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落花风
屋里一片寂静,越陈风轻拂衣袖,将一杯灵茶递与陈知渊,才跟他幽幽道。“百年未见仙尊,仙尊的变化倒是让陈风刮目相看。”
“活得时间长了,人总会变的。你不也变了吗?”陈知渊轻挑着眉,跟越陈风寒暄道。
他记忆里关于越陈风的事情不多,只依稀记得几百年前自己来妖界斩尽妖兽的时候,这人还是张狂桀骜,浑身上下都带着无尽的狠意和戾气。跟清雅二字不说格格不入,简直压根儿都沾不上边。
“岁月蹉跎,总是要学乖的不是吗?”越陈风眼里一丝清光闪过,对着陈知渊淡淡一笑,眼角一扬望着远方嬉戏着的几只狐狸,颇为感叹道。
“看来当年之劫,将你的狐族重创不轻。那几只也是你的孩子吗?他们不比魂飞魄散好多少。”陈知渊寻着他的目光望去,方才就是他们中的一只,直直叼走了越安。龙生龙,凤生凤,越陈风修为天赋如此,他的孩子们不会差太多,而今看他们连灵识都几近没了,遭受了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是否是因为曾经的桀骜,才会罹难如此。”越陈风端正着身子,仰头望着门外,并未因陈知渊直言不讳的话有什么不适。“狐族在我鼎盛之时一应气运尽皆被抢,更有甚者,我夫人为保得腹中胎儿灰飞烟灭。哪怕我上穷碧落下黄泉都遍寻不得,少有能抵抗的孩子们,也为了助我一臂之力,散尽了修为。一夕之间,我妻离子散,沉午山内鬼影幢幢,皆是我狐族死去之殇。”
“可若是没有如此实力,你那时连渣都不会剩,更遑论救助你的族人。”陈知渊轻蔑望他一眼,淡淡道。
“是啊。”越陈风慎重点点头。“强大并不是错误,不能因为引来他人觊觎而自怨自艾。”
“这些年我在天命一事上纠结,一心占卜,倒也窥得几分天机。仙尊就没纠结过您那够与天比肩的修为实力从哪儿来吗?”
“拿天来跟本尊比?”陈知渊一手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问他,
“看来您知道。”越陈风笑笑,静静道。“我当年以为是因为我是修为太盛,水满则溢,才惹得天道不满。待到在这里之后,才隐隐觉得这冥冥天意,针对的却原来并不是我。”
“是本尊又如何?”陈知渊轻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耐烦。“说点本尊不知道的。”
“您既然知道,天道针对的是您,那关于您的,我就不必多说了。”越陈风不意外陈知渊会知道这些,只垂眸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修仙者众,与我修为相当的虽然凤毛麟角,却也不是没有,为何天道要殃及我这条池鱼呢?”
“本尊以为,你不是个例。”陈知渊淡淡道。鬼王夜无渡斩尽万千恶鬼,只配给楚宁剖心,日后南海之境唯一的主人杜衍,甘愿为楚宁倾囊相助,倒是不知道,这位妖皇知不知道,日后他那位五皇子,也是为楚宁两肋插刀的佼佼者。
“可想必,承天道直接动手,被强抢气运的事情,只怕只有我族。”
“为什么?”陈知渊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眯着眼睛,凑近他危险问道。“月白从哪里来?”
“若是连您都不知道月白从哪里来,我就更不知道了。”越陈风直视着他,丝毫不怵。“我族被针对的时候,正是月白降生之时。天道手段之狠厉,让人不能想象,不过就是为了置他于死地。即便我勉力保住了他,也不得不把他送出去,可仔细想想,在他消失之后这些年能够风平浪静,怕不是因为他的魂魄不在这方世界?”
“你想说什么?”陈知渊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拧着眉,语气森然。
“我曾经一直在想,月白即便降生在我族,也不过是天赋好点的妖修,难道天道知道他以后有大造化,才会先下手为强?可今日看到了您,我才意识到,当年的灭族之灾,最终的目的也不是月白,不过是因为有人想偷梁换柱,来您身边窃取气运,而刚好月白只是被换的那个罢了。”
“但是这也说明,您对月白偏爱又何尝不是必然呢?所以仙尊还是请先想一想,您对月白的态度,有几分是因为真心,有几分不过是连天道都能窥得的命定。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修真之人,在这荒寂的岁月里踽踽独行,最怕的是错把将相逢当永远,任将善意当救赎。汲汲营营费力想要抓住东西,可到头来,蓦然回首,却发现所求所得,不过黄粱一梦,枉然而已。您身上什么东西最容易被人觊觎,您自己知道,天数茫茫谁都说不清,可到头来,谁又不是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又何必,执着?”
“你今日说了那么多,终于说到了重点,不过是劝本尊莫要强求。”陈知渊静静望着他,眸里一派清明,白皙瘦峻的脸上因为抿着唇微微绷着,有如磐石一般,清冷又坚毅。
“只知一二分,便能够管中窥豹,你很不错。”陈知渊道。“只是,也莫要太过想当然了。”
“真心若真的能受摆布,那这件事,早就没有然后了。”
他会在刚开始的时候就爱上楚宁,像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一样,为其倾其所有。
陈知渊利落起了身,准备出门,刚踏出去一步,却又顿住了,转过身,对他凉凉笑道:“本尊刚才才发现,你之所以只能待在这里,是因为救你族人耗了根本对吗?这就奇怪了,你劝别人莫强求,自己却连逆天之术都用上了?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口是心非吗?”
“虽然你话说得不中听,可你狐族之灾也确实由本尊而起。为月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辛苦了,不枉你们父子情分一场。”陈知渊望着门外,潺潺流水过竹林,簌簌风声里,竹香散在周围,安抚着所有生灵。连闹腾的白狐们都安静了下来。
“这里隔绝是非,倒也是个好地方。”陈知渊微微一笑,轻轻道。“只是即便你再在这里补充灵气,他们散去的修为灵识也不会重新回来。”
“全力以赴罢了,尽人事,但求心安。”越陈风叹了口气,听到陈知渊的话,脸色微僵,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应着他。
“有方法可走,却不全力以赴,你这叫但求心安吗?”陈知渊扭过头来,幽幽问道。“你是不是察觉到了我在月白身上结下的印?”
“看到了就看到了,又何必装聋作哑?”陈知渊脸上勾起一抹笑,低沉着声音道。“放弃该放弃的,把握住能把握的,这才是聪明人的努力。”
“帮本尊,你不仅能救他们,还能给月白一个看清自己真心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陈知渊指着门外天真的狐狸们道?
作者有话要说: 越陈风:崽啊,辣个男人喜欢你,我看出来了,我也觉得不妥,想劝他放弃,但是他给的太多了。
第58章 套路
“您确定,只要个机会对吗?”越陈风思忖良久才蜷了蜷手指。门外月白正在打坐修炼,浸月竹的气息浸在这林里,这特殊的气息能够安抚神魂,却反倒让众位狐狸中的那只小黄鸡似的凤凰更是欢欣蹦跶。
连越凌都察觉到这丝气息的不同,阖着眸子,静静养神。
“自然,给个机会就够了。”陈知渊勾着唇,淡看着他道。没有告诉他,若是不够,自己也会再想办法,不需要他操心。
“就不知道,仙尊需要我们做什么。”
…………
月白修炼一上午后睁开眼睛,朝着身后随意一捞便抱起了他三哥,狠狠揉了揉他三哥那油光水滑的一身毛,这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青竹林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适合修炼了,不说灵气充裕,单凭着随手就能捞起一只狐狸过来顺毛的舒适,就比在云静宗独对着陈知渊好太多了。
山静似太古,恬静安稳的时光倏然而逝,越凌最近过来的越发勤奋了,却是次次来找陈知渊,两个人低声絮语特意开了结界,哪怕月白耳朵极好,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终是在越凌又找陈知渊后,陈知渊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暂且留在这里,为师出去有要紧事办,不能带上你。”
“哦,师尊您尽管去吧。这段时间陪徒儿在这里蹉跎,徒儿本就内心惶恐,更不敢再耽搁您。”月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话干脆,面上清明坦然,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本尊说的?”陈知渊本不愿意刁难月白,可月白这么干脆决绝的样子实在是让他觉得牙疼,皱着眉沉沉望他道。“给你个机会,为师要离开了,你该怎么说?”
月白一愣,望着陈知渊那泛着些许青色的脸心里有些无语。却还是极为给面子地想了想,然后利落换上了个泫然欲泣的样子,扯着陈知渊的袖口装作抽抽噎噎道。“师尊,您这一去,多久才回来啊?徒儿实在是舍不得您……”
“你知道吗,每次本尊看你演戏,都觉得你敷衍本尊的手段实在烂极了。”陈知渊看着他,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想了想,他这样却又是自己要求的,只能深吸口气,暗自平下心绪。感叹月白总有气死人不偿命的天赋。
“不演的时候您觉得徒儿没诚意,好不容易给您面子,好好地宠您了,您又觉得徒儿演的烂。师尊,要不您明示下,徒儿到底要怎么办嘛。”月白瞪他一眼,只觉得陈知渊事儿多。搂着他三哥,一把撒开了陈知渊的袖子,委委屈屈站在他跟前,撇着嘴道。
“正常发挥,就挺好的。”陈知渊慢慢道。觉得月白说得也勉强有几分道理,尤其是那个“宠”字,非常惹人开心。惊觉这人总能不自觉地哄人,让人甜到心坎里,到底是放过了他,独自一人出了这青竹林。
陈知渊走了没几天,越凌便又上赶着来了,看到没有了陈知渊,这次来势汹汹,对月白直言不讳的。“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能住多久住多久。”月白在这里乐不思蜀,许是知道自己是小九的关系,那些白狐都不怕生,日日和他嬉戏作一团,哪怕自己修炼也要围在一起身边。越陈风看见他们。虽然面色不显什么,却也看得出来心情极好,偶尔出来提点下月白,都是极为精辟妥当的。
别说住多久了,月白都想要央求陈知渊在这里建个分宗了。到时候,云静宗宗主座下大弟子亲管这里,不算过分吧。
只是越凌并没给月白无限遐想的机会,那双浅蓝色的眼眸盯着他,没带有一点感情,整张脸都带着不爽的样子,义正言辞道。“身为我妖皇一族,要将整个妖界放在心上,怎可耽于玩乐,终日靡靡度日?”
越凌话里带着的酸意明显到无法让人忽视,月白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怵。“你排行第五,我排行第九,在你之前的兄长都在这里,换句话说,能保持人形的,就属你最大。你是怎么好意思,让你刚找回来的弟弟将整个妖界放在心上的?”
月白寻思自己也没耽于玩乐吧?日日也修炼着,父亲也侍奉着,兄弟姐妹们也“照看”着,相比于刚生出来,那个只会疯跑撒欢的小八,自己难道不够乖巧,不够兢兢业业吗?
这根本就不是玩乐的问题,越凌就是酸自己不能老呆在这里就想让别人也离开,仅此而已。
“我操十份心,你总也得操一份心。老赖在这里,惹得父皇心烦是什么意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么就知道父皇不是乐在其中呢。”
“我不是来跟你理论的。”越凌的耐心终于告罄,将自己的折扇收起来,一把擎住月白的领口,提溜着进了屋。跟越陈风道:“父皇,小九已为云静宗宗主首徒,如此成就必不可小觑,莫要被他骗过去了。总不能我妖界家国政事,小五做得,而小九做不得。”
“你这就过分了啊。”月白从不知道越凌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敛起袖子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他盯出个洞来。
“过分?还有更过分的。”越凌勾勾唇,森然望着他那愤怒的神色,丝毫不在意,抬起手来,一根白索从他袖里冒出。
月白好歹已经到了金丹期,虽说修为抵不上越凌,却也不至于差太多。在看到白索朝他来就猛地向后飘去。脚尖轻点在落下的一片竹叶上,闪身而过,在落回地上的那刻召出了清风剑。
清风扬过,竹林婆娑,白木剑上绿意伸展,荡起让人沉醉的芬芳。月白淡看着越凌,一剑挑起在自己身后穷追不舍的白索,不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只下一刻,月白手猛地一僵,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一股庞大的灵力裹住,连同清风剑一起被定在原地。
本被挑开的白索立马扑上去就将他捆得结结实实,越凌全程脸色没变,替他收了清风剑,提溜起他就朝着竹林外走去。“要怎么看得起你?”
“父皇,你怎么也帮他?”月白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能费力地扭着头,眼望着越陈风皱着眉的样子,撇着嘴嚷道。
竹林里没有再传来越陈风的声音,月白幽幽叹了口气,这才认清了形式,不由得妥协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越凌却没理他,直把他提溜进飞行法器里才放开他。冷眸一转,才凉凉道:“怕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不行吗?咱们兄弟一场,还有什么见外的呢?非要如此作为,白白在父皇面前丢人。”月白立场转变的极快,知道越凌铁了心要弄走他,而且还得了越陈风的默许。在越凌将他放下的那一刻就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施施然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师尊说你素来聪明又识趣,看来所言非虚。”越凌皮笑肉不笑地在那儿冷哼,恨不得明明白白地告诉月白已经心情不好,一手拍在桌子上,跟他道。“只是我不是父皇,也不是你师尊,不吃你这套。既然我能把你弄来,若是我不满意,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自然,你是我五哥,我是你九弟,自然为你马首是瞻,对你鞍前马后。”月白丝毫不介意,眯着眼睛利落地奉承他,一点都不生气。
越凌:“……”
“你这个样子倒是显得我蛮不讲理了。”越凌肃着眉,明明月白全程都在应和他,可就是觉得牙痒痒,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就是发不出来。
“那怎么能叫蛮不讲理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别管怎么这份融洽怎么来的,只要目的达到不就好了吗?”
“你是料定了,我不能对你怎么样是吧?”越凌笑看着他,只觉得月白笑得太灿烂了,那清润明澈的眼里,像是蕴着一汪清泉一般,带着活泛的温和。
“嗯哼?”月白仰着脸笑,并不多说什么。看破不说破,他就不相信,自己就赖着不动,越凌真的能奈何自己什么一样。
哪怕出去了又如何,手脚长在自己身上,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月白这个自信的笑深深地刺痛了越凌,气得越凌恨不得一手掐在他那白皙细润的脸上好好揉一把,可是又实在不敢。只能扇子狠狠一展,气极反笑道:“知道把你弄出来干什么吗?”
“不知道。”月白抬抬眼,轻松道。
“父皇隐遁避世几十年,这妖界在我手里,说安宁也安宁,可若是说不安宁,也总有些不识趣的,想来捋虎须。”
“所以呢?”月白不为所动,只仰着脸敷衍问道。
“本来我一个独木难支,剩下的兄弟姊妹们也境况不佳。想要整饬他们,到底分身乏术,他们若是没太过分,我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不一样了。”越凌笑看着他,那双狐狸眼轻眯着,闪着兴奋的冷光。“你回来了,就会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个时候不收拾他们,等着骑在我头上吗?”
月白这才理解,为什么越陈风方才不阻拦越凌任由他如此专横地将自己带出来。
越陈风躲在竹林里,将烂摊子留给越凌几十年,只怕自己也心虚得不行。听到越凌的要求,也不好意思不答应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你们的意图,我也明白了。只是你们是不是有些太过高看我了?”月白高挑着眉毛,眼角都恨不得翘得飞了,一脸嫌弃看他,不可思议道。“我是有本事能替你肃清政敌的人吗?”
“你自然是没有,可有人有啊。”越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颇为语重心长。“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可有时候,也要看到自己的巨大潜力。借力打力不会吗?”
“敢打我师尊的主意,怪不得你能继承父皇衣钵呢,”月白轻哼一声,嘲笑他道:“别说使唤他,你就不怕我师尊知道你的想法,先过来把你收拾一顿?”
“他不会。”
“为什么?”月白挑挑眉,非常好奇越凌的自信到底从哪里来。
“我自然有让他不得不做理由。”越凌直直望着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兴奋,似乎已经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成功,举手投足都带着势在必得的喜悦。
“你想干什么?”月白有些不妙,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才问他道。
“我要向天下宣布为你找个道侣。”
“只等着那些野心勃勃的蜂拥而至,再让我一个一个找他们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月白:????你礼貌吗?
第59章 真相
“为什么是给我找?”月白呆滞了半晌才不可置信道。“况且谁又会愿意无缘无故跟我结为道侣?”
“自然是那些利欲熏心的人。”越凌道。“结为道侣不重要,你是我家小九,总不会随便将你托付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我只是想知道,在知道你是我妖界九皇子,还是云静宗宗主座下弟子之后,上赶着想来浑水摸鱼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