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秋烟雨
杨远开没有更有力的证据,那些官员也无话可说。县令点点头:“那么下午升堂。”
马车上的血迹搞清楚了,接着就得去验尸了。马车上血迹的物证被破,杨远开明显比之前更紧张了。
楚霄云望着杨远开,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递给杨远开:“杨捕头,你好像很热?”
杨远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瞪了楚霄云一眼走开了。
楚霄云把自己的而汗巾收回怀里。这汗巾是文文备给自己的,杨远开不用,他还舍不得呢。
一行人行至停尸房,待各位官员做好防护,楚霄云上前揭开报案人身上盖着的白布:“俞兄,你来看看。”
俞鹤净了手,将报案人尸体整个目视一遍后,在报案人尸身上仔细捏将起来。
一炷香之后,俞鹤站直身子道:“头部受过重物击打,头盖骨有破碎迹象;脖子上有勒痕;胸部被刺两刀;身上有多处淤伤;脚后跟有拖拽过的痕迹。”
俞鹤之言与此前仵作验尸的结论如出一辙。
“可能分辨出哪个是致命伤?”楚霄云问。
俞鹤看了看,摇摇头:“这些伤看起来都很严重,单个伤害都不足以致命。”
楚霄云听了有些失望:“你是说他的死因是这些伤害的叠加?”
俞鹤又把尸身摸了一遍:“也不太像,再让我看看。”
他先摸了死者头部的伤口,那里有明显的伤口,裂口很大,俞鹤用力按了按伤口位置,头骨的破损范围却很小,与表面的裂口有很大差距,俞鹤又看了看脖子上的勒痕,如今已经很淡,看起来就不像是致命伤;俞鹤再看胸部的刀口,手指在刀口处摩挲。
楚霄云在一旁道:“虽然我没学过验尸,但总觉得这刀口太过平整。”
俞鹤道:“给我拿碗醋来。”
验尸房里给仵作打下手的小伙计端来一碗醋递给俞鹤。俞鹤将醋洒在胸部的刀口处,看着醋液慢慢渗进刀口,待刀口周围的肌肤没有继续变化时,俞鹤看着刀口,有些沉重地:“这刀伤像是人死后补上去的。”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俞鹤脸色越发严肃:“诸位大人请看,这刀口变色的肌肤范围很小,说明受创的范围很小。如果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受的刺杀,肌肤里的血管一定会渗血出来,导致创口面积扩大。”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重伤,那凶手为何要伪装一处伤口出来?”县丞问道。
“对啊。此前周仵作都没验出来,你一个捕快真能验出死因?”有人表示怀疑。
“这个属下不知,但凶手既然要掩盖死者真正的死因,必然有他的理由。”俞鹤道,“至于属下能否验出死因,待属下验了最终结果,诸位大人权当参考。”
验出死者身上有伪装的伤口,俞鹤越发细致起来。他精力高度集中,不放过一处细节。反反复复又把这具已经半腐的尸体从头到脚又摸了三遍。在第三遍的时候,捏到脖子处,俞鹤明显觉得脖子有个地方软了很多。此前明明没有这种迹象。
察觉情况有异,俞鹤反反复复的在脖子处揉捏。随着他揉捏次数的增加,脖子处愈发瘫软。
“脖子这里有异。”俞鹤道。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尸体的脖子处,县尉胆大,走进了些看:“看不出有何异常。”
“脖子这里越摸越软,按照肌肤上呈现出来的勒痕,这不应该啊。”俞鹤道,“看是看不出来的,得仔细摸。前两次我都没摸出来。”
县尉退了一步,摸一个死人的脖子?敬谢不敏。
俞鹤起身看向周围的官员问:“诸位大人,是切开看里面的情况,还是我继续捏?”
听俞鹤说要切开死者的脖子查看里面的伤情,众官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县丞捂着口鼻道:“太血腥了,还是你继续捏吧。”
俞鹤继续捏着,从软掉的地方着手,越捏,软掉的地方面积越大,当软掉的地方面积大到一定范围,俞鹤摸到了里面的一处断裂。他不敢置信地又摸了摸,的确里面有根经脉已断。
什么样的人可以捏断里面的经脉,却让外表看不出什么损伤呢?这人的功夫太阴毒了,俞鹤有点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好。
第44章 书店胡文案(12)
俞鹤说出验尸结果。报案人脖子上不起眼的勒痕才是报案人真正的死因, 是报案人最先遭受的伤害。身上其余部位的伤痕,都不过是掩饰或者制造死因的假象。俞鹤根据死者身上的伤痕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受害人当时正往前行走, 这时凶手从身后袭击, 两手分工合作,一手捂住死者的嘴,一手勒住死者的脖子, 然后用力, 死者脖子内里被拧断, 气绝身亡。凶手为了掩盖真相混淆视听, 随后制造了头上和胸口上的重伤。身上的伤痕应为拖拽所致。
“这种受罚非常阴毒,而且不是寻常人杀人的手法。凶手应该是个深谙武学之人!”摸了俞鹤总结道。
俞鹤此言一出, 一众官员都惊呆了, 尔后开始了激烈的辩论。在大家的辩论声中,楚霄云重点关注的却是杨远开的神态。他很想知道, 杨远开在这个案子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不出楚霄云所料, 纵然做了十多年的捕快,近十年的捕头,当听到俞鹤的验尸总结时, 杨远开的脸色变了, 尽管他很可能的掩饰,还是很明显的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这一幕楚霄云记在了心头。
“既然不是寻常杀人方法,那你知道这种杀人方式一般什么人会用?”楚霄云把注意力从杨远开那里挪了回来。
假如杨远开真有问题,他一家老小都在和静县, 跑不了。现在最当紧的是搞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抓不了一个县衙的捕头。不知道为什么,楚霄云隐隐还有一种感觉,杨远开就算涉及其中,看他的表现,也不像是主使。
如果是这样,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
俞鹤摇摇头:“这个不知道,反正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杀人方法,故而觉得不寻常。”
一个小吏犹豫再三,上前道:“大人,属下幼时曾与家父在边关生活了一段时间,曾耳闻过此种杀人手法。”
县令忙道:“说来听听。”
“这是胡人暗杀组织的一种惯用手法,为了在最段的时间结束被害人的性命,防止呼救,为暗杀带来阻碍。当年胡人实力雄厚之时,频频南下骚扰我朝边境,曾对我朝边境重镇守卫官员展开过一段时间的暗杀行动。负责警戒的守卫很多人就死于此种手法。”那名小吏一一道来。
在场的人不自觉都吸了口冷气,这可真是耸人听闻。如果真的涉及到胡人,而且还与二十年前那场边境冲突有关,这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而是朝廷大案啊!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书店销售胡文书籍的案子竟然引出这么可怕的幕后,让在场的官员不觉心里一惊。
还是县令稳得住,他问那名小吏:“你如何得知?”
“当年属下父亲带着全家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凉州知府于大人被害时,那段时间属下一家正好在凉州府谋生,故而听说此事。”小吏道。
“想不到知合书店为了牟利,竟然与胡人勾结,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报复杀人!此等恶行,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县丞又摸着他的山羊胡子厉声道。
“县丞大人,恕属下不能苟同。这应当证明不了报案人为知合书店勾结胡人所害。报案人死的时候,知合书店的人不都已经进了大牢了吗?但是报案人这死法却可以再一次证明车夫冉贵是冤枉的。冉贵祖上自族谱开始在此处居住,他本人一生未出过和静县。”楚霄云反驳道。
停尸房内一时静默,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微风拂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还是县令消化了内容,开了口:“查!这事既然牵涉胡人,有关社稷安危,我等既是朝廷俸禄,必然要为国分忧,查一个水落石出!”
下午堂审,县令问案:“冉贵,半月之前你可曾载过捕房受伤的捕快楚霄云及其同僚俞鹤回县衙?”
车夫叩首答道:“回大人,当日盗贼当街行窃,楚差爷为救一小儿受伤,草民敬佩差爷的为人与勇气,是有载他二人回县衙。”
县令点点头:“当日楚捕快负伤,可曾在你车上留下血迹?”
车夫闻言十分惊讶,想了想才道:“这个草民不知。只记得当日俞差爷下车时还提醒过小人要清扫车厢。不过送完他们回县衙,我又帮人拉了两次货。那日活儿比较多,不赶时间怕是会熬到很晚,送完两位差爷后,我就回家把小儿拉上,让他在车里给我接货物。那日完工回到家,小儿体量我辛劳,主动替我去清扫车厢,让我先去沐浴。”
“待我沐浴出来,小儿对我说,车厢里有十文钱。我才想起俞捕快对我说让我清扫车厢时,车厢里传来几声物什掉落的声音。当时我赶着回家载小儿去给人拉货,也没想那么多,后来才想起,当是俞捕快付给我的车钱。我都说了不收钱,他还给,而且给的比平时给人拉车还多。俞差爷和楚差爷真是两个好人。”
县令听后,又问:“你如何确定那钱为俞捕快所付,而不是你后来拉货的货主遗落?”
车夫道:“后面两次拉货,上货、卸货都是我与小儿完成,我在车下搬,小二在车上接货整理,旁人不可能掉钱在车上。”
县令点点头:“那你车厢里的血迹,你儿子为何没有清理?”
冉贵很是茫然:“小人不知,我交代过他清理车厢,他也跟我说清理过的。”
楚霄云与俞鹤相顾一视,也不知道这父子俩怎么回事。
县令想了想,另着捕快前往车夫家中传其子到堂作证。大约半柱香后,车夫的儿子冉龙到堂。看到公堂上威严的气势,颇为瑟缩。
县令道:“冉龙,你为读书人,虽是嫌疑人家属,亦不必行跪拜之礼。站着答话。”
冉龙颤抖着身子答道:“是。”
“当日你父亲让你清扫车厢,你为何没将马车上的血迹清理?”县令问道。
“父亲让我清扫车厢,我用鸡毛掸子打扫了。还在车厢里发现了十文钱。车厢上的血迹,我没看见…….”冉龙颇为忐忑道。
“没看见?你若用心清扫,怎会没看见?”县令再问。
冉龙的神情有些悲切起来:“学生短视,白日地方远了尚看不清晰,晚上更看不清事物。那日就着院子里的油灯看了一下车厢,也觉得颇为干净只是车厢里有些许尘粒。想来父亲平日大多为人运送书籍布匹,也不会脏污,故而只用鸡毛掸子扫了灰尘。实在未曾发现车厢上有血迹。想不到却因此此害了父亲。”
冉龙说着低声呜咽起来。
楚霄云消化了好一会才理解冉龙所谓的短视是何意思,那不就是现代所说的近视吗。看着他说话不时眯起眼睛的样子,的确很像现代社会的近视眼看东西的样子。还记得这孩子初此见面时跟他说,等他高中之后一定把爹爹救出狱,一副书呆子模样,会做出此等事情也不奇怪。也不知道书读得咋样,秀才都还没中,先把眼睛给搞坏了,比自己当初以为的还要呆。
他一个近视眼,在夜晚看不清车厢上的血迹,也实属正常,车夫以为自己儿子已经清理过了,毕竟还把铜钱清扫了出来给自己,也就没有留意过车厢的情况。不日便因知合书店案发,马车被扣,人被抓。想来当初他要是把车厢上的血迹清洗过,大约他父亲也不会有后面这一遭。
也难怪车夫没有提起当日运送自己与俞鹤回县衙一事,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车厢上沾过自己的血迹。
事情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车夫冉贵并未牵扯知合书店报案人被害一案,县令当场宣布车夫无罪释放。听到这个宣判,堂上的楚霄云松了口气。总算还了一个人清白,也算报了冉贵当日载他之恩。
冉贵的案子结了,但知合书店的案子还没结。报案人被害一案,县丞等人还是坚持知合书店掌柜及其伙计报复杀人。被楚霄云问到他们都在大牢,如何报复?
杨远开说:“他们的家属在外面,可以操作啊。”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楚霄云越发确认杨远开涉及此案。然而目前没有实证,这个怀疑只能自己藏着。
退堂后,楚霄云与俞鹤说起今日自己本来要前往邻县公务一事。俞鹤闻言道:“云岭县是我家乡,我比你熟。与你一道,或许能帮上忙。”
两人遂前往县令书房,说明来意。县令觉得此事可行,准俞鹤同行,让其不要忘记与捕头杨远开报备。
提起杨远开,楚霄云说起自己的怀疑,听得刚回来的俞鹤一惊一愣的。县令却似乎并不惊讶:“杨远开在和静县做了十多年的捕快,近十年的捕头,想必是有些人脉关系的。若无真凭实据,怕是不能服人。”
楚霄云颔首道:“属下明白,此事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日,楚霄云带着苏文与俞鹤同行,前往云岭县。俞鹤骑马,楚霄云因为带着苏文,不方便骑马,县衙同意楚霄云公费雇佣一辆马车。想着冉贵刚出大牢没有生意,楚霄云特意雇了冉贵的马车前行。
一路上苏文颇为好奇,总是不断的把头探出车窗向外张望。
楚霄云见了笑问:“文文,好玩吗?”
苏文开心地点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县城呢。”
楚霄云道:“以后我休沐时间长的时候,带你出去到处转转。祖国的大好河山,值得到处走走。”
苏文疑惑地支起身子:“祖国?什么意思?”
楚霄云惊觉自己失言,笑道:“就是说咱们大成朝山川秀美、风物多样,到处走走,可以增长见识。”
听罢楚霄云的解释,苏文缩回去窝在楚霄云给他铺的软被中,咯咯笑道:“好啊,夫君去哪里,我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哎,生病一场,又断更了两天真心好愧疚。哪天要是时间有富余,争取加更一章。感谢小伙伴们一直的支持!
第45章 书店胡文案(13)
楚霄云看着缩在被窝里的苏文, 内心不自觉地柔软。有个在乎自己的人,有个自己在乎的人, 这样的感觉真好!
马车吱嘎吱嘎的前行着, 骑马的俞鹤问:“楚兄, 正午了,太阳越来越大,要不要歇一会?”
楚霄云听了掀开马车窗帘, 往天上看了看日头, 对俞鹤道:“好, 歇一会吧。最好找个有水源, 有树荫的地方。”
俞鹤往前看了看:“前面不远处河滩与官道相连,边上就有两颗大树, 正是你心中所想最佳之处。”
“行, 那就在那里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