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渚
“没什么。”向导笑笑,松开手,撤回了精神力。这孩子只是个普通人。
门口的哨兵毫不掩饰地骂了一句,他暴躁地一脚踹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骇人声响:“狗娘养的,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向导赶忙为自己暴躁的同伴解释:“阿曼德忙了一天,刚刚在别的人家又被噪声吵到了,心情不太好,请见谅。”
“他妈的已经搜了半个月了,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不知是向导的哪一句话刺激到了哨兵,他猛然推开了门边的陆烬朝,大步走进客厅,狂躁地环视一周,用力抽了抽鼻子,“消毒水的味道,恶心。”
陆烬朝被他推了个踉跄,后腰撞在柜子上才稳住身形。
“哥!”林啸鸣惊呼出声,他忍不住向前一步,却又害怕似的生生停住脚步。
向导迅速抓住阿曼德的手,低声道:“嗅觉关闭,冷静点!”
向导的话语仿佛带有魔力,浇熄了熊熊燃烧的怒火,阿曼德深吸口气,狠狠剜了一眼正一脸惊恐望着他的林啸鸣,甩开向导的手,大步走出屋子。
“再见,谢谢您的配合。”向导最后对陆烬朝抱歉地笑笑,和两名护卫一起离开。
陆烬朝关上房门,他没有立刻动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护卫队的人确实走远了,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向导握住林啸鸣手臂的时候,他真的紧张到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没事吧。”林啸鸣低声问道,不用再伪装后,他的脸色有点可怕。
陆烬朝揉揉有点发痛的后腰,摇摇头:“没事,就是碰了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啸鸣好似完全忘记了:“什么?”
就像那一声“哥”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
陆烬朝笑笑,倒也不介意,他比林啸鸣大六岁,但直到五分钟前,他才第一次从少年哨兵嘴里听到过那个字。
虽说是在演戏。
平静下来,陆烬朝想起方才阿曼德堪称恐怖的暴躁表现,忍不住后怕:“哨兵都是那么容易暴走的吗?”
林啸鸣短促地笑了一声:“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低能废物而已。”
陆烬朝察觉到了林啸鸣前所未有的敌意,以为林啸鸣在恨这些人害得他一路逃来还差点死掉:“之前圣所来追捕你的是他们吗?”
“那天的人是从泽拉星追过来的,现在应该是和这边的圣所签了联合搜捕令。”林啸鸣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指甲已然将掌心硌出深刻的印子,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亲眼见到,林啸鸣才意识到,原来那些仇恨一直埋藏在他心中,从未消失过。
就是这个人,在前世他被抓到后,生生打断了他的两条腿。
被狮子撕咬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神经末梢,年幼的雪豹扑上来想要保护主人,却差点被咬穿喉管。
刚从燃血中恢复的哨兵还极为虚弱,他在狮口中挣扎着,鲜血飚溅,却只能成为执行官和近卫眼中的乐子。
“还好吗?”陆烬朝的声音响起,有些担忧。
林啸鸣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
再去想前世发生的那些已经没有意义,如今他处在截然不同的境地,要做的事也非常简单。
这两人亲手将他送进了艾尔普索家,就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在那里学到了什么吧。
第9章
陆烬朝盯着林啸鸣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事,稍微放下心来。
“幸好早上把阻隔石和白噪声装置都收起来了。”被吓了这么一遭,陆烬朝也没了睡意,“我去超市买点东西,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
意料之中的回答,林啸鸣一点都不挑,相当好养活,陆烬朝琢磨着做什么饭好,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
为了照顾哨兵的味觉,这一阵陆烬朝做的饭都相当清淡,哨兵的特质让他们注定无法吃辣,陆烬朝也就只能在食堂里才能过过嘴瘾。
林啸鸣虽然不说,却也都看在眼里。
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细心照顾着了,他向来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能做的也只有教给陆烬朝更多有关哨兵向导的知识,尽可能的帮他适应觉醒后的生活。
之后十几天里陆烬朝都分外紧张,生怕类似的搜查会再一次发生。
好在没有,在经历过全城地毯式搜寻,圣所仍然没能找到一个月前逃走的燃血哨兵。
陆烬朝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林啸鸣”并非哨兵真正的名字,他心思如此缜密,显然打算和过去的那些一刀两断。
既然林啸鸣不提,陆烬朝也就不问,至少现在的两人处在相互扶持的统一战线上。
“陆医生!陆医生在吗!”
诊台护士急急忙忙推开办公室门时,陆烬朝正在换下白大褂,准备下班回家。
已经是晚上八点,同一科室的其他人都已经走了,陆烬朝刚设计完一台难度很高的心脏瓣膜手术,才留到这个时候。
“急诊送来了三个车祸伤员,受伤相当严重,可能需要手术,于医生叫您赶快过去!”
“我知道了。”
陆烬朝立刻重新把白大褂穿回去,快步走出办公室,乘坐专用电梯,迅速前往东区一层的急诊部。
类似的状况时有发生,陆烬朝之前实习期在急诊干过三个月,和急诊的医生关系都非常好,加上技术过硬,如果出了事一般都会第一时间叫他过去。
刚一走进急诊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就连走廊上都洒着零星鲜艳的血迹,护士们快步行走着,不断运送着各种器具药品和化验单,在输液架挂上血袋。
“陆医生来了!”不是谁喊了一声,迅速有护士过来,将他引到于辉身边。
戴着眼镜的医生正俯身查看鲜血淋漓的伤员,面色凝重。
“情况怎么样?”陆烬朝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护士过来,用剪刀熟练剪开伤员胸前被血浸透的衣服,在他胸膛之间,卡着一块三十厘米长的不规则金属块。
“车门变形卡在了他胸口间,切割过程中造成了二次伤害,离心脏很近,应该伤到了血管,必须尽快开胸。”
于辉语速快得像字词烫嘴,他猛然直起身,扭头对着空气大喊:“肾上腺素!还有血袋,快点拿来!”
陆烬朝短暂地看了眼,抽身去看旁边床上的另外两个伤员,他们受伤的程度有过之而不及,其中一人被两根钢管从后背贯穿,另一人的胸腔直接瘪下去,不断有血沫从口鼻里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三个全都是胸腔严重受损,必须进行手术,粗略来看每个人的手术都难度极高。
车祸惨烈的程度可想而知,陆烬朝扭头对护士道:“这是什么车?”
“建材运输车和轿车对撞,钢管因为惯性直接穿透了驾驶舱的隔层!”
又是一名护士过来,将一叠X光片塞进他手里,陆烬朝飞快翻过,大概清楚了三人现在的状况。
看到最后一张时,旁边胸腔瘪下去的青年突然睁开眼,喉咙里发出痛苦的荷荷声,他双目凸起,双手紧抓住床单几乎要将布料撕烂,青筋从皮肤上恐怖地暴突而出,更多的血从鼻腔里喷涌,溅上陆烬朝白大褂的衣角!
陆烬朝的精神领域中,突然亮起了一点光,那点光是如此微弱,如同在风中飘摇,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愣了下,旋即一抬手挡住正要为他注射肾上腺素的护士:“等一下!这人是个哨兵!!!”
“哨兵?!”于辉大惊,“快!快拿镇定剂和向导素!今天哨兵科是谁在值班?!”
“许云菲医生!我这就喊她!”
哨兵双目已然通红,床单刺啦一声被生生撤烂,他正疯了一样挺身挣扎,三个男护士冲过来,竭尽全力地试图将他按住。
超越人类忍耐极限的疼痛正在将他逼疯,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哨兵受伤时究竟会经历怎样的极度痛苦。
哨兵嘶吼着,不断把自己的脑袋往床头撞去,被塞进他嘴里的软木塞已经在强大咬合力的作用下完全变形,陷入牙龈之中。
重达二百斤的护士们几乎要被狂暴中的哨兵掀翻,二次伤害正在造成,那瘪下去的胸腔每一次起伏都会造成巨大创伤,断掉的肋骨随时可能刺穿其中柔软的内脏!
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念头冒出的那一秒,陆烬朝上前一步,在人群的缝隙里伸出手,握住了哨兵青筋暴突的手臂。
刹那间,精神力渗入岌岌可危的屏障,毫无阻拦地进入精神图景之中。
哨兵的精神图景是一片山坡,而此时此刻迅速蔓延的黑雾已然吞噬了一切,下一个要吞噬的,是这个年轻哨兵的生命!
——不要害怕,你会没事的,我会救你,我正在救你。
陆烬朝不断重复着,他竭尽全力建立临时的精神链接,精神图景的海面之上出现了一个漩涡,吸引着周围海水朝其中灌去,而漩涡中心通过陆烬朝建立的精神链接,通往山坡的天空。
海水化作雨从天空落下来,柔和的水从缝隙中流淌,冲刷着过量的疼痛信息,溶解弥漫的黑色雾气,无数负面情绪倒灌入天空,冲进陆烬朝的意识之中!
强烈共感几乎让陆烬朝整个人开始颤抖,他屏住呼吸,凝神灌入更多海水。
雾气正在变淡,山坡逐渐浮现出原本的模样,这是一片被皎洁月光照耀着的坡地,但现在,月亮已经在濒死状态中碎掉了。
——不要再动了!那只会让你更痛!
哨兵的挣扎正在减弱,大汗淋漓的护士们正在叫喊着什么,陆烬朝完全听不见,他凝视着哨兵失焦的双眼,更多的海水正在倾洒,冲刷走一切过载信息。
——对,就是这样,冷静下来,你会没事的,现在,关闭痛觉,关闭听觉,闭上眼睛,我们即将对你进行手术。
向导冷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坡,疼痛,噪音,刺目的光线,全都消失了。
哨兵闭上双眼的那刻,挣扎彻底停止,他整个人像是晕了过去,或者说,重新陷入了濒死状态。
陆烬朝猛地松开抓着哨兵手臂的那只手,掌心里已然满是汗水,他后退两步,环视四周。
所有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眼中,哨兵不过是竭力重新昏了过去。
陆烬朝松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抿唇缓慢握拳。
“我来了!哨兵在哪儿?!”许云菲冲进急诊室,还没等护士开口,她就在精神力的指引下来到了哨兵的身边,抓住他手臂,开始进行紧急梳理。
眼睛刚刚闭上就再度睁开,许云菲皱起眉头,疑惑地发出一声:“咦?”
陆烬朝没给她发表任何意见的机会,他深吸口气,沉声道:“准备手术!”
于辉抬起头:“先进行哪一台?我已经让人去喊尤斯塔过来了!”
“同时。”陆烬朝将通讯器摘下放进口袋里,“等尤斯塔从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快点!准备手术!
于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满脸愕然:“三台?你疯了!”
“我可以。”陆烬朝凝视着他镜片后的眼眸,“又不是没有做过。”
“可是难度太高了!”
“我可以。”陆烬朝拍了下于辉肩膀,手汗在布料上印出一片深色水迹,“于老师,相信我。”
于辉定定凝视他数秒,脸颊肌肉突然咬紧,旋即用力点了下头:
“好!我来给你当副手,老王!许医生!护士长!准备进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