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47章

作者:血歌华章 标签: 年下 异世大陆 穿越重生

  这位组长思考了一下如何回答这些问题。

  “首先,我要向您申明,我们是在保障基本生存条件的基础上实施按劳分配的原则,目前的人口数量确实给了我们的工作很大压力,但是另一方面,我们的城市建设刚刚开始,我们对人力有很大很大的需求:码头亟待扩建,河堤需要整顿和硬化,我们还必须建一座大桥;城市的基础设施完成不到一半,只有主干道上的一些重要部门能够完全运转;还有农田水利和道路,我们还要努力至少两三年,才有希望本地粮食生产和加工的完全自给,农业拖拉机对我们的工作帮助非常大,但我们也要看到它们的损耗同样很大,畜力是一种对运输和农业生产很好的支援,但我们不能让它们成为这些生产活动的动脉血液。我们至少要有一条环城铁路……

  “我们几乎没有可能在这里建起第二座工业城,但我们仍然要保护我们的建设成果,要把她建设成一座尽量完善的城市。而这么多的工作,仅凭我们这些开拓者是做不到的,即使加上如今这座城市的所有人,一年两年也是做不到的。”

  “这是一个宏大的目标,我相信这一点,不过对于投奔这座城市的人们来说……”精灵问,“救命之恩固然没齿难忘,但他们是否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偿还?我是指他们必须接受训练,从身到心都要向着城市需要的方向转化,几乎彻底否定他们过去的一切。待到他们完成这些训练后,城市对于他们来说,是否能真正接纳他们,使之成为长久的的家园?玛希城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外来者,倘若有一日你们离去,这座城市又会如何?”

  “女士,玛希城这座城市自推倒重建以来遭受了无数攻击,那些看得到的攻击我们能应付得很好,能真正对我们形成挑战的往往是那些看不见的攻击。我们在实际工作中会遇到许多问题,有来自外部的,也有来自我们自己的。比如说,我们建设城市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们在此地的身份是什么,是一时的建设者,还是新的统治者?谁是我们的同伴,谁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的身份是否有一天会调转过来?当我们接纳灾民的时候,该如何处理灾民同玛希城原本居民的关系?”这位组长说,“诸如此类,同您提出的这些问题一起,每天都在考验着我们的工作。”

  “啊,真是抱歉,我的问题变成了对您的过度指责……”

  “没有的事,女士。我的意思并不是责备您,您的问题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因为这就是我们在面对的。”这位组长说,“我们不断地发现我们实际工作中遇到的问题,然后不断地讨论,不断地在实践中探索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虽然我们不能说我们做得十分理想,但我们如今已经可以明确地说,我们接纳灾民,建设城市,想要把它打造成这个地区的地标,如此投入的理由并不只是因为术师的命令。我们是被术师拯救和改造的一群人,身心同样经历过剧烈的转化,当我们离开他的领域,来到旧世界时,我们感受到术师的工作和我们的工作有同样的意义。

  “术师通过改造我们改造这个世界,我们同样也要通过改造他人改造这个世界。”

  午饭过后,精灵开始整理这一份采访记录。

  “……以我贫瘠的语言来描述,这么说,我们认为城市是为了人而存在的,人们建设了它的形状,而它也同样以它的形状规范人们的生存方式,因为城市必须以一种符合它发展需求的方式运转,就像水注定要往一个方向流淌。人们变成适宜城市生活的样子,为城市付出自己的劳动,同时得到城市建设的回报,只有建立起这样一种循环,城市和人才能得到长久的发展。所以城市和它的居民都负有对彼此的权利和义务。

  “……帮助灾民是经过玛希城整体居民投票通过的决定,作为布伯平原目前最有维持能力的城市,我们也有这个责任去尽力救助弱者。但我们建立安置区,对新居民进行管理和教育不是为了培育奴隶,我们需要他们成为符合要求的劳动者,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尽快回报我们的投入。这不是一场交易,性质完全不同。

  “……实质上,即使我们不加以强力干预,只是通过调整食物发放和工作安排的方式来维护一些基本原则,安置区也能形成自己的内部秩序。但我们是绝不能容许那样的秩序出现的,我们要及时发现和打断这种自发组织的过程。

  “……我们必须明确,我们的工作并不是把来到城市的灾民当做积木,只要把他们放进一个个框架里就完成了任务。我们面对的是活着的人,无论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表现得聪明还是愚蠢,对我们的工作是服从还是不太服从。我们首先要把他们当做人,也许在许多人看来,把别人当做一个人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感谢您的理解,女士,我们时常能够感觉到,在术师的领域之外,将弱者看做一个同有权势的人有同样生存权利的人来看待,这从来不是常态,不仅有力量的人常常以天经地义的姿态剥夺弱者的劳动所得,弱者们也时常否认自己的权利,表现出一种甘于低劣的姿态。人的定义在不平等的世界中并不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而只是一种生物意义上的……会说话的动物。

  “……因为我们感受过失去人的自尊,被当做动物对待的痛苦,同情和体谅的感情会让我们积极去帮助人,但在实际工作中,我们不能因为给他们提供了食物、住所和工作,就认为是解决了问题。问题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因为那些贵族和教会的阴谋,我们的人手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被摊薄,而我们的工作,尤其是前期工作,是注定劳累而成效不大的。但不管有多少困难,我们都要把该做的做到。

  “因为安置区的工作是后续所有工作的基础。

  “……我们要注重工作的方法,既让新居民易于接受,又减轻工作组的负担。我们总结出不同语境下的不同话术;在落实具体工作指标时,让工作组的一些人负责表现严格,一些表现体贴;给他们安排社交和娱乐的时间;在工作和训练中,引导他们合作多过竞争。我们尽量在各种工作流程中把他们对生活和工作的兴趣培养起来,只有感受到真实的快乐,他们才能对城市产生归属感。

  “……许多时候,人们表现得很乐意被日夜管制,因为这反而让他们觉得被关注,被保护。实际上,在我们的工作中,我们能感觉到他们仍然很希望能对一个家长,或者一个领主那样的对象付出忠诚,所以即使我们很少使用体罚的手段,大多数时候也能得到他们主动的配合。这种时候我们反而要更为注意我们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态度,不仅要观察新居民的精神,还要观察我们工作人员的倾向。无论我们使用什么样的工作方法,我们的目的都不只是给人们创造生活的条件,我们还要还给他们作为真正的人的尊严。

  “……是的,我们确实注意到一些人在适应新生活时遭遇到困难,并因此导致了一些逃避劳动的问题……当然,这种情况不多,大部分人都能够在一定时间内适应安置区的生活,只有很少的一些人不太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应对问题时,通常是一边通过他身边的人了解他行为的立场,一边接触他,同他坦白交谈。只要他不是对工作组抱有故意的抵抗意识,有改变这种状况的期望,我们就会尽力帮助找到让他们感到畏缩的真正障碍,改变他生活的环境,重新建立生活的目标,只要我们的工作做得到位,几乎没有人到了这一步还在抵抗。

  “……从后续反应来看,我们的工作在绝大多数时候是有效的。在解决这一类问题,同这些新居民的交流中,我们发现相当一部分,至少是三分之二有困难的人,他们精神痛苦的原因不是因为对过去生活仍有留恋,他们不是因为不切实际地想回到旧日子才抵抗集体生活和劳动,而是因为在集体的生活和劳动中遭遇了挫折,才想通过回到旧的生活方式来摆脱这种痛苦……这让我们更深刻地意识到了我们工作的意义。

  “……我们的目的绝不改变。工作越是深入,我们越是明确这一点。这个世界有非凡之力赋予个人,但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人只有属于某个集体才能生存下去,我们是这样的大多数,就必须团结起来这样的大多数,我们是什么样的个体,就会有什么样的集体。在达成我们的目的之前,我们不会离去,倘若有一天我们离开,那必定是我们今日种下的树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精灵把稿纸一张张地放到桌面,沉思了很长时间。

  然后她开始重新提笔。

  “……亲爱的森林同胞们,正如谚语所言,读书不如行路,耳闻不如眼见,自远离家乡,抵达西方大陆的术师领域,我见到了许多新奇景象,不夸饰地说,它们的存在确实予我相当震撼,我的心中有许多感受,一时难以道尽,只能粗粗捡叙。

  “自术师降临这片大陆以来,许多人的命运已经因他发生变化,即使远隔千万里,森林也同样受到了他的影响。我们有近百名同胞来往于大陆间,包括我在内,如今也有三十多名精灵常住或者正打算常驻术师的领域。几乎每个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能理解,为何他的人们对他如此敬爱崇拜,这位表里如一,安静而又极其强大的领袖赋予人们的不只是充足的物质生活,他的最为可怕之处,是手把手交予他们翻天覆地的力量。然而我对他始终有一种困惑,他的意志如此坚决,人民对他又是如此信赖,他却为何迟迟不举起他的旗帜,反而要诱导人们相信,他们在每一件重大事务上作出的抉择,他们对最终理想的追求,不是源于他的指引,而是出于他们的自我意志?

  “术师非常了解他正在扩张的力量,对事物的发展规律有一种冷峻的洞察,这世上并无能令他畏惧的对手,当我想要尝试描绘他对未来的图景时,我有一种感觉,仿佛裂隙重启也不能阻止他的步伐。因而他的追随者亦无所畏惧。

  “离开工业城时,我曾经害怕会看到一群狂信徒。这些开拓者是如此年轻,他们对术师的信仰,加上他们从术师那儿得到的近乎无限的支持,毫无疑问会导致他们对敌人的轻蔑和除之而后快。他他们对灾民的救济确实挽救了无数生命,然而那些被拯救的人们除了换了一个生存的场所,他们的命运真的得到了改变了吗?是否仍是过往历史的重复,人如蝼蚁,盲目而微不足道?

  “我们评价一个族群时,除了看他们对内部成员的态度,还看他们对外部族群的态度。我不能说我已经看到了全部,也不能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一定正确,更不能说这个生机勃勃的群体能够长久不变,但在至今为止的短暂历程中,我已经从这些年轻的人类身上照见了自己的狭隘和偏见。我必须先修正一些我不曾自觉,但长久存在于我的意识中的印戳,才能够在日后的记录中较为客观地描述我的经历。

  “首先,世界永远存在着对立。一种生存方式必须通过消灭另一种生存方式才能长久持续。”

第388章 只有生意才会说亏本

  又过一日,精灵拜访了医疗区。

  这是一个通过围栏和岗哨同其他区域明显区隔开来,很大的功能区,不过不像饲养场那般几乎完全封闭,在医疗区的绿篱外可以看到成片茅屋的尖顶,和居住区看起来形制无二。精灵凭借工作牌通过了检测口,在消毒间做了基本消毒,更换了服装,然后正式踏入医疗区。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迎面而来的风里浓烈的醋酸味道,穿着白衣的工作组背着水袋,用喷筒在路边水沟和角落喷洒酸液,因为精灵盯着他们工作的目光,在她经过时,一些人向她点头致意,精灵也朝她们挥挥手——虽然她们彼此仍不相识。

  收治区的房子在外观上确实同居住区一样,街边路灯杆上钉着各种醒目的图文路牌,精灵很容易通过这些标志阅读这些街道的基本信息,从药房,食堂,水房和公厕的位置,到有多少张病床,多少位病人住在这里,是哪个医疗组负责这条街道,今天是哪个互助组轮值……她朝路边看去,水沟清澈,菜圃里没有多少杂草,檐下也没有蛛网,屋脚都有扫帚扫过的纹理,扫帚放在门口,帚条顺直,握把光滑。

  她绕了很长的一段路,不过还是比预约的时间早了一些到达医疗区负责人的办公室,那位负责人正在巡视病区,所以她稍稍等待了一会儿。

  会客室面积不大,家具很简单,除了刨得光滑的长桌和木头沙发,几乎就只有倚在墙边的书架了,搁板上的报纸装订得很好,书本看得出时常翻阅又被注意保护的痕迹,空气里有药粉混着醋的气味,窗台上的半截瓦罐里,大叶香草青翠柔嫩。

  精灵把脸转向门外,站起身来,一名白发红眸的男性推门而入。

  “日安,阁下。”她说。

  “好久不见了,女士。”

  手里拿着几封信的药师说。

  药师随手把信放到桌上,在她侧面坐下。信封很厚,寄信人的字体很大,力透纸背,有一股极易辨认的锋利气质。

  “很高兴您能接受我的访问,院长。”精灵说,“我尽量缩短打扰的时间。”

  “不必刻意如此,女士,我的工作没有忙碌到这个地步。”药师说。

  精灵看了看他的脸,他的面容有掩饰不住的疲惫痕迹,她轻声说:“我听说今早有两位病人刚刚去世。”

  “是的。”药师平淡地说,“我们做了不少努力,可惜无力回天。”

  “他们的孩子会由城市来抚养长大吗?”

  “当然。”药师说,“实际上,因为他们的父母病情颇重,在他们抵达玛希城时,那两个孩子就已经由妇幼部门的工作组接手了。”

  精灵点了点头,然后她问:“作为工业城总医院的奠基人之一,请问是什么原因让您主动要求来到这片瘟疫流行的土地?”

  “因为我是个医生。”

  “因为医生有救人的天职吗?”

  “这是一部分原因。”药师说,“另一部分,是这里发生的流行病例很有研究价值,医生的水平想要得到提高,就必须通过大量的实证来实现。工业城地区这样的机会不多。”

  “工业城地区已经几乎不会发生瘟疫了。”精灵说。

  “工业城是有可能发生瘟疫的,来自自然的风险无处不在,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有遭遇。”药师说,“预防胜过治愈,这才是我们工作的意义所在。”

  “布伯平原无论气候还是地貌都和工业城地区不同,玛希城的人口构成也与工业城有很大区别,”精灵问,“两地的经验能否通用,语言、风俗和工作条件的差距是否给您的工作增加了难度?”

  “只要我们工作的对象是人,我们的大多数经验就能用上。”药师说,“我们不能让所有到达玛希城的人活下来,但我们可以让尽量多的人免于死亡。虽然说起来有些残酷,但逃亡之路确实帮我们筛掉了一些难治疗的病人,而一种疫病如果没有在七天内杀死一个人,让他失去生存的力量,我们就有希望战胜它。”

  “一些希望,加上对症的药物,”精灵说,“还有周到的护理。”

  “恰好我们有能够减轻大部分症状的对应药物,这是最大的运气。”

  “我看到病区也管理得很好。”精灵说。

  药师说:“这是大家齐心的结果。”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谦虚。即使精灵在玛希城落脚不久,短暂的调查已经足够让她认识到安置区各项工作的不可轻视。医疗区的工作流程和容纳区有许多相似之处,医疗工作组同样需要在病人中建立起一种新秩序,否则日常事务就足以把他们压垮。在这一次采访前,精灵用自己的双脚和双眼度量过这片医疗区的容积,大略计算了一下正在接受治疗的病人数字,这是一个很不小的数目,堪比一个繁荣城镇,即使大多数伤病的治疗流程都不很长,但对病人的护理不同于对普通人的管理,工作组的工作量必然极大。精灵观察医疗区时,整个区域秩序井然,卫生状况极好,病人们也被照顾得很好,她经过了好几个病区,那些病房房门是敞开的,她能看到他们生活的状态,感觉得到他们稳定的情绪,他们的饮食有充足的营养,生活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每个街区的小广场上都有穿着灰色病服的病人在活动和交流。

  那些人脸上有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即使并不是每个抵达玛希城的人都能活下去,就像今天死去的那对夫妇。大多数的重病患者都会很快送去医院,一些人能够坚持到被治愈,一些则在临终关怀下逝去,然后被肃穆地安葬。留在这片收治区的轻型病人大多能在三五日内感觉到明显好转,然后他们之中恢复得最好,也最为配合的那些会被医疗组交付一些基础工作,让他们把病人以其他居住区那样的方式管理起来。每个病房,每个病区都有自己的病人代表,这些代表不仅是医疗区的秩序维持者,医疗组同病人间的沟通桥梁,因为本身的患病经历,他们足够了解必要的医疗禁忌,对医疗组的治疗方式特别能接受,还能够非常有说服力地安抚新进病患。

  在医疗区的工作手册中,明确地写道,促进这些“老病人”的活跃同样是一种有效的医疗手段。

  严谨但不冷硬的管理,立竿见影的药物和对病人精神状况的有益引导一起,实现了高得令人吃惊的治愈率,病患在痊愈后回到居住区将自身所见所感分享他人,又进一步稳定了其他功能区的管理。但这些可喜的成果是通过大量繁琐和细致的工作实现的,将部分受助者转为协助者能缓解一些负担,但精灵知道工作组仍要每日天不亮起床,消毒,查房,配药,迎接和转移病患,培训,学习,如此等等,警卫组会在夜里组织三四班定期巡逻,每个街道广场都配有警哨。

  药师来到玛希城的时间比那位殿下迟一些,在医疗区从混乱到稳定的过程中,他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无论在何处,这样的成就都是值得骄傲的,面对如此严重的天灾人祸,能让八成以上的瘟疫病人活下来,世上能够实现这种奇迹的地方实在不多。”精灵说。

  “大概是因为以前没有人像我们这样做事,所以对比那些听天由命的地方,我们完成的工作看起来确实像一个奇迹。不过我们自己得明白,不管是在开放治疗的初期,还是城市人口暴增的时期,我们的工作都出过不少问题,那些时候,单就是安置病人就占用了医疗组的绝大多数人手,随着我们的医护陆续被感染,我们应对得也越来越吃力,最严重那会儿差点连尸体都处理不过来。还好我们扛住了最要命的那些考验,在所有人的同心协力下,我们慢慢脱离了困境,可以把我们的工作继续下去。”

  “虽然我不曾经历,但可以想象到一些那种艰难。”

  “艰难,但我们最害怕的那些事情总算没有发生。”

  “你们最害怕的是什么?”精灵问。

  “瘟疫失控,感染扩大,工作组死很多人,我们不得不把病人隔离起来,任由他们去死。”药师说,“玛希城的建设甚至因此暂停,乃至倒退。”

  “会导致开拓者退出这片土地吗?”

  药师看着她,平静地说:“不会。”

  他这一刻的神态让精灵想起了工业城的那一位。也是这样平静的语气,也是这样不可动摇的意志。

  “我们干得再差,也是比老爷们好不少的。”药师又说。

  精灵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术师,也许不会加上这一句。

  “你们想要报复吗?”精灵问,“对于导致了这些艰难的罪魁祸首,那些将受灾的人们驱逐到这里来的贵族和教会,你们计划报复他们吗?”

  “我负责的是医疗区的工作,不太清楚这方面的安排。”药师说,“不过,如果玛希城的临时政府有这方面的计划,一定会让我们所有人知道。”

  精灵吃了一惊,“你们要发动整个城市的力量去报复?”

  药师也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精灵尴尬起来,“抱歉,我可能是有些误解……”

  在那位殿下动身前往玛希城之前,术师已经通过一个高级会议授予了玛希城还未正式成立的政府各项权力,其中就包括玛希城可以“自行组织武装,发动基于自卫及反击需求的军事行动”。而术师的开拓者们无论在哪儿,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忍气吞声”,“与人为善”等字眼该怎么写,之前那场战事中,他们已经用那位发动战争的伯爵的性命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处事风格。

  精灵可以想象伯爵之死对王国及玛希城周边领主造成的震撼,此事广泛传播后,“外邦人”的声名便一路败坏至底,虽然他们之前攒下的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盛誉,从被轻视,被垂涎,到如今被认为是恶魔在世——那些污蔑玛希城的流言至少有部分是出于制造者真实的恐惧。在玛希城之外的一些“智者”看来,外邦人的做法是如此鲁莽愚蠢,将所有人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后,等待这些外邦人的只有自取灭亡——虽然眼下他们还看不到一点灭亡的预兆。玛希城吞下了那些潮水般涌来的灾民,没有动乱,没有粮食短缺,没有瘟疫传染,城市仍在膨胀。

  这些外邦人是怪物。

  精灵不相信……她不认为开拓者们,尤其是那位殿下会不做什么,只耐心等待他们的敌人自食其果。不过这并不是她一个外来学者应该探究的事情,龙子殿下已经给了她非常大的宽容,她实在不该越界。

  如今的玛希城有多少打击力量,打算什么时候动用也不是药师这位医疗区负责人关注的事,所以他们一起跳过了这个话题,转向他的具体工作。显而易见,玛希城的人口和城市基础同工业城有极大的不同,因而医疗卫生的工作方式也有所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是玛希城的病人群体必须学会自我管理。从形式上看,他们——那些轻症患者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就背上了要向其他病人提供服务的债务。

  这种安排是整个安置区管理方式的一部分,也是玛希城正在形成的运转法则的一部分。“外邦人”们用种种手段要求和督促城市的新居民向城市和他人作出贡献,而被救助的人们也愿意接受这种“不劳者不得食”的规则,因为这是一种非常不平等的交换——很多没有劳动能力的人也得到了城市平等的照顾,比如说那些重病患者,老人和孩子们;新居民需要经过相当长时间的培训才能真正开始为城市工作,在实现自己的价值之前,他们已经得到了医疗、食物及安全的足够保障,而这些在其他领地上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城市给予的诸多优待中还包括了教育这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玛希城这种运转法则,但没有人真正想要离开。人们在这座城市得到的比他们付出的多得多,这才是他们服从管理的根本原因。

  药师并不认为他们做了亏本生意。

  “因为这不是生意,我们的工作不是为了收买人们的感恩戴德。”他说,“不过,就算要看收益,我们也是不可能亏的。”

  精灵想了一下,说:“是的。”

  有些人说外邦人简直是在发疯,但精灵看得到,身处这座城市的人们应该也能感受到,这座对弱者友善到近于虚幻的城市正一日日变得真实,它的基础在延伸,在变得坚固,这些曾经是它负累的新居民正在被开拓者们日复一日地浸染。当新居民用“外邦人”使用的语言说话,用“外邦人”传授的文字记录,用“外邦人”教导的技艺劳作,从新居民变成正式居民,像建设城市一样重新建立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当他们像一个“外邦人”一样对待新的加入者,那么他们同真正的“外邦人”还有什么区别?一千名“外邦人”就让一个王国基础动摇,当这个数量成千上万呢?

  甚至不用去想那样的以后,现在玛希城就是布伯平原的统治者。

  因为开拓者们总要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有所作为,所以他们才被命名为开拓者,精灵们也认可了这个名字,虽然仍心有疑虑,担忧术师能否完全控制他的追随者,但她和她的同胞从不认为他们是殖民者。这些品质优秀的年轻人同术师领域以外的世界格格不入,世界就像一块凝固的油脂,而他们是一把炽热的刀子——没有一个王国和领地会给这样一群人生存的空间。

  “我觉得这个比喻不错,其实这样对我们也更好。”药师说,“除了术师,我们不需要别人‘给’我们什么。”

  您对这样的话题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我只是个医生我不感兴趣也不了解”了呢。精灵想。

  “这样也有利于遗族重返世人面前,是吗?”她问。

  药师停顿一下,看向她。

  精灵美丽的眼眸回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