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谷幽
平时面无表情的时候,他的眼神看上去就总让人觉得随时会将人抓起来暴揍,更别说是此时此刻, 这也就是手上没刀, 若是来上一把, 景安毫不怀疑郁詹下一刻就会将自己剁成肉酱。
再结合之前和时故的对话, 他看向这师徒二人,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作为一个在景秀那么个人渣身边,都能将嘉名传遍天下的人, 景安的眼力劲自是不用多说,当即就找了个理由告辞离去,于是乎, 房间立刻空荡了下来。
而他一走,郁詹立刻就别别扭扭地想要发问。
偏偏这人还不直言, 弯来绕去好半晌都说不到重点, 也不知是在矜持个什么东西,时故又是个不解风情的, 完全听不出来郁詹的暗示, 最终,郁詹也就只能直言, 酸溜溜道:“他来做什么?”
“景安来找我下棋。”
时故倒是坦荡, 一听他发问想也没想就开口说道, 一边解释着, 一边还抬起手,将郁詹垮下的脸扯了上去。
“景安是客人, 你这样, 不好。”
脸上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时故认真开口,试图给郁詹摆出一个笑脸。
小的时候,妈妈曾经教导过时故,对待客人要礼貌耐心。
虽然,儿时也从来没有来过客人。
手下的肌肤滑嫩得紧,时故没忍住,又轻轻捏了捏。
说来也是稀奇,别看郁詹看上去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这浑身上下又白净又细腻,光论肤质的话,道一句肤若凝脂也毫不夸张。
当然,时故一点也不比他差就是了。
大半夜来做客的客人?
将时故不安分的手抓在了掌心,郁詹十分嗤之以鼻,对景安提起了高度的警惕的同时,甚至还在心中气愤与范宏胤的无用,追个人都追不到手,现在还来招惹他家的。
不过他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来,对于现在的时故而言,有一个偶尔说说话的朋友其实是一件好事,至少现下的时故比起之前,肉眼可见的变得活泼了一点。
只是……
“他不会每天都要过来吧?”
危险地眯了眯眼,郁詹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太友善。
“两三天来一次。”
方才的触感不见了,时故乖乖让郁詹握着自己,嘟囔着回答了他的问题,有些漫不经心。
“来这么勤?就为了下俩破棋?”
郁詹有些鄙夷,拉着时故坐下,同时大手一挥,眼不见为净地桌上的棋盘统统收了起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并打开储物袋,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很快,就将桌面堆得满满。
时故眼睛亮了亮,却见桌上摆的,满满的都是些他爱吃的东西。
糖葫芦、荔枝膏、桂花糕、蜜饯,甚至还有酱牛排和羊舌签。
见状,郁詹眼中立刻露出得意。
下棋算什么,投其所好,才是正道。
不过时故却没有立刻动筷,而是在郁詹身上轻轻一点,随后,一道细腻的灵力自他指尖流转而出,将郁詹半湿的衣服瞬间烘干。
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郁詹抬眸,对上了时故亮晶晶的,带着些惊喜与期待的眼。
郁詹没有辜负时故的期待,摸了摸时故的头,夸赞道:“很棒。”
时故弯了弯眼。
别看这似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术法,但对于时故这种体内灵力多到爆炸的人来说,能将衣服烘干而不是把郁詹连人带着服饰一块撕了碎末,着实是一种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因此这些时日以来,郁詹除了忙自己的事情以外,只要有一点空闲,就会教时故一些技巧与术法,时故是个聪明的,学的速度很快,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灵力的掌握度就差不多已然达到了普通分神期的水平。
诚然对于一个大乘期而言,只有分神期的控制度还是远远不够,但至少,现在的时故不至于再像当初宗派大比那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凝水诀就把对手打到五脏移位险些毙命的程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时故的幻听幻视已经好了许多,只要不是有人当着面拿刀冲着时故捅,几乎不会有发病的征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郁詹摸了摸时故的头,道:“明天带你出去一趟。”
“出门?”
时故眨眨眼,面上带了些许迷惑。
郁詹的事情忙完了?
“本来……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把你带过去的。”郁詹撑着脸,专注地看着时故吃糖葫芦的样子,莹润的糖渍粘在他的嘴角,亮晶晶的,看上去就很甜的样子。
“那为什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时故侧头问他。
郁詹显而易见地停顿了一会。
桌上的食物渐渐变少,时故没有催他,慢吞吞但不带停顿地吃着。
可郁詹却迟迟没有应答,而是话音一转,道:“我记得你小的时候,饭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怎么现在大了这么多?”
时故动作不停,嘴里有些含混不清:“也没什么。”
他习惯性地探出了头,郁詹心领神会,掏出手帕擦了擦时故的嘴。
这是这几个月相处养出来的习性,郁詹喜欢这种照顾时故的感觉,时故享受起来,也是异常地自然。
郁詹眼里露出一点笑意。
只是下一刻,时故的话就让他眼中笑意一凝。
“就是之前做实验的时候,他们发现我生命力很强,就想试试看我能保持多久不吃饭。”时故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过去的那些事情。
只除了提到父母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躲避与抗拒。
可郁詹显然无法做到像他这般,放在桌上的拳头一紧。
时故是大乘期,这意味着他就算是一辈子不吃饭,除了会饿得发疯以外,其实也并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情。
郁詹不敢想象,这种情况下,时故会被饿上多久。
手背传来暖暖的温度,是时故覆了上来,郁詹垂眸看了一眼二人交叠的手,刚想说话,下一刻,时故却忽然倾身。
——那是几乎整个人都贴上来的姿势,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落在脸上,郁詹整个人都僵住了,莫名地开始紧张。
“景安告诉我,恋人是会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时故认认真真开口,那双极黑的眼睛中映满了郁詹的倒影,好像将他整个人都装了进去,满满当当,容不下其他。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我们做恋人好不好?”
轰隆——!
话音落下,雷声炸裂响起,不知是之前的雨没下完,还是上天发出了抗议。
但时故没管那雷声,只盯着眼前的人。
郁詹好像呆住了,许久许久,才张了张口。
“……”
时故:“你说什么?”
“你知道……恋人是什么意思吗?”
时故顿了下。
他是真的在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而经过长时间思索后,时故道:“是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
淡淡的香味融入风里,很清爽,又有些微微的苦涩。
这是前段时间,郁詹身上常伴的熏香味,时故很喜欢这个味道,只是之后时故由于要时常使用阎罗香助眠,怕药性相冲,郁詹才停了没用。
现下时故不做噩梦了,这熏香倒是又开始用上了。
太早了。
郁詹想。
现在的他,根本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一辈子。
“如果。”带着些许试探,郁詹轻声开口。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怎么办?”
“那你还会回来吗?”
惊雷闪过,照亮了并排而坐的二人的容颜,也映入了时故那双极深的眸子,这让他此刻看上去,尤其地捉摸不透。
“……如果不会呢?”
狂风呼啸而起,打破了死一般的安静。
二人却是久久对视,始终没有人再置一词。
郁詹忽然站起了身。
雨又一次落下,将木屋打得噼啪作响,郁詹沉默地将时故一把抱起,又珍而重之地放到了床上。
“今晚雨大,盖好被子,乖乖睡觉。”
长长的头发垂落在床外,郁詹轻轻将它们归拢,又把时故用被子里里外外细细裹好,才转过身,准备冒着雨离开。
只是刚一踏入雨幕,一道无形的灵力就出现在郁詹的上空,挡住了所有的降下来的雨水。
脚步一顿,泥水伴着他的停顿晕开一道涟漪,但他到底是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了不远处,属于他自己的那个小竹屋。
临走之际,还没忘帮时故关上了门。
时故抱着被子,默默收回了施术的手,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郁詹的背影,一直到彻底消失无际,也没有收回的意思。
很长一段时间,屋中除了一片安静以外,没有任何旁的动静。
而终于,不知是多久以后,时故才稍微地动了一动。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的话……”呢喃着重复着郁詹方才的问题,时故将手中薄被拽得死紧。
“那我就去找那个让你离开的人。”
烛光被风吹得飘忽不定,时故眼眸低垂,眼中,一种晦暗不明的情绪慢慢扩散开来,阴冷、偏执、疯狂、寒气四溢。
“找到他,然后……”
“剁了他。”
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而此刻的时故,看上去比任何的狂风都要让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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