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落花风
“倒是你那枚凤凰蛋须得好好保管,父皇将小八的魂魄与之结了转生契,日后即便他能够转生,也是从那蛋里出来,切莫有了闪失。”
月白忙不迭地将那枚凤凰蛋拿了出来,抱在手里怜惜地摸了摸,有些发懵道:“原来是这样吗?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转生?”
越凌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了涅槃火,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命数如此,什么时候转生只能看何时能补全他的魂魄。”
“其实你们还有其他的办法。”陈知渊站在一旁缓缓道。
“不知凌道仙尊有什么指教?”越凌这个时候倒是大方,抬着眉,毫无芥蒂地问他道。“小八一出生就被迫在沉午山里,未曾能出去一次。您若是能够帮他,晚辈自当和您冰释前嫌,不仅以往之事既往不咎,更是如父皇一般,待您为座上之宾。”
“座上宾便罢了,本尊也不怎么稀罕。只是那日咱们打的赌……”
“那日小九危在旦夕,要不是您果断故意输了,好进去救他,后果不堪设想。为此捱了千道剑意,该也是晚辈欠了您的才是。不能因小失大,即便您认输,晚辈也不好意思拿您那五百年修为,这件事就此作罢再不用提了。”越凌寥寥几句说得格外大方,且激动。
殊不知在月白耳里,只听到陈知渊为他捱了剑意,不仅如此,还宁愿输了五百年前修为救自己。越发地拉着陈知渊的袖子,只觉得无措又心酸,心里好似蒙上了一层摸不透的轻纱,时不时的被风吹起让月白察觉,却在仔细思索般又不知该如何抒意。
有如陈知渊在自己被雷劫灭顶之时拥着他吐出的那口血,扎在心里越发深沉,像是一棵埋下的种子,静等着开出别样的花。
陈知渊没有注意到月白的呆怔沉默,只对着越凌罕见地勾了勾唇道。“既然是你说不必再提了,那本尊就不提了。”
“只是救人一命,必沾染因果。救你八弟可以,须得有一人来还。”
越凌激动霎时退去,手指一拨,扇子便“唰”地打开了,轻转了转扇面,眯着眼问陈知渊道。“倒不知道仙尊想要怎么还?”
第56章 重塑
“事急从权,还是先救你弟弟吧。”陈知渊露了个假笑,接过月白手里的蛋,单手拿着颠了颠。
“既然知道您能救,晚辈也安心不少。早点晚点其实也不太急,您到底要什么,不妨直说。”越凌并不听他敷衍,扇子一伸想要走到近前去,却被陈知渊拦在三步外。
陈知渊颠了颠凤凰蛋后才又递给了月白,跟他道:“你把涅槃火放出来,只像上次一般孵化他,本尊替他聚魂。”
“谢师尊。”月白猛地点头,丝毫不在乎陈知渊另有所图,利落地召出清风剑,让涅槃火出来。
清风剑上,涅槃火早就在活跃涌动,像是察觉到了凤凰蛋就在它身旁,迫不及待地想要燎过去。
月白催动灵力,让涅槃火小心包裹着蛋身,却没有见到凤凰蛋像是之前那样出现异象,只扭头望着陈知渊,眼里带着疑惑。
“把他的残魄,给本尊。”陈知渊这才朝着越凌瞥了一眼,伸出素白修长的手,淡淡道。“总也不是让你还,你怕什么。”
“若是您打的是让晚辈还的心思,晚辈也不必如此紧张了。”越凌抵着扇子背一只手,站在那里不为所动。“仙尊还是莫要强人所难了。”
“你没有问过他,怎就知道是强人所难,而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陈知渊轻哼一声,懒得理呶呶不休的越凌,而是转眼问月白道:“我能替你救他,只是这因果我不愿跟他沾。你替他还给本尊可行?”
“这有什么关紧的?师尊救徒儿那么多次,债多不压身。”月白不假思索地,边控着涅槃火,袖子一挥,大气道。说完还扬了扬脸,颇为不屑地望着越凌。
越凌:“……”
“什么债多不压身?凝魂塑魄是简简单单的因果吗?”越凌对着月白深深道,眼神凌厉似是带上了一丝薄怒。“仙尊,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凡事不可强求,我八弟,不需要您救。”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又有半分强求?”陈知渊一手放在月白肩膀上,沉沉道。垂目深深望着他白皙清润的脸,伸出手指点在他眉心,执拗道:“你若是不愿意,随时都可以停。但只要你愿意,为师结的印就不会断,你相信为师吗?”
说着手指在他眉间轻动,颇为缓慢地画了个繁复的印。月白一直笑吟吟的,没有回答陈知渊,却全程没有动过,陈知渊结出来的印在他松手的时候泛出点点金光,随即隐没在眉间不见。
月白等到金光隐没的时候才一怔,突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抬眼问道:“师尊,您画的是什么东西?”
“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为师教你怎么招魂。”陈知渊没看越凌,盯着已经光洁的额头眼神晦暗,轻声带着月白的手,在蛋上结印。
屋外传来阵阵天雷之声,月白有些欣喜,手越发地稳当,由着陈知渊摆弄。
没有发现越凌的脸色在印成的时候就苍白如纸,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小瓷瓶。
不消陈知渊说,越凌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残魂像烟一般丝丝缕缕钻进蛋里,涅槃火发着幽幽蓝光,映着蕴起的灵气,带着别样的妖异美丽。
天边雷劫越来越响,月白不由自主地跟着浮动的蛋往外而去,随着风声渐起,院子里的荷叶轻摆,一道雷劫在涅槃火的包裹下突然炸裂在凤凰蛋上。
风云涌动里,灵气乍然充盈起来,满园清荷止不住地绽放花苞,迎着风摇曳。
待到风云止息,涅槃火终于回复了正常的红色。月白只觉得手里一片温软,一只打湿了绒毛的小鸡正用嫩黄的嘴擎着他的手轻啄。
本以为会看到凤凰啼鸣盛景的月白盯着这小鸡撇了撇嘴有些失望。“这凤凰怎么生得像只鸡?”
“凤凰为百鸟之首,最是稀有,也最容易被人觊觎。刚出生的小凤凰长得普通些挺好的。”陈知渊不怎么激动,结了印后面色有些发白,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它的嘴角,被毫不留情地猛啄了一口眉头一皱,再不碰他了。
越凌却是没说话,只沉沉望着陈知渊良久,小八出世都没让他喜悦半分,拿着扇子的手僵直着未动,看了看月白才勉强道:“谢了”。
顿了一瞬还是幽幽道:“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只有吃了的人知道。”陈知渊没理他,掸了掸袖子,静静望着月白小心翼翼地逗弄新出生的小凤凰,深藏身与名。
唯有越凌一个人沉浸不了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重重叹了口气,对着陈知渊摆了摆手出去了。
月白还在逗弄越安,越安刚出生没一会儿就舒展了羽毛,变得松蓬蓬的了,活像一只会动的小毛球,被月白吹一口气就像绸缎般往一个地方摆。小凤凰被月白吹得站立不稳,站在他手心里,又狠狠地啄他。
只是刚出生的小雏鸟啄人并不疼,月白丝毫不介意,还用指腹轻轻揉着他藏在羽毛下软呼呼的肚子。
待到玩尽兴了才仰脸问陈知渊道:“师尊,越安会记得我吗?”
“你与他相识不过几天,记不记得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虽然这么说,可总觉得那是一份羁绊。虽然他还是他,徒儿还是徒儿。可若是什么都忘记了,沉午山的老祖宗们会伤心的吧?”
陈知渊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头。若是魂魄完好还好说,越安魂魄不全,能记得多少只能看他自己。
月白看陈知渊不说话便懂了他的意思,只眉宇一轩,跟陈知渊笑道:“徒儿不过一说,即便他不记得,沉午山的祖宗们也一样地疼爱他,希望他离开沉午山。”
越凌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收了扇子,换了一身素净白衣,眉间红痣更加更加夺目。淡蓝色的眼眸像是洗净了的天空一般漂亮。“与我走一趟。”
月白隐隐闻得出他身上残留得凛冽的寒泉气息,皱着眉望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见陈知渊却没有什么迟疑,颔首算是应了。
越凌带他们的去的地方不太近,高大威风的阁楼作为的飞行法器在天空中静静漂浮,月白沉默地带着越安上了楼,想要等越凌说些什么,可盯着越凌半天,却没见他说哪怕一句话。
法器不知道漂浮了多久才停下,入目的是一片瘴气遮盖的岛。越凌示意他们下去,收了法器才在前面开路。
待到阳光出现,瘴气逐渐消失,清冷辽阔的天空下是一片蔚为壮观的竹林。浓密深沉的竹叶像是能流溢出水一般透着绿意,透着斑驳的光影,显得深沉而静谧。
没一会儿,月白便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密实的竹林透缝处儿,伴着声声狐狸的叫声,格外的让人忐忑。
月白从经过这竹林开始便有些脚软,待到走到竹林深处已然隐隐有些挪不动脚了。他知道这是因为灵气太过充裕所致,可是垂头看到刚破壳没多久就唧唧直叫的越安,心里不平衡极了。
“为什么他能这么闹腾?”月白戳戳他的毛,将它揣在自己袖子里,边走着边道。
“凤凰非竹实不食,眼前这么多竹林,只怕是饿了。”越凌总算是轻轻弯了弯唇笑笑,指腹凑到越安嘴角,被它咬住后,抬着手指将它提溜到自己怀里。
只是还没待多久,越安便扑腾着想要跳出来,边“唧唧”叫着,拍打着鹅黄色的翅膀躲避着越凌的手上蹿下跳。月白一愣,生怕他摔下来,赶忙伸出手去接。
可还没走近两步,突然一个白影飘过,像是一只离弦的箭,掠过月白的指尖,叼起越安就跑。
“越安!”月白惊叫一声,清风剑霍然被召出,对着那个白影就要上去。却被越凌一挡,急道:“别动手,那是你三哥。”
“三哥,别闹。”说罢,朝着白影飞去再也没空管月白和陈知渊。
只那白影似乎并不买越凌的账,仍然头也不回地往前奔,飞快没了踪影。
“师尊,这里是哪里啊。”月白有些凌乱,望着他那位三哥远去的方向,眨巴了几下眼睛。萧萧的竹林掩映着阵阵风声,格外的幽深和诡异。
“狐狸窝。”陈知渊走到了近前,垂目淡定道。不知想到了什么,眸里一闪,跟月白道。“都说狐狸排外,你帮师尊个忙?”
“有什么忙是徒儿能帮师尊的?您尽管说,徒儿乐意至极。”月白莞尔笑笑,清润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澈。
“手给我。”陈知渊背着手轻道。
月白便把手乖乖的递过去。
谁知陈知渊却是拉起了他的手,轻道:“走吧。”
月白:“??”
“这个地方隐秘至极,可见你父皇深居简出,性子淡泊。这样性子的人最是谨慎,不轻易相信别人,本尊若是突然站在他面前,只怕会将心思放在猜忌本尊上面。他见你一面不易,总不好惹起误会。”
“师尊说的有理。”月白应一声,轻皱起眉头,只觉得陈知渊太过于敏感了。高处不胜寒,只怕是因为一个人惯了,连陪自己来见家人都如此忸怩羞涩。
“只是师尊您这样拉着徒儿的手怪不好意思的。”月白眉头拧着,另一只手轻抚了抚脸颊有些难为情道。“这般亲密,我父皇要是觉得我是拖家带口回来,岂不是尴尬?”
“是吗。既如此,你可有好主意?”陈知渊淡漠瞥了眼月白,只那眼神冷飕飕的,让月白脊背发凉。
陈知渊有如闲庭信步一般,背着手往竹林里走去。竹林深处,小溪缓缓而过,溪边不时几只白狐在饮水打闹。
越凌站在溪旁翘首望着他们来的方向,身边一人青丝高束,背着手姿态落拓,哪怕只穿着素衣长袍,也掩不住地一身雍容气质,雅若流云。
那人望着陈知渊,和越凌别无二致的狐狸眼眸里清光闪过,在陈知渊走近的时候,朝他行了个礼,边道:“百年未见,凌道仙尊可好?”
越凌却没他爹那般的好脾气,眼看着只剩下呢陈知渊一人,不由得皱眉问道:“月白呢?”
陈知渊脸色没变,朝着那人颔了颔首。听到越凌的问话却垂眸未语,只缓缓把背着的手放在了身前,然后,拨开衣袖,给他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巴掌大的小狐狸。
小狐狸似乎很开心,发觉陈知渊将自己暴露在身前后,摇着尾巴,朝着他们露了个憨态可掬的笑。
第57章 机会
“这是在,干什么?”越陈风同样垂目望着陈知渊手里的月白。
“他说他想展现一下与本尊亲密无间的关系。”陈知渊似是已经认命了,只摊着手心,麻木着脸道。
“月白,你虽形态与各位兄弟姐妹们有所差异,可你仍旧是我儿,这件事不会有错。更无需如此在意自己不是一只狐狸,万物皆有灵不是吗?”越陈风弯下了腰,伸出了手,触了触他鼻尖,清雅出尘的脸上罕见地带着一抹笑意。
月白这才不情不愿地抱着陈知渊的拇指晃了晃,陈知渊便依着之前约好的那样,一拂袖子,将他变了回来。
月白没想到自己爹是这副模样,细细打量了一番,微微动了动肩膀,还是不太好意思般地轻叫了一声:“父皇。”
“我儿顽劣,日日受仙尊照拂,叨扰了。”越陈风拍了拍他的头,却是对着陈知渊沉谨道。
月白知道这是在说客套话,刚想辩驳下,自己并非顽劣。却没想到陈知渊却是眉头不皱,敛了敛袖子,慢条斯理道。“再是顽劣,由本尊容着,也不能叫顽劣。”
月白:“……”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自己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月白觉得陈知渊这么说话不对,这么说虽然能显得陈知渊大度又宽容,可总不能以牺牲自己的形象来为他增色啊?自己可是第一次见爹呢。
想到这里,月白轻扯了扯他袖子,努力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陈知渊不要说了,自己咳嗽一声,仰着脸跟越陈风道:“师尊的意思是,孩儿在云静宗很乖巧,尊师重道,克己复礼,丝毫不让师尊费心,与顽劣二字从来都沾不上边。”
“是吗?”越凌抽了抽嘴角“我怎么觉得你师尊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是这个意思了。”月白瞪他一眼,轻勾了勾陈知渊的袖子,翘着眼角,笑靥如花地问他。“对吗?师尊。”
陈知渊:“只要是你说的,都对。”
月白这才满意点点头,朝着越凌扬扬脸,颇为自得。
越陈风将他们的样子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只邀着他们去了竹林深处的屋子里。月白担心越安,拽着越凌去找那群狐狸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