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32章

作者:血歌华章 标签: 年下 异世大陆 穿越重生

  “依据我们掌握的过往情况及现状分析,推断四个月后,至少十万人将陷入粮荒,八个月后,这个数字将増至三倍及以上。”

  一片沉默。

  玛希城总人口才一万四千多人,卡德兰伯爵的领地不大不小,算上玛希城也不足十万。而维持一座玛希城的稳定已经需要相当的努力,三十万……哪怕只有二十万人,不是那些故事传说里秋叶浮萍般虚浮的背景,这些人是活着的,是一个中小型王国几乎所有的统治人口,并分布在以十万计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这个体量面前,在饥荒这个可怕的词语面前,玛希城正在发生的问题,甚至玛希城本身都显得何其微小!

  沉重的气氛像洇湿的水痕一般蔓延。在收集和整理这些基础情况的时候,在例行报告和专项报告里写下那些数据的时候,这间会议室里没有人意识到,如果把它们联系起来,将勾勒出一个多么可怕的灾难图景吗?

  至少有些人是能知道的。

  但繁多琐碎的日常工作,同玛希城部分阶层的斗争已经占据了他们大部分的精力,他们也尽力做了一些工作,提高了一些开拓支队的声望,只是他们的思考方向始终是同他们最大的优势相连的——蒸汽动力船舶几乎畅行无阻,进退自如,也是借由布伯河这宽广的天然道路,四方行商闻风而来,他们才能铺开如今这般规模的贸易网络,在同玛希城商人及贵族的斗争中得到他们的公开支持。虽然这种支持是有限的,商人们已经在私下同他们暗示,他们在玛希城的作为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害怕了,随着市场的逐渐胀满,如果他们这些外邦人再不谨言慎行,可能被河域两畔的领主及贵族联合抵制,甚至发生最坏的事情。

  即使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先遣队仍然可以继续向下游开拓,只是这不仅意味着他们过去三年的所有努力付诸流水,更多的人力物力消耗,更大的风险,更意味着极大的耻辱和失败,没有一个人能忍受将这份成绩送到术师面前。

  若是真要到那一步,不如让阻碍我们的人通通去死——这是会议室里一部分年轻人没有说出口的真实想法。当范天澜这位新的领导者说要夺取玛希城时,他们勉强维持了表面的平静,内里却早已欢天喜地,要维持现状,就是要他们在武器和意识十分占优的情况下持续忍耐,但从他们立下誓言,离开术师庇护的那一日起,他们的字典里就去掉了“后退”这个词,他们的目标是前进、前进和继续前进——

  “我们要控制这个结果。”范天澜说。

  占领玛希城,是一个被期望的、并且不太难实现的结果,但占领只是一个开始。

  依靠领主及其附属进行自救的可能极小;农民同农奴被控制在土地上,受到极大人身束缚;普遍性地缺乏生产工具;生产力水平低下;灾害的结果人力尚可影响,农业生产却必须遵从自然的客观规律;最后,要达到他们的目的,就必须在占有一定土地的基础上,彻底改变当地生产方式及社会结构——

  他们要做的,是要在取得玛希城后,以此为支点撬动周边地区,利用所有条件,与自然,与更多的人,在广阔的土地上进行一场事关数十万人命运的战斗。

  在这样一幅图景面前,在这样一份责任面前,曾经为玛希城这个小目标欣喜过的年轻人们战栗了。

  急促的呼吸在会议室内传递,有人提起了衣领轻轻扇着风,额头上渗出汗水。

  刚才提出连续质问的博拉维也同样颤抖着,他紧握手心,忍耐着不去啃指甲——在他自以为能用其他方式缓解,或者消弭眼前争端的时候,台上的那个男人,那个术师最喜爱的学生,竟要掀起这样浩大的一场战争!与这样一场战争相比,他就如烈火将燃时,徒劳地想要往倾颓的茅屋草顶涂抹泥巴——这个男人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吗?知道他们将为此投入多少,知道这场烈火会将多少人卷入,并将他们自己置于何种境地吗?

  如果术师知道这一切——他不可能不了解,但他仍然、甚至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术师将他最出色的学生送了过来,那么——神哪!神哪!

  “那么,”支队长问,“我们的工作从什么时候,怎么开始?”

  博拉维低下头,眼眶发热。

  神哪,他自幼时就渴盼的,向之恳求的,无数次幻想过的神哪——

  浅薄的,狭隘的他一直祈祷的,不正是这样的神明吗?

  这场会议进行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夜校自习课时结束,夜宵的窗口时间也快过了,走廊里才终于出现了成群的人影,一见到他们,等候在长椅上的人们也精神了起来。排队领取汤面和烤饼之后,支队骨干们和自己负责的盟会头领坐在一起,低声向他们传达会议的部分内容和次日小组会议的安排,大厅一时充满了嗡嗡声。博拉维是最后出来的几个人之一,他匆匆几口把同伴帮他打来的汤面喝完,同他们说了一声就快步向楼上走去了。

  余下几人看看他的背影,交换了一下眼神,把那份烤饼给他装了起来。

  “他看起来可真是……挺高兴的。”

  “开会前他可是不高兴得很呢。”

  “为啥?”提问的是兄弟盟的首领之一,“开会前你们为哈吵起来?”

  “还不是那些信仰的破事。”一名支队队员说。

  “他老觉得见血不是好事。”另一个人补充说。

  另一名连须胡的兄弟盟首领用鼻子喷了一口气,“可是我们能不动手吗?别人用大棒打来的时候,我们还只能用脑袋去接着?”

  “不……”第一个说话的支队骨干说,“他是觉得,不要那么重,只要拆一拆房子,轻轻打破老爷们的螺壳,跟他们挥挥拳头,他们就知道害怕,然后就想要躲到我们的房子里来了——这样就没有人会说我们是魔鬼了。”

  “那些老爷和商人作恶起来才真像魔鬼呢,怎不见他们害怕过?”连须胡的首领骂道,“光是挥舞拳头就想让他们听话,那更是做梦!他们害过何止一条人命,难道还想他妈继续当老爷?”

  “所以他的想法有些问题,可能是他跟那些人呆得太久了,加上他以前就是个教徒,有些习惯一时是很难改掉的。”支队骨干说,“不过我们新来的这位头领绝非一般人物,他看起来有办法对付这些事。”

  “你们都说是有本事的人,那一定是非常地能干。”另一名首领说,“可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个漂亮的小伙子,他一来就想干这样的大事,雨现在还没停呢,那些老爷和他们的骑士还在等,我们就准备好了吗?”

  “他是那一位最信任的人,也就是我们最该信任的人,何况他的功绩实在惊人。通过他,我们知道雨最多七日就会停。”支队骨干说,“而我们的活儿等不了那么久,三天,我们必须得到一个结果。”

  一根筷子掉到桌上,首领们一齐看向说话的人。

  “请你们务必做好准备。”支队骨干看着他们,“至于战争,那是我们的职责。”

  博拉维走在楼梯上,在他快要到达想去的楼层时,一个守在拐角暗影处的影吓了他一跳,待他定睛一看,才松了口气。

  “沃特兰,是你!”

  “是我,博拉维。”长着一张忧郁面孔的教士低声说,“我一直在等你,你们开会的时间是过去的两倍有多。”

  “我们在讨论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博拉维走上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非常重要。”

  教士吃惊地看着他,博拉维抓着他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向上走去。

  “和你们新来的那些人有关?”教士问。

  “当然。”博拉维说,“事情很快就要有变化了。”

  沃特兰吃惊地看着他不同于平时,在走廊暗淡的光线中闪闪发亮的眼睛,一种不祥感从这位教士的背后爬起,“发生了什么事,我的朋友,你竟如此地高兴?”

  “我们得到了真正的指示,矛盾会平息的。”博拉维说,“明天,最迟后天,我们就要和城主进行谈判。”

  “那会带来好的结果吗?”沃特兰带着希望问。

  博拉维停顿了一下。沃特兰屏住了呼吸。

  “无论结果是什么,”博拉维说,“最终它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会是光明的。”

  他们已经站在一扇门前,博拉维伸手敲响了它。片刻后,一张秀丽的少女面孔从门缝里露了出来,她有些吃惊,又有些迷惑地看着她的老师和熟悉的教士,作为成年男人,他们从来不在晚上打扰她。

  “阿托利亚。”博拉维轻柔地对她说,“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我很乐意在任何地方帮助您。”阿托利亚小声说。

  博拉维咳嗽了一声,“那么,你先控制一下呼吸和心跳,听我说——这不是特别大不了的事,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一直在给你的父亲写信,阿托利亚。”

  即使他已经作了铺垫,阿托利亚的嘴唇还是一下变得毫无血色,看起来像是马上要昏过去,“老师,我——我——”

  “别慌张,阿托利亚,这是被默许的!你还是个好孩子!”博拉维朝她作出安抚的手势,但他同时问道,“今晚或者明天,阿托利亚,你能联系你的信使吗?”

  阿托利亚看起来仍然惊慌失措,“我、我——”

  “我们需要直接面见你的父亲,劳博德·纳·卡埃尔阁下,与他为玛希城的命运进行谈判。”博拉维严肃地说,“我们会向他发出正式的信函,但在那之前,我们也得让他知道,他所知的大多数,都是我们让他知道的。”

  那个孩子慌乱了好一会才算平静下来,她答应了这个要求。她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离开之前,博拉维在门外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期望能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多一点面对现实的勇气,也希望她能够意识到这其实是种解脱,明明是成年人之间的斗争,却这样地利用一个孩子,多么可怜!作为她的老师,他也同样欺瞒了她,这总让他感到羞耻和愧疚,这段师生关系很快就会结束,不知道这个孩子还会不会相信,固然有所隐瞒,他们同她说过的一切仍然是真实的?

  但新的工作很快就要开始,他们必须将重心放到其他地方——

  沃特兰把他一把推进了用水间。

  “博拉维,告诉我!”他的远方表亲低声地,急急地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做我们应该做的活。”博拉维说,“所以我们得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沃特兰问,“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想同他们和解,还是你们想要走,或者——你们想要占领这座城市……?是什么让你们作出了决定?你们决定了什么?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决定回到我们的正路上。”博拉维说。

  沃特兰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正路?”

  博拉维对他笑了起来,“我很吃惊,表兄,我好像直到才头脑清醒,想起来最重要的那件事——我们并不是为了当灰脚行商才离开他的。”

  沃特兰猛地抓住了他,“告诉我!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要彻底改变这片土地,将所有人从过去的秩序中解放出来,不论他们是苦力还是贵族。”博拉维看着他,他的目光清澈,语气也并不激昂,然而之前一直缠绕在他的言语和表情中的优柔寡断已经消失了,“首先,我们要得到玛希城。”

  沃特兰松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第367章 遇事不决刚一波

  有人听到动静过来时,博拉维正把沃特兰扶出用水间。

  “他夜盲症又犯了。”这是博拉维的解释,“所以不小心撞到了墙上。”

  值夜人同情地看着他们:“至少多喝点针叶茶吧,如果实在是不能吃内脏的话。”

  “我会努力说服这些朋友的。”博拉维说。

  值夜人回到自己的小单间去了,沃特兰捂着被重击过的腹部,痛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撒谎……”

  “是的,但这是善意的谎言。”博拉维说。

  沃特兰愤恨道:“你这个骗子——”

  “我欺骗了你什么呢?”博拉维问,“我告诉过你我重新学习了格斗术的,你却不顾情谊来攻击我。”

  “你说过——不会把城市带到混乱和斗争中去,你不会再让人只为一己私利,将无辜之人拖入深渊,你说过你将竭尽所能,保护妇女、孩子和老人,你说过——”沃特兰靠在墙上,咬牙切齿,“你说过,你重新找回了信仰!”

  “我没有说谎。”博拉维心平气和,“难道我不是一直在为挽救尽可能多的人而努力吗?”

  “你们已经打算侵略这座城市了,这就是你努力的结果?”

  博拉维沉默了一会,低声问,“如果将事情交给你们来做,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沃特兰?”

  “劳博德·卡埃尔需要你们!他不愿意自己的城市有太多的贵族,他想要真正拥有这座城市,他会想和你们结盟的,你们完全可以给出满足他的条件,为什么如此急不可待?为何你们竟敢这样地大逆不道?”沃特兰说,“侵略一座自治城市,并且是唯一向你们完全敞开怀抱的,这是何等的贪婪,是多么地背信弃义!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之前你们还能说自己是无辜的商人,自今日起,你们就是披着羊皮的强盗!没有人愿意再同你们交易,其他城市的市民也会惧怕你们,排斥你们,领主更是会来围剿你们——你们得到了玛希城,换来的却是与世界为敌!”

  “满足他的条件,就像在瘟疫爆发时,将药物交给他来分配吗?”博拉维说。

  “他才是这里合法的统治者!”沃特兰怒道,“他向国王纳税,拥有至少三位领主的特许证明,他还有市民的拥护!而你们是什么?你们是一群外邦人!不会有人比统治者更期望自己的城市繁荣安定,你们所谓不信任的那些理由,不过是窃取权力的借口!”

  “就算他有这样的用心,我也没有看到他有这样的能力。”博拉维说,“那么,对你们来说,他是一个合格的城主吗?”

  “他已经尽他所能!”沃特兰撑起身体反驳,“何况,若不是劳博德阁下,难道你们想要卡德兰伯爵来治理这座城市吗?他当然巴不得,可那才算是一头凶狠豺狼!自从得知外邦人的存在,玛希城缴纳的金币就不能再满足他的胃口了,他早已对外邦人的财富垂涎不已,若非劳博德城主为你们周旋抵挡,那个粗野贪婪的贵族早就直扑过来,将你们在玛希城的基业吞吃殆尽!而如今你们任意妄为,令劳博德不得不同时向几位领主求援,天灾带来的苦痛已经足够,而你们还要来增添人祸,事已至此——”

  “原来事已至此……”博拉维听得出神,他低声重复,仿佛有所动摇。

  沃特兰稍缓过来,看他这般模样,又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升了起来,“事已至此,你们可愿醒悟?若你们诚心悔改,还有一线生机,你可记得我曾向你提过,一位红衣主教同样关注着玛希城,他同大教区的大主教关系极为密切,如果我们可以……”

  “事已至此——”博拉维轻轻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原来是我们自己走上了绝路。”

  “但时犹未晚!”沃特兰热切地说,“在铸成大错之前,只要你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明白宗教才是最后的庇护所,衷心奉上财富,归顺依附,协助你们的紫衣主教将此地变作虔信之城?”博拉维轻声道,“这样一来,不仅可将眼下争端都转移到上层,变为领主与教区的利益矛盾,也能让你我多年前断绝的兄弟情谊再度圆满。”

  沃特兰的声音发自他的内心:“难道你不想见到这个结果吗?”

  博拉维忽然笑了一声,说:“只要有足够醒目的功绩,一个低等教士也能冀望主教之位吧?只要我能促成这份和平,便能得到本地贵族与商会的支持,包括那些外来行商,人人都更愿意一个有根底的人成为外邦人的商业代理人……倘若再多一些运气,十年之内,你我不仅能重新恢复姓氏的荣光,甚至还能展望更伟大的成就——但一旦外邦人鲁莽动手,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对吗?”

  “原来你一切都明白,博拉维。”阴暗的光线中,沃特兰摸索着去抓他的手,“你还记得我们的家族当初是如何被毁灭的,对吗?你还记得我们流离时所受的屈辱,还记得我们复仇的誓言,还记得老师临终时的话语,对不对?”

  “我记得……是的,我都记得。”博拉维说,“我还记得那些血,记得父亲的头颅滚到我面前,还有我的母亲妹妹……”他的声音渐低,低得尾语仿佛融入黑夜。

  沃特兰紧紧抓住了他,“身为人子,身为塔西拉家族的最后且是唯一的继承人,你十分明白自己的责任,对吧?”

  博拉维任他抓着,“可是,我的表兄,”他说,“若是没有这些外邦人,你期盼的一切从何而来呢?”

  沃特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这些异教徒无非逐利而来,是这座城市给了他们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