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墙上的少爷
那是一只没比文具盒大多少的方铁盒,像是之前用来装糖果的盒子,里面是一颗颗指节粗细的塑料胶囊。
薛羽把胶囊一个个拧开,里面的纸条在他面前排成一排。
全是空白的。
薛羽坐在树下静静看了那些纸条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破绽。
自己已经小学毕业十来年,这只铁盒就算有幸能在那么多次学校破土动工中遗留下来,也早该被埋得更深,且锈得厉害。
可这铁盒半新不旧,半点没有被时光侵蚀过的痕迹,更像是背景故事中某种刻板的定义。
是“薛羽”这个人人设中的一笔。
在别人为他规划的“前世”中,可能写过这么一句话:薛羽小学毕业时,和几个相好的小伙伴一起写了时空胶囊,就埋在操场头起第二棵大树树下,风雨飘摇那么多年,都没被别人发现。
可定义终归是定义,一笔带过的背景不用考虑合理性,亦不用讲究细节。
比如没有锈蚀的铁盒,比如空空如也的纸条。
这是别人为他描绘而出的“前世”,如果薛羽继续在这个时空寻找,一定还能找到更多类似的破绽。
恍恍惚惚间,薛羽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
如果他是没有前世的,那么他是谁呢?
-
薛羽在树下坐到天都黑透,这才想起来要回家。
下地铁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没吃饭,但也不怎么觉得饿。
他梦游一般走回家,在楼底下突然吓清醒了。
“师父!”薛羽猛然察觉不对,赶忙改口道,“不是——老大!”
岑殊从景观树的阴影中缓慢走出来,路灯的点光将他的面容切割得有些凌厉。
他只穿着衬衫,腰肢显得尤为劲瘦,领带松垮,外套搭在臂弯里,整个人带着一种黄昏般的暮气。
“老大,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啊?”薛羽结结巴巴道,“这都快,快十点了。”
岑殊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看了他一会儿,低低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薛羽:妈的,这台词不对劲。
薛羽:“请请请!”不认识的父母,被操控的童年,这一整个周末都过得很玄幻,于是岑殊在他家楼下等他的事情相比之下就不那么玄幻了。
两人进了家门,薛羽踢掉鞋子,一边懵着脑袋碎碎念,一边从鞋柜里给他扒拉新拖鞋。
“……我这边一般也没什么客人,这双是我爸之前来得时候穿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老大?”
薛羽抬起头,看见岑殊并没有跟着他进来,依旧站在玄关处,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段时间对方经常用这种眼神向他望过来,远远的,好像在看一株被玻璃罩子罩起来的玫瑰花。
薛羽站直身子疑惑道:“老大?”
没有任何预兆的,岑殊一步跨来抱住了他。
“我很想你,”岑殊折下脖子,在他颈窝里呢喃道,“我很想你。”
熟悉冷香扑面,这人的怀抱滚烫,几乎把他抱痛了。
灼人气息落在薛羽颈根,酥麻感两处开花,一路麻去后脑勺,一路麻去脊骨梢儿。
“啊啊不要用这张脸说这种话啊!”薛羽崩溃道,“而且咱们不是只有两天没见面而已吗?!”
岑殊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紧紧抱着他。
周围场景不知何时开始扭曲变幻,就连面前岑殊的样子也开始变化。
那头漆黑如瀑的长发偶尔会出现在他颊边,身上衣服也在衬衫与长袍间无序变化。
岑殊忽然轻轻推了他一下,两人向后跌落在一片如云团般的柔软里。
四周漆黑一片,光线不知从哪来的,可薛羽却能将两人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他们自己就能发光似的。
岑殊自上而下笼罩着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两人贴得很紧,凉丝丝的鼻尖轻轻碰了碰薛羽红透的耳垂,低沉的声音仿佛压抑了很久,从喉咙深处落入身下人的耳郭。
“我很想你……”他气声说道。
——是梦吧是梦吧!
薛羽在内心尖叫,我就说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财富密码说好写前世今生三加二的,但是拖着拖着拖到剧情正好走到了这里【。
让上本垒插个队,财富密码内容应该是下章内容的那什么,前一段说好的三加二等本垒这个写完。
第99章 099
识海内一片漆黑,岑殊元婴小人的双手陷在其中唯一的光团里,轻巧地揉捏着他。
那手指似乎带着一种特殊的力量,宛若一位捏泥人的老匠,将手中的光团塑出肌肉与骨骼。
萤石在脱落前偷偷藏起了薛羽的一缕神识,岑殊将这缕神识取出来,重新放回他空空荡荡的灵府,以此为种子重新为他蕴养元婴。
于是小小的火种在漆黑识海中一天天长大,又由岑殊亲自为他一点点塑出人形。
天天月月、岁岁年年。
元婴与肉身别无二致,他指纹擦过掌下新生的肌理时,仿佛还能荡漾出一种奇妙的共鸣。
已隐隐显出人形的光团似乎羞于承受这些触碰,晃晃悠悠发起抖来。
周围的光晕毛刺刺一般炸开,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像只窝在主人手中逃避洗澡的猫猫。
元婴小人微微敞开双臂,将自己陷进光团里。
-
薛羽被岑殊紧紧压着,甚至觉得自己能够从对方的怀抱中,感觉到某种无须言说的情绪。
在某个瞬间,岑殊好像不存在了。
而对方的怀抱则变为几近令人窒息的潮水,他被这样汹涌的潮水包裹摇晃着,一浪接着一浪拍上了岸。
周围扭曲变幻的玄关墙壁缓缓暗去,他在恍惚中从水中上浮、浮出梦境,挣扎着重新睁开了眼睛。
久违的真实感如约而至,夜明珠温和的光亮刺破黑暗,让薛羽久未感光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岑殊似乎感受到他的变化,额头从他眉心离开,微微撤远了些。
那双近漆黑的瞳仁近在咫尺,在与眼前人的对视中燃起一种奇异的光。
薛羽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还有些茫然:“……这也是在做梦吗?”
这话由薛羽来问实在有些没良心。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他睡得昏天黑地,哪里又知道岑殊将他的元婴重塑出来,花了近二百年。
如果这是美梦,也该由岑殊来做才对。
“不是,”他又贴过去,抵着面前人的鼻尖说道,“你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与之前梦里那个岑殊说的“我很想你”一样,压抑了很多薛羽听不太懂的情绪。
这句话异常熟悉,就好似这是一个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清晨,薛羽只是在岑殊怀中睡醒了,后者垂头望着他,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晨起问候。
如梦似幻的感觉终于如潮水般褪去,湿漉漉的沙滩上只留着一道道海浪曾到来过的痕迹。
那似真似假的前世在薛羽的脑海中蓦然遥远起来,再回忆时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看不真切。
只是这个梦好像格外地长,薛羽睡醒时甚至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一时之间他也忘了自己本来是死了,与小boss中门对狙两败俱伤,以至他元婴破碎、神识消散。
用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解释就是变成植物人了。
他只以为自己是睡了个懒觉。
薛羽醒盹儿一般呆滞几秒,带着些鼻音地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很久。”岑殊顿了顿,强调般重复了一遍,“很久。”
薛羽在其中听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好像一段长长的旅途走到了尽头,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于是岑殊便停憩在他心口,好像远远地告别了寂寞。
殿中安静极了,薛羽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两人侧躺在床榻上,因此岑殊扣着他的后脑靠近的时候,压迫感并没有梦里那样重。
薛羽不知是不是被梦中的那人影响了,在对方唇锋与他相触的时候鬼使神差开了口:“我……”
唇瓣阖动间,带着冷香的呼吸被他含浸唇齿间。
“我……我很想你。”
那种如有实质的思念在句子脱口而出后才姗姗来迟。薛羽发现自己其实真的挺想岑殊的。
在那不知来历不辨真假的梦境中,他一边很想去亲亲那个面容熟悉的故人,一边又疯狂阻止自己:你在想什么!这是你金主亲了会丢饭碗的!
——可是真的好像亲一亲啊。
薛羽不记得之前自己的老大是不是长着岑殊的样子了,又或者说已经不记得前世任何具体的人。
而其中唯有那种愿想愈发真实。
每当办公室里那只美短跳上岑殊膝头翘尾巴撒娇的时候,薛羽都很想冲上去把它赶走。
这明明是他的位置啊。
他才是岑殊的猫啊。
那些抚|摸本该是他的,亲吻也要是他的,当它们落向薛羽时,真实感也一并而至。
是岑殊将他救醒,亦是岑殊将他从这样虚无的梦境中带出来。
他看向岑殊的眼睛在夜明珠辉光中亮晶晶的,语气里不知为何带着一种天真的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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