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年上支棱起来 第24章

作者:西墙上的少爷 标签: 萌宠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戾气嘶叫着肆意切割冲撞,将岑殊本就漫布暗伤的灵府撞出道道裂痕。

  丝丝缕缕的黑红光芒从裂口缝隙中透了出来,十分妖异。

  岑殊的旧疾发作了。

  他本可以当即瞬移回天衍宗闭关室,但逍遥谷上空自带禁制,去别人家作客,把人家的防盗门拆了总是不太合适,因此岑殊只好勉强待在谷里。

  岑殊的身体维持一个入定的姿势僵坐在茅草屋内,本来平静的护体灵气此时却变得十分不稳定,像个一戳就炸的河豚一般,向外竖起根根此消彼长的尖刺。

  灵府之于修士,相当于平时大家所说的“脑海”。

  此时岑殊的灵府被戾气切割,片片皲裂,就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将人的天灵盖翘开,用打蛋器搅和内里脆弱软嫩的脑花,动静之大,甚至连颅骨都搅裂了。

  他双目紧闭面白如纸,俊朗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细密汗珠顺他鬓角蜿蜒而下,叫人知道他此时此刻正在遭遇怎样卓绝的痛苦。

  岑殊已完全关闭自己的对外的感知,一心一意自己护住自己灵府。

  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

  虽说他肉/体周身还有灵气护着,但若是遇到修为比他更深厚——这样的人很少;或是不惧他灵力威压的——那八成只剩下薛羽一个,就算对方拿着毛笔,在岑殊脸颊上画十八个王八,他此时也是没法察觉到的。

  岑殊内视自己的脏腑经脉,元婴小人正飘浮在自己灵府上空,静静睥睨着下首黑雾纵横、血海翻涌,震耳凄厉的嘶鸣声响彻灵府。

  这数百年来,岑殊的灵府内便一直是这个鬼样子。

  他的元婴凝得跟本尊一样,连眼睑上下的长长睫毛也纤毫不差,就算脚下残破不堪的是他自己的灵府,那血光亦将其身上的白袍映成暗红色,元婴小人的表情依旧无悲无喜,与本尊一般无二。

  就好像岑殊对于这样的疼痛已经非常习惯。

  戾气,是悠长岁月中,世间万物的负面情绪沉淀而生出的副产物,就跟山风吹拂、溪水流淌一样,本没有灵智一说。

  岑殊已跟这侵入他灵府的不速之客斗了整整八百年,彼此间都非常熟识,这八百年间岑殊定时闭关压制戾气,他们便一直处于互相僵持的状态,谁都奈何不了谁。

  可这回岑殊为了接应颜方毓提前数天出关,草草压制的戾气本就时常处于蠢蠢欲动的状态,再加上他在峡壁山洞内,为自己小徒弟挡的那道剑气——剑宗长老早已到了半步剑体的境界,一出手便森冷剑意便迎面而来,哪有那么好挡?

  再加上那剑老是个铁制的实心眼子,岑殊当时故意将那股混杂剑意的剑气拨给近旁那些剑宗弟子,还并未擅自加上自己的灵力压迫,那四五个剑宗弟子便已承受不来,纷纷吐血,可见他下手有多没轻重。

  这一招要是打在自己小徒弟身上,就算他体质有异,是个闭死壳的牡蛎,天生剑体的护身剑气都打不透他,也得在剑尊凌厉的剑意下被碾成带壳的牡蛎泥。

  岑殊是不可能让徒弟在自己面前被碾成泥的,于情于理,他都得帮人挡一挡。

  一想到自己小徒弟,本来还在提力压制戾气的岑殊竟甚是少见地,走了个神。

  彼时岑殊从漫天血雨中重生,时轨倒转,回到他什么都未失去的时候。

  身为天衍宗辈分最大的祖宗,岑殊是这世间与天机最为接近的一个,见得多了,懂得多了,才自知人力之渺小,根本无法与浩浩天威相抗衡。

  他本打算自甘囹圄,为保全自己的师门与亲信,往后余生都守在天衍宗的方寸之地,不去争取什么,也不参与天机定好的世间事。

  可岑殊没想到,他还是往外踏了一步。

  就这一小步,使他此后的命途都与上辈子有了偏差。

  他本是为了雪豹出山的,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本来很是看不上的这个小徒弟。

  这事还得从前几日岑殊随手给小徒弟卜的那几卦说起。

  说敬畏也好,说懦弱也罢,他自重生后便不打算再对天机有所试探,因此就算非要卜卦,也卜的是最安全不过的是否应。

  岑殊在收小徒弟入门时曾卜过四卦,在卜到最后一个“是否会对雪雉羽做出不利之事”时,出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三连“否”的卦象。

  他当时便颇觉奇异,但未深究,却没想到这样特殊的卦象,他还能在小徒弟身上算出第二次。

  当日无名峰大殿里因果线缭绕,雪豹跟小徒弟之间的因果重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岑殊来说,这便是非要卜卦不可的情况。

  岑殊第一卦便直接算问:“雪雉羽跟薛羽是否为血亲?”

  杯中茶水晃晃荡荡,得出一个足以让岑殊都有点自我怀疑的结论。

  ——“非是非否”

  是否应作为天衍宗的开蒙卦,就是因为它足够简单,答案只有“是”“否”,或算不出这三种。

  所以这离谱的“非是非否”是什么意思?

  怎么一沾着他的小徒弟,卜出的卦象都奇奇怪怪的?

  岑殊又像上次那样重卜了一遍,依旧是“非是非否”的结果。

  是否应不像颜方毓平时扇扇子卜算的格物应,没法直接问出两者是什么关系,岑殊只好曲折问出第二个问题。

  “薛羽跟雪麟是否为血亲?”

  这回卦象很正常。

  ——“否”

  岑殊略略放下心来。

  果然不是他有问题,是他的小徒弟有问题。

  修为到了祖宗这个境地,对自己有所怀疑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情,特别是对天衍宗弟子来说,非常影响心境。

  接下来岑殊也没了细致卜卦的心情,只随手算着自己面前这漂亮伶俐的小兽修,嘴巴里那些情真意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在说谎。

  结果倒很出乎岑殊意料,自己小徒弟说的竟大多是真的。

  他真是在天衍宗大雪山出生,之后天生地养,不知父母家人是谁。

  他跟雪雉羽的卦象为“非是非否”,但看那重到不行的因果,岑殊便默认他跟自己的坐骑雪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其中血缘占几何尚不明朗。

  但小徒弟又跟雪麟——也就是雪雉羽的父亲,不是血亲,岑殊猜测,那么他也有可能跟小雪豹是同母异父的关系。

  远在江南给老婆守墓的雪麟打了个喷嚏,对自己前主人怀疑他头上有顶绿帽的事毫不知情。

  当夜岑殊没有闭关,而是梳着自己小豹崽的毛思索了一整夜。

  自己小徒弟跟雪豹有如此关系,可他却可以化形,这样想来,雪雉羽应是也能够化形的,只是他以前疏于关心这个。

  岑殊看着掌下睡得呼噜呼噜的小雪豹想着,其实这样当一只雪豹也很好,在自己的庇护下,他可以整日无忧无虑,又何必辛苦修炼,化出人形呢?

  但岑殊又想,豹崽现在这样纯真机灵,只是因为他去的及时,雪麟还没给自己呆头愣脑的小豹子输出什么奇怪的思想,他并不把自己当做一个需要服从的主人来对待。

  岑殊亦能看出来,小雪豹世界中是有别的东西存在的。

  隔壁山头的好吃食物、漂亮的少年少女、甚至是天气略晴,后山偶然开出的一朵小花,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丝丝缕缕的黑气不知何时缠上了岑殊漂浮在灵府上空的元婴小人,绣在他不沾尘泥的衣摆上,形成一簇簇闪着红芒的怪异花纹。

  元婴是修士意识的具现化体现,每一件衣物、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意识本体,因此这黑气其实是直接攀附在岑殊的元婴之上。

  而岑殊依旧陷在某种情绪里,对此并没有察觉。

  雪雉羽现在这样娇憨地窝在自己手心,只是因为他还是只巴掌大的小奶豹,如果奶豹长大了,能修炼成人了,能保护自己了,他是否还会像上辈子那样绕在他身边?

  还是……离他而去,看一看雪山之外的热闹红尘?

  团团黑纹顺着元婴的衣摆向上攀爬而去,他规整交叠的衣领下面,有黑纹从他裸/露的脖颈根探出一根细小的尖尖。

  ……不可。

  元婴双目蓦然赤红,转瞬之间,妖异黑纹已从脖颈爬上了侧脸,盘旋在颧骨下面蠢蠢欲动。

  既如此,便不要化形了罢!

  天威如此凶险难测,与其像上一世那样死在红尘世间,不如在他掌心中,一直当一只只知吃喝玩乐的小雪豹!

  岑殊灵府骤然沸腾,黑气红芒如岩浆在元婴脚下翻滚,从中甚至传来似人般的悲号和惨叫声。

  戾气欢闹着击打岑殊设置在灵府外围的壁障,几欲破颅而出!

  岑殊这样有通天彻地之功的大能,若是走火入魔,对于修真界可谓是一场浩劫。

  已经爬了半面的黑纹一会儿涨一些,一会儿消一些。

  元婴双目中的红芒也时闪时灭,他折下脖子捂住头颅,脸上终于显出些许痛苦神色。

  他已与这戾气纠缠八百年,上一世也从未被其夺得心智,这一世——这一世也绝无可能——

  “师父!——”

  岑殊表情空茫一瞬。

  他听的出来,这是自己小徒弟的声音。

  他座下三个弟子,只有这新收的小徒弟常常“师父师父”地叫他,而大徒弟二徒弟都是称他“师尊”的。

  可能是因为“师父”这个词中带着个“父”字,又或者小徒弟生来就是天生地养,没有父母,他这样唤岑殊时,其实让人觉得有几分亲近濡慕的味道。

  于戾气尖啸间,黑气红海中,岑殊听见小徒弟叫他,不知为何就睁开了眼睛。

  头顶茅草屋已不翼而飞,方圆几十丈内一片荒芜焦土,寸草不生。

  他周围一片赤红,鼻尖缭绕着隐隐血腥气。

  恍然间,岑殊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前世,他身死的时候。

  那时亦是血气泼天,心中亦像此时一样,压抑不住怒火和恨意——

  “师父!”

  紧接着,岑殊看见自己小徒弟朝他扑了过来。

  少年人的发髻不知何时散了开来,雪白长发映着邪肆红光,呈现一种异常娇嫩的粉红色,而那双眼睛依旧是湛蓝清澈的,半点没有被这无边血色所侵染。

  他的雪豹——雪雉羽当年也是这样朝他扑过来,雪白皮毛被大片血污粘连成一撮一撮,看向岑殊的那双蓝眼睛决绝而温和。

  然后在他身前爆成了漫天血雾。

  霎时间,本来缠在岑殊元婴之上的妖异黑纹攀上本尊的双颊。

  一团轻轻软软的小东西也同时撞进岑殊怀里,带着夜风的微凉和草木的沉香,白发搭在他肩头,如银河、似长练。

  灵府内压抑不住的戾气像是猛然找到了突破口,黑红光芒频闪,带起呼呼风声,尖啼着向他攻去!

第21章 021

  把时间往前拨一刻钟。

  薛羽跟封恕到达他们之前所住的茅屋小院时,这里已经大变样。

  以岑殊为中心,干燥皲裂的土地上呈现出一种爆炸后特有的,放射性痕迹。

  屋子院子都不见了自不必说,连院外本来茂盛的大树和草皮都一起,像是被人拿着把巨铲带地皮铲飞了似的,只剩一片焦黑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