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来自疯人院 第80章

　　这位医师乃是当时所有医修中修为最高的一位, 同时也是少数的，有过治疗精神上疾病经验的一位, 而对于时故的病情，他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很多时候, 我们会觉得病人发病时仿佛变了一个人, 但其实, 刨去无法抑制情绪这一点, 发病的那一面往往也是他本性的一部分，只是平日深藏心底，秘不示人罢了。”

　　那个时候范宏胤并未在意这位医师的话, 而现在, 范宏胤瞳孔骤缩, 连呼吸都仿佛被彻底冻住, 咬着牙才忍住了大腿的哆嗦，艰难地看着时故。

　　别看范宏胤现下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但论见识，他比之现下大部分的所谓前辈高人都高出了不知凡几，甚至于便是太上长老级别的合体期，他也见过不下五个。

　　其间，要说最让范宏胤感觉到压力的，非郁詹他爹郁穆莫属。

　　郁穆有多强，这个自然不用多说，合体期大圆满，比之大乘也只稍稍地低了一个境界。

　　可就算是当初全盛时期的郁穆，也断没有时故此刻的威势。

　　这就是大乘的实力吗？

　　一个眼神，就让人心惊胆战。

　　空气一片寂静，范宏胤鬓边不自觉地渗出汗水。

　　而在范宏胤注意不到的地方，点点若有若无的灰自时故眼中升腾而起。

　　这是郁詹的朋友。

　　时故淡淡地想。

　　郁詹的朋友……不能随便灭口。

　　随后，他顿了顿，灰色渐渐褪去，一瞬间好像又恢复到了那个小白羊的状态，而伴随着压力的骤然消失，满头大汗的范宏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时故默默听着他狼狈喘气的声音，却只垂着眸，一声不吭。

　　好半晌，范宏胤总算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正要开口，时故的一句话，又让他瞬间惊疑不定。

　　“你不也不是九晟墟的？”

　　范宏胤猛地抬头，却见时故静静看着前方，面色平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轻而易举地道出了范宏胤深藏的秘密。

　　其实时故对范宏胤的印象一直都算不错，可是现在，他觉得范宏胤很讨厌，非常非常的讨厌。

　　尽管心里清楚，这份讨厌更多的是由于身份被揭穿的恼羞成怒，但时故还是看他极其极其地不顺眼。

　　“你是人和妖的混血，却采用了某种手段，强行剥除了妖族的血脉。”

　　“这种剥除血脉的方法不会损失你原本妖族漫长的寿命，只是让你灵力尽失，像一个普通凡人，却又比普通凡人抗揍一点，所以上次我没有一剑把你捅死。”

　　“另外，你以前说过，你来自浔县。”

　　时故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

　　别看时故每次进学必定犯困，但凡是课上讲过的，他基本都记得清晰。

　　其间，天凤墟的势力分布，也是课堂内容的一项。

　　“郁詹不会跟弱者合作，你又能承受得了血脉强行剥离而活到如今，浔县又是白凤一族的地盘。”

　　时故看向范宏胤，语气无波无澜：“你是妖王白鸿风的后代。”

　　范宏胤半晌无言。

　　认识时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时故说这么多话。

　　只是这话的内容，却多少有些扎心。

　　“……郁詹到底是有多眼瞎，才会觉得你是个小白羊。”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良久，范宏胤才苦笑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否认。

　　时故听到了他的话，目光依旧不变。

　　本来，他就没有说过自己是小白羊。

　　范宏胤却似乎陷入了回忆，笑了笑，道：“确切的说，我不是他的后代，只是他一个实验品。”

　　“都说杂种天赋强，你知道的吧。”

　　“当年，白鸿风为了培养势力，一口气抓了数百个人族女修，二十年时间，生了上千个后代，不过可惜，最后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就我一个。”

　　他语气颇为嘲讽，末了还看向了时故，却发现时故垂着头，压根没有听他说话的内容。

　　范宏胤：“……”

　　得，他算是看明白了，人家对他的身世没有一点兴趣。

　　范宏胤猜得没错，时故完全没有心思听他多说。

　　范宏胤是怎么看出来的？

　　内心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填满，时故面上不动声色，习惯性揪着衣角的手却暴露了内心的忐忑。

　　范宏胤知道他的来历，那……郁詹也知道了吗？

　　郁詹若是知道，会怎么想？

　　会像接受他的病情一样接受这件事吗？

　　还是会觉得自己一直都在骗他？

　　而如果他不接受，自己又该怎么办？

　　可以把他抓起来，一直放在自己身边吗？

　　不、不行。

　　被关起来的感觉很痛苦，郁詹一定不会开心。

　　眸色忽深忽淡，时故的心也跟眸色一样混乱，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郁詹的想法已经如此让他在意。

　　但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刻，范宏胤便打断了他的侥幸。

　　“郁詹早就知道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不是我泄密的。”

　　眼见着方才的压力再一次出现，范宏胤赶忙摆手，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

　　随后，范宏胤又叹了口气：“你以为，四墟大陆为什么数千年来一个大乘期都没有？”

　　“九晟天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是他。

　　时故已经听到过无数次这个人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使的什么手段，但他也的的确确让整个大陆的人都永远冲不破大乘的境界，所以我在知道你修为的时候就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郁詹……他肯定更清楚。”

　　犹豫了一下，范宏胤又道：“所以你是大乘期这件事，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九晟天尊发现，那个人，他简直就不是人。”

　　“我要同你说的也是这个，郁詹的娘亲……其实是死在九晟天尊手下。”

　　时故反应了好一会。

　　随后，他猛地抬起了头。

　　他面上情绪总是很少，此刻却显露出了完全无法掩饰的震惊。

　　九晟天尊……杀了自己的亲女儿？！

　　“难以置信吧？其实我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这事是发生在九晟天尊身上的，倒也不算奇怪。”

　　“他修的是无情道，还没坐上天尊之位的时候，就出了名的为了变强不择手段……这些你在九晟墟根本打探不到，因为凡是对他不好的声音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清的干干净净。”

　　“甚至郁詹他娘，都只是这个人为了修炼而人为制造出来的，生下来之后连天尊的面都没怎么见过，知道的她是天尊的女儿，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个九光殿的侍女。”

　　“啪”一声折扇合上的声音，在一片安静的街道显得无比清晰，范宏胤嘲讽一笑，随后才继续开口。

　　“你别看我平时跟郁詹打成一片，其实啊，我大了他一百多岁，若是凡人，做他祖宗都够了，只可惜我虽然想把他当儿子看，他却只想把我当孙子，渐渐的，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再怎么说，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也算是了解，郁詹这个人……其实很敏感，也很偏激。”

　　“他很幸运，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父母把他保护得很好，以至于虽然是个杂种，却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冷眼。”

　　“但他也很不幸，因为父母没有办法一直护着他，这让他在父母出事过后，变本加厉地遭受到来自外界的欺辱……这其实比一开始就不幸还要让人无法承受，因为拥有后又失去，比从未拥有要痛苦得多。”

　　范宏胤的声音其实还算温和，但时故却听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他有些迷茫地摸了下自己的胸口。

　　而范宏胤的讲述还在继续。

　　“你能想象一个才六岁的，鸡都没杀过的小孩，一边哭，一边杀了数十个远强于他的成人吗？”

　　时故呐呐。

　　而不等时故回答，范宏胤就自发地给出了答案。

　　“我见过，因此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郁詹绝非池中之物。”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那一年，郁詹亲眼看着他娘出事，他爹重伤逃走，从此只能阴沟中的老鼠一般躲在十方墟，之后，我就再没见他轻松过一时片刻……哦对，九天秘境其实是郁穆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时故木然点头。

　　“郁穆将九天秘境的密匙给了郁詹，现在的秘境说是郁詹自己的，其实也差不离，那可是九天秘境，多少人八辈子都求不来一个进去的机会？”

　　“只是，因为真正的传承并不是郁詹，他想要进去一次其实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范宏胤说到这里，还肉疼地捂着胸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替郁詹心疼。

　　“可郁詹却宁愿放弃其内的机缘，把堂堂九天秘境当作一个诱饵，只为了挑起一场人与魔的争斗，而类似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计划，郁詹还在天凤墟、苍焰墟甚至是十方墟都统统来了一次，好几次都差点死在自己的计划里。”

　　“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个疯子。”

　　“但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他想报仇，想矫正这个已经扭曲了的世界，尽管我并不清楚他搅乱世间和他报仇间有什么关联，但若我所料不差，这应当和九晟天尊那一手遮天的法则有关。”

　　时故愣愣地张了张嘴。

　　他知道郁詹的过去一定很苦很难，却从未想过，居然艰难至此。

　　而这些事情，郁詹连一星半点都没有跟他透露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良久，时故才轻声道。

　　范宏胤沉默。

　　这沉默让时故觉得不安，于是他抬头望去，却发现范宏胤的表情变得异常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