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喑摸了摸后脑勺,他早已记不清时日。那天他喝高了,只记得段嚣还是自己乖乖回来睡觉了,甚至还是跟他躺在同一张榻上,倒不嫌弃他一身的酒气,可他连前半夜后半夜回来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晚归的原因。直到第二天酒醒后都晕乎乎的,也就忘了问问他为什么回来的迟一些。

  沈喑随手将那冰皮月饼撂下,百无聊赖地往榻上一躺,毛躁躁地翻了个身,滚来滚去一通乱蹭,把旁边段嚣的铺盖也搅乱,这下才满意。他忽然临时起意,将手伸到段嚣的枕头底下。

  摸了两下之后,懒散的小臂忽然绷直,他一下子坐起来,把枕头掀翻,只见枕头下面就是缎面的褥子,褥子之上除了褶皱什么都没有。

  他刀呢?

  沈喑很早就注意到,段嚣有一把黑铁的开刃匕首,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将这匕首藏在怀里,这匕首虽是凡品,他却宝贝得很。原先都是随身携带形影不离,因着最近一直练剑的缘故,带一把匕首在身上不便施展,段嚣便将它用布抱起来,放在枕头下面。

  之前,几回都是沈喑回来的早,心里好奇段嚣在藏什么东西,便偷偷拿出来看,发现正是那把匕首,打算仔细回忆一下这匕首在原书有什么稀奇之处,也许能帮他想起点线索。恰巧被推门而入的段嚣撞上,沈喑他突然窘迫,做贼心虚一样地将那匕首往枕头下面藏回去。

  段嚣走进前,藏是来不及了,手腕被一把抓住,沈喑立马就卸了力,段嚣另一只手接过被沈喑虚握住的匕首,小心地收进怀里。

  “那个,不好意思,这东西是不是对你挺重要的?”

  沈喑低头嘟哝着,擅自动别人的私物的确有点过分,他得为自己的好奇心道个歉。

  印象里,段嚣只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挑了挑眉无所谓道:

  “重要,”

  “无碍。”

  那个时候,段嚣还是一样的惜字如金,难得他那喜怒无常的性格竟没怪罪自己唐突。

  可是现在,刀没了,段嚣也没了,段嚣最宝贝的刀跟他人一起没了。

  沈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段嚣该不会是白日里受了自己的侮辱,恼羞成怒之下,收拾细软离家出走了吧。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