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的竹马伴读 第176章

作者:岩城太瘦生 标签: 欢喜冤家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放这么多天灯。”

  公仪修察觉不对劲,放下药碗,站起身来,扶着墙,一步一步挪了出去,打开门,一股清清淡淡的、只有他闻得见的墨香,也随之飘进门里。

  公仪修张了张口,忍住咳嗽,声音很小地问了一句:“齐国在对面放天灯?”

  几个侍从都被他吓了一跳,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使臣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几个人要上前扶他,公仪修加重语气:“是不是齐国在对面放天灯?”

  侍从们随口应道:“是是,不知道齐国在做什么,使臣快回去休息吧。”

  公仪修被几个人架着,重新送回房里。

  侍从们把他扶上床,给他盖好毯子,喂他喝完了药,让他早点儿睡,便一同出去了。

  “稍等,我想要……”公仪修连要一个天灯的请求都没来得及提出,他们就离开了。

  他们一起出门去,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众人停下脚步,喊了一声:“殿……殿下……”

  陈宿点点头,坦然受之:“嗯。”

  这是李煦和他之间的约定,李煦贪生怕死,害怕自己属意皇位的几个皇兄派人来刺杀他,陈宿便鼓动着他,让自己作为庆国七皇子,出现在人前。

  七皇子不小心崴了脚,不便行走,所以这阵子总是坐在轮椅上。

  而这几日,七皇子也一改闷头在屋子里的习性,时常出现在人前,侍从们都认得七皇子了。

  陈宿转头,看了一眼满天的孔明灯:“是齐国放的?”

  众人颔首:“是。”

  陈宿又问:“使臣睡下了?”

  “是。”

  陈宿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点了点,他也跟着点了点头:“好。”

  *

  天色渐晚,四寂无声,天灯早已经全部飘远,宋皎和谢沉还在城楼上。

  宋皎盘着腿,坐在城垛上,谢沉还是站在他身边。

  宋皎不说要回去,谢沉也没提,就这样陪他站着。

  宋皎当然不肯回去,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守一夜的,要是太老师给他发消息了,他不能错过;要是太老师真的……

  那就算是他给太老师守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沉伸出手,把手伸进宋皎的手里。

  宋皎回过神,转头看向他,小声道:“我没睡着,就是有点……”

  谢沉握紧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就胜过什么都说了。

  *

  对面城池里,四下无人,公仪修强撑着病体,扶着床柱坐起来。

  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他双手撑着床,坐着缓了一会儿,才在黑暗之中,熟练地穿上鞋、披上衣裳。

  他扶着墙向前,在黑暗中如履平地,又在桌上摸到了烛台和火折子。

  他和宋皎约定的是用天灯,可是他现在找不到天灯,没有人把一个老头子的请求放在心上。

  为了快点给宋皎传消息,他只能把最大的那支蜡烛拔下来,和火折子一起,藏在怀里,然后步履蹒跚地出了门。

  他才跨过门槛一步,便有一个人扶住了他的手臂:“使臣。”

  不是伺候他的那几个侍从,公仪修认得他们的声音,他们也不会大晚上的在门外守夜。

  公仪修顿了顿,问道:“请问阁下是?”

  陈宿坐在轮椅上,笑了一下:“一个巡夜的侍从而已。”

  公仪修没有说话,陈宿又问:“这么晚了,使臣这是要去哪里?”

  “在屋子里躺得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那我扶使臣出去。”陈宿扶着轮椅扶手,支起身子,扶住他,“使臣请。”

  陈宿竭力维持身体的平稳,扶着公仪修走出院子,又走出他们落脚的府邸。

  他说:“使臣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扶使臣去就是了,我嘴巴很严,不会同其他人说的。”

  公仪修当然不信他,他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鼻子和耳朵还管用。

  这个人他有点印象,好像他病的这几日,这人来看过他,旁人都喊他七皇子。

  七皇子,可是他分明记得,七皇子不是这样的。

  李煦身上带着一股苦涩的气味,说话声音又尖又细,这个人显然不是七皇子。

  说起来,他也只见过七皇子一面,还是在齐国,也是他病倒的时候。

  后来七皇子就闭门不出,他知道,七皇子应该是害怕被刺杀。

  可是这个人……

  病中的公仪修有点想不明白,或许是李煦找了个人帮他挡刀,或许是他记错了。

  他不想管这些事情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到城楼上,给宋皎传消息、报平安,让他不要担心,也不要乱了阵脚。

  公仪修让陈宿留在城墙下面,自己怀揣着蜡烛和火折子,一步一步,走上城楼。

  他看不见,心心念念着宋皎,也听不见、闻不见。

  陈宿就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两三个台阶的距离。

  *

  齐国城楼上,谢沉不经意间一抬眼,忽然看见对面城楼上隐约传来火光。

  谢沉道:“卯卯,前面。”

  隔着滚滚河流,一点星火,明明灭灭。

  宋皎也看见了。

  他站起来,再确定了一眼,摸了摸身上,没有找到火折子。

  谢沉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支火把,递到他手里。

  于是宋皎拿着火把,站到城墙上,举起火把。

  对面的人也举起蜡烛,蜡烛很快就被风吹灭,于是公仪修一次又一次地用火折子把它点起来。

  他看不见,也不能确定宋皎有没有看见,他只能尽可能把蜡烛举得久一些,烛泪滚到手上也不在乎。

  这样宋皎能看见的概率大一些。

  忽然,有个人把他手里的蜡烛拿走,换了一个其他什么东西给他。

  “火把。”那人说。

  公仪修隐约看见一点亮光,伸手去摸,触碰到一点热气,才能确定是火把。

  他高举起火把,夜风吹在面上,吹乱他花白的头发。

  与他相对应的,宋皎就在对面的城楼上,和他一样,高举火把。

  风灌满两人的袍袖,一老一小,被吹乱的头发或花白或乌黑,面庞或年老或稚嫩,却都是一样坚定的神色。

  四五辈,相隔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后辈文人何其有幸,能够在现实当中,而不是在书上,见到即将跨越一个朝代的前辈。

  城墙之上,就像是书中传播星火点点,那星火从公仪修手上,最终被传到宋皎手里。

  乱世之中,一卷明灯。

  *

  确认太老师安然无恙,宋皎也就放心了。

  而挂在庆国城楼上的白布,第二天一早天亮时,就发现被人摘下来了。

  应该是庆国的计策。

  宋皎听从太老师走的时候的嘱咐,没有自乱阵脚、轻举妄动,这才逃过一劫。

  庆国那边,当然闹得不安宁。

  陈宿端坐在桌前,批阅奏章,侍从将饭菜端进来,放在桌上,他连眼睛都不太,挥了挥手,就让他们下去。

  侍从们轻手轻脚地离开,把门给关上。

  门扇关上之后,李煦才从里间走出来。

  他毫不客气地坐到饭桌前,开始吃饭。

  陈宿叩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殿下,城门前的白布是不是你吩咐的?”

  李煦拿着筷子,翻拣着盘子里的菜色,满不在乎道:“嗯。”

  陈宿强自忍耐:“殿下,我说过了,现在还不能动宋皎。”

  “我没动他啊,就吓唬他一下。”

  “李煦!”

  陈宿猛地站起来,将椅子都带翻,李煦顿了一下,丢下筷子,站起来。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是想杀他,可他不是没过来嘛?你怎么回事?”

  陈宿捏紧拳头,额上青筋暴起,几回喘息过后,竟然恢复了平静。

  可是李煦还在喋喋不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谁才是七皇子?你是不是在护着宋皎?”

  陈宿扭头看向一边,看见挂在墙上的长剑。

  凝视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淡淡道:“因为宋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已经害过他两次了,我不想再有第三次。”

  李煦嗤笑一声:“省省吧,你都投庆国了,还在这儿装什么高风亮节?你现在回去,宋皎会让你做殿下吗?都投‘敌’了,就好好做事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要是真听宋皎的,你会把谢家二夫人害到流产?别又当又立的。”

  陈宿竭力忍耐,拂袖离开。

  李煦想了想,走到桌边,随手拽了一张纸,写了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