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无是萌点
原来不是吗?
“……嗯。”
江语夏像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小鹌鹑,怯生生点头,轻声告诉沈顾北,自己确实有不止一对父母。
“小时候,他们都不想要我。但是现在…”小鹌鹑才说到一半,语气就染上哭腔,漂亮的眼睫也被泪水打湿。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逻辑极度混乱。
沈顾北硬生生从他没有什么章法的叙述中,拼凑出完整故事。
江语夏是家中第五个小孩,早产将近两个月,刚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亲生父母穷困交加,没有能力给小孩治病,也不打算治。
家里孩子多,好几张嘴等吃饭。爸妈嫌他病怏怏需要照顾,生活方面太累赘,就把江语夏过继给没有子嗣的表亲。
天意弄人,江语夏到新父母的跟前,还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呢,多年未孕的养母终于得到好消息,顺利生下健健康康的男婴。
养父母拥有亲生小孩,便不愿意再替别人养儿子,又把江语夏委托给其他亲戚。
如此来来回回,江语夏幼小时期,总被身边的大人们百般嫌弃,成长中一路颠沛流离。
幸好,读书时遇到温柔的班主任。得知江语夏家庭情况后,老师主动为他申请补助,鼓励他好好读书改变命运。
江语夏虽然身体孱弱多病,头脑却格外聪明。因为身体弱,没办法激烈运动,他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读书学习,考试成绩次次名列前茅。
十七岁那年,江语夏以全省第一名成绩,顺利考入全国排名TOP3的高等学府洛陵大学,同时得到丰厚的奖学金。
本以为,人生从此会柳暗花明,哪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高考结束,当地电视和纸媒大肆报道高考状元的优秀,预言江语夏肯定有光明的未来和高薪工作,前途璀璨。
他的亲生父母和众多养父母接到消息,纷纷找到江语夏,想把摇钱树‘要回去’。
因为江语夏的归属问题,他们彼此各执一词,努力证明自己付出更多,理应得到这个孩子。
几群人吵得面红耳赤,江语夏如同一个等待拍卖的货物,任由他们定价争夺。
过去十多年里,江语夏早已经对亲情失去希望,并不愿意跟任何人走,只想按照规划好的步调完成学业。
怎料到,那群口口声声以‘父母’自居的人,发现讲道理没有用,便直接上手硬抢。他们经常去学校堵江语夏,把他强行带回家里,威逼利诱要求他入籍。
得知江语夏毕业后,或许会出国深造,从此很难见面。他们干脆把人关起来,连毕业证都不让江语夏拿,逼迫他签下以后‘乖乖尽孝’的保证书。
江语夏难以忍受折磨,终于找到机会逃离魔爪,却并没有获得自由。
那群疯子知道江语夏要离开洛陵,所剩时日无多。为了独占摇钱树,甚至开始发‘寻子启事’的传单,悬赏江语夏的消息。
“……我没有地方躲,去哪儿都会被他们找到。”江语夏呆呆坐在那儿,目光凝滞。
持续多年的痛苦折磨,明显对他精神层面造成损伤。江语夏患上重度精神衰弱,并且伴随抑郁倾向,曾经试图结束生命。
“谁来救救我。”湿润的眼睫颤抖两下,眼底蒙上一层雾气。
“我艹,好过分,他们全部有病!”郑安南听完江语夏的故事,用力拍了下石桌。
呜,手疼。
其实,郑安南跟他经历类似,有过被亲生父母当成累赘,又不受姥姥和姥爷宠爱的经历。为此,他也曾经思考和苦恼过好长时间。
但他跟江语夏的性格截然相反,思考模式也天差地别。
郑安南头脑简单,而且伴随年龄增长,心性越来越单纯,逐渐懒得思考父母跟家人的事情。
再加上他身强体壮,跑步速度快,普通人根本逮不到南南,更何况把他关起来。
——他们不爱我又怎样?
哼,有的是人爱我!
郑安南美滋滋冒出粉红泡泡,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沈顾北。
结果,赫然发现…
沈顾北认真凝视江语夏,半点余光都没有匀给自己。
好坏啊,这个渣男!
郑安南想要抱怨,又觉得江语夏确实凄惨可怜,暗自决定把沈顾北让给他两分钟,默默停止幼稚的争宠行为。
由于江语夏的身世委实可怜,连硬汉彭野听完故事,也要忍不住同情小鹌鹑。
反观沈顾北,脸上依旧是无喜无悲的镇定模样,看起来几乎灭绝人性。
“既然你说完了,我来我总结一下。”沈顾北双手环抱,声音清润淡定,“你的那些…姑且称为监护人,他们从进入大学前开始纠缠你,直到大四毕业,对吧?”
“嗯。”江语夏十指绞紧,轻轻点头。
沈顾北:“在此期间,你采取过什么有效手段吗?”
江语夏细声细气回答,“我、躲着他们。”
“那属于无效手段。”沈顾北一针见血的指出,“我意思是,向有关机构求助,请求他们介入。”
“有。两年以前,我打电话报警。”江语夏被眼前少年的气势唬住,哭都不敢太大声,老老实实交代经过,“警察带我录口供,帮我劝那些…监护人,但效果微乎其微。”
说到这里,江语夏觉得特别委屈,小幅度打了个泪嗝。
江语夏:“警察告诉我,这种情况属于家庭纠纷,他们没办法采取强制措施。”
“懂,警察都是文明人。”彭野摸出口袋,拿出烟叼进嘴里,半真半假对他说,“你应该直接来找我,三两下把他们打回去。保证让那帮畜生下次见到你,躲得远远的。”
江语夏隔着泪眼,表情无辜的看向他。
沈顾北撩起眼皮,“彭野先生,你现在也是个文明人。”
“……”彭野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吓得手一哆嗦,没点着烟。
沈顾北继续开口,好声好气跟他商量,“请你不要在公开场合抽烟,好吗?二手烟容易致癌。”
彭野觉得他肯定是阴阳怪气,却拿不出证据,只好默默收起烟盒。
沈顾北把话题拉回来,正儿八经告诉江语夏,“江语夏…同学?”
“我已经毕业了。”江语夏同样难以适应沈顾北的称呼方式,语速出奇快,“你叫我名字就好。”
“好,江语夏。”沈顾北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优雅的告诉他,“根据你的描述,成年以前,你属于‘事实无人抚养儿童’。亲缘父母和实际父母,都没有对你尽到抚养义务。”
江语夏读理科,主攻金融和网络,没有研究过法律。听沈顾北说得有模有样,迟疑地点点头。
“按照规定,父女没有尽抚养义务的情况下,子女有权不履行赡养义务。而且你的监护人已经构成弃养、恐吓、非法拘禁等罪行,你可以收集证据,直接去法院起诉。”
“去法院…”江语夏语气犹豫。
“怕什么?法院又不吃人。”沈顾北人生经验丰富,没少跟法律行业打交道。
“可是,我没有去过。”
“你现在也没办法去,法院也有规定的节假日。”沈顾北语气重新温和起来,“不要打无准备的仗。先收集证据,请律师,等做好准备再起诉。只要胜诉,他们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再也不敢骚扰你。”
听到这话,江语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只是,他仍旧不太明白,沈顾北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你是雷锋吗?”江语夏真挚地询问。
“……”沈顾北突然沉默起来,难得被人问住。
当今时代,民风真是淳朴,竟然可以这么夸奖人。
“他不是雷锋,”郑安南来了精神,挺起胸膛大声说,“他是红领巾!”
“???”沈顾北缓缓打出一串问号,顿时更加无语。
红领巾是什么小学鸡的说法?
毁灭吧,小傻比!
跟江语夏聊完,天色已经大亮。
趁着假期前来旅游的游客陆续抵达,扶溪市大大小小的商户进入营业模式。
沈顾北拜托彭野,先带江语夏去吃饭补充点体力,而后按照原定计划,匆匆赶到罗青那边。
罗青早就跟沈顾北约好,早早爬起来打开店门。垫着脚尖,巴巴守在店门口,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远远瞧见沈顾北身上熟悉的庆黎校服,罗青立刻朝他跑过去,脸上挂着谄媚和讨好。
“沈老板,咱们又见面了。”罗青弯着腰,搓搓手,迫不及待给他展示备好的货物,“你要的东西,我老早就准备好,就等着你来拿呢。”
罗青经营的小店,说白了就是做倒卖生意,直接从别人店里拿来成品,再加价卖出去,从中赚取微小的差价。
虽说成本低,运营方式简单。可出来做生意的人,挑个东西都要货比三家,哪有那么容易糊弄?
意外撞上沈顾北这条鱼,他当然要好好伺候,免得鱼儿跑掉。
“嗯。”沈顾北随意瞧两眼,转过去问郑安南,“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到?”
郑安南从口袋里摸出新款小灵通,瞧瞧时间,准确地汇报,“还有五十分钟。”
沈顾北应声,表示已知晓,然后交给郑安南今天的第一项工作。
他伸出手,指指面前分类好、摆放整整齐齐的小东西,“你把这些打乱,再混到一起。”
“啥?打乱?”罗青傻眼,“我好不容易整理好,为什么要打乱。”
“你废话好多。”郑安南拿起装弹力球的置物盘,把里面包装好的球简单粗暴倒进大盆子里。
有几颗球弹力太好,从里面弹出来,跑到罗青脚下。
可把罗青心疼坏了,满世界追着球跑,上蹿下跳帮忙捡回来。
眼见郑安南要拆开第二盒弹力球,他连忙扑过去,用身体紧紧护住,“等等!”
“啧。”郑安南不耐烦咂舌,露出‘你为什么打扰我工作’的烦躁表情。
“你们还没给钱呢!”罗青大声哔哔,“我前前后后拿了这么多货,总价要三千块!”
“嗯?”沈顾北挑眉。
罗青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眼睛,怂哒哒改口说,“沈老板要的量大,我当然要给你优惠。就给两千九…两千八!”
报出价格,罗青暗暗咬紧后槽牙,心疼让出去的两百块钱利润。
假如沈顾北再不满意,他从这只肥羊身上,根本赚不到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