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 第140章

作者:一口果 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穿越重生

  ……

  涉州城。

  漓池用手中的书卷缓缓敲打掌心,瞧着玉佩似笑非笑的神情愈发难辨。

  李氏先祖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问道:“是哪位老朋友当面吗?我如今已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费这般力气寻找我,是想要做什么呢?”

  漓池笑了一声,声音轻而缓:“千毫散人?你在引导李氏祭拜我的时候,又想要做什么呢?”

  千毫散人却似被这声轻柔地问话重重击倒,他狂乱地呼喊起来:“是你?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你?!”

  但他已看到那双幽邃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有如暗渊的眼睛。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纠缠在自己身上的因果,看见了那沉重到不可背负的孽煞。

  他从中得到了确认,不由悲号出声:“是你……是您……啊!”

  可那双眼睛的主人却似完全感受不到他的苦痛一般,那不见底的深渊里只流淌出让他发抖的寒凉,线条锋利的唇轻启,轻柔地说出更使他发抖的话:“你应该有许多事情该交代给我听。”

  “我的,记命笔灵。”

第111章

  数十万年前,世间因果毁断、命理混乱。

  神明折骨为笔,与众生立契,续因果、立地府。

  十二万年前,地府已成,将勾连天地。

  记命笔灵忽然背叛,窃记神名,为神记命。

  接在笔毫上的因果瞬息纠缠而来,数十万年所积累的怨苦沿着因果尽数压到了神明身上。

  在地府将成的那一日,众生的怨恨压垮了这世间唯一一个愿意向他们伸手的神明。

  笔灵在玉佩中瑟瑟发抖。他受浑沌蛊惑,在地府勾连天地的紧要关头背叛。他是神明的指骨,拥有审断因果的能力,又融入了太阴记改命理的能力,谁能想到他会背叛呢?在神明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凭他的能力又怎么会失败呢?可他已被欲望蒙了眼,太高看了自己,也太低估了神明。

  神明的确没有防备,可在最后一瞬还是轻易就将笔灵重创、剥出笔身。

  若非神明心中更重地府,恐怕他根本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笔灵在刚做完此事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被浑沌所欺。地府所代表的道迷了他的心,只剩下炽盛的贪欲。

  他在被生生剥出笔身后的最后所见中,神明慢慢弯下了腰,一身白衣,寸寸化作墨黑。

  后来太阳星熄,天柱山折,大劫骤起,笔灵却无暇顾及这些了。他本是神明指骨所化的笔灵、是同记因果与命理的存在,甚至不弱于某些天神,但他此时却成了一抹孤魂,甚至连修行久些的大鬼都不如。而这并不是令笔灵最难熬的,最令他苦痛的是,在因为他的背叛致使地府未成之后,孽煞缠身。

  他曾以为,众生毁断的因果续在他身上,建立地府时众生心念中的怨戾也承载在他身上,这一切都是他承担的,他为何不能执掌地府?

  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他能承载那些因果与怨戾,不是因为他是记命笔灵,而是因为记命笔是神明的指骨。

  那承载一切的并不是他。

  孽煞缠身有多苦呢?他尝试过一切办法去摆脱,他试过模仿神明审断因果,消解众生由于因果毁断而生成的执怨,指望那些孽煞同样因此而消解;他试过利用世间因果的毁断,将自己的因果强行续接在其他人身上,让别人替他承载那些缠身的孽煞。

  可他的审断并不能使天地承认,他的续接……李氏不是他找的第一个转嫁者,无论他寻找的是替代者是什么样的角色势力,也不过杯水车薪。孽煞永远不会放过他,他撕扯着自己的神魂散去力量、他不择手段去攥取力量、他强忍苦痛去努力、他彻底陷入癫狂……他试过了所有的法子,他疯过也清醒过,他放弃过又重拾过,如今他的所求唯死而已。只要能够摆脱那些孽煞,他甘愿彻底消散。

  笔灵将他所知的一切都尽数掏出,以最卑微的姿态祈求一个彻底的消亡,可端坐在那里的神明仍令他感受到胆寒的恐惧。那双深渊一样的眼睛毫无波动,他的唇上甚至还缀着寒凉的笑意。就好像十二万年前的那场背叛已经无法引动他的情绪起伏,好像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好像数十万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好像身受重创消隐十二万年,好像这一切都已经不能再使他在乎。

  神明现在在想什么?笔灵瑟瑟震颤着。曾经他是了解神明的,但是现在呢?他被地府未成的孽煞缠身十二万载,他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滋味,那把他变成了什么样。而神明在被一切众生因因果不全而生的怨戾加身之后呢?

  “你求死。”神明轻而缓地说道,“而你当知,我最重因果。”

  “你想要得到消亡的果,就要自己种下消亡的因。”

  笔灵甚至不敢生出绝望,匍匐而听接下来的命令。

  “现在,把你曾窃记的名交还。”

  ……

  大青山脉。

  神明足踏地脉,自山脉之尾,步步踏向山脉之首。地脉如一条僵硬的脊梁,在他足下一节接一节的松快开来,重焕出惊人的活力。与此同时,一股在地脉中沉眠已久的力量亦缓缓苏醒,厚重坚实、雄浑浩瀚!

  随着这股力量的苏醒,就好像地脉也正在苏醒,好像地脉本身也是活着的一样!而在这样的生机之下,整条大青山脉中的生灵都在被惊起。那些来此历练的独行客、潜匿的修行者、一方领域的霸主……他们自发地聚集到感到变故的地方,却在看到为地脉串脊的神明后静默止步。

  没有任何一个敢于上前,哪怕是连最微小的试探都没有。他们都感受到了那正在复苏的大地之力,那已经不是一方地神所能达到的程度了,那是、那是整座大地的脊梁!

  神明走过半座大青山脉,沉睡在山脉中的地脊之势已经被尽数唤醒。就在这个节点上,另一股同源的地脊之势自李府余脉没入了山脉,随着神明的下一步踏出,复苏于下一节地脊之中。

  “这是什么?”金六山不由震撼问道。

  他一路跟随在神明身后,亲眼见证了这一切,那些隐匿在大青山脉里、此时被惊动而聚集来两侧的修行者中,不乏有让金六山都仰止的修为高深者。而这样的存在们,都只停驻在地脉两侧,为神明塑就一条从未有过的路。

  金六山浸没在许多修为远超于他的存在的目光之中,但这本应令他震动不安的事情此时却远不能触动他的心神,因为他已经完全被另一件事摄住了。

  “这是什么?”他低喃着问道,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他只是太过震撼,以至于无法不脱口问出。

  但神明却回答了他:“这是地脉之势,也是社土之力。”

  白衣乌发的神明在以足步为大地串脊,却好像犹有余闲。

  “大地之神名为社土。天柱山是大地的通天之脉,与地脊相连。十二万年前,天柱山折,大地断了三分之一。社土将最后的力量为天地凝聚出镇压大地的地脊。

  “但她已经因天柱山折大地断裂而受到了重创,拼却最后的力量也未能完成。地脊之气一半凝在大青山脉中,另一半凝在点苍山中。”

  在神明的悠悠讲述中,他们踏到了大青山脉之首,只差一步就可以定下地脊。

  那是一座高昂的山峰,奇俊雄壮。在尽染山林的霞光里,神明的衣摆与乌发轻轻拂动。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社土本可不必消亡。”神明说道,“这是她的道。”

  他背对着山脉,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

  而金六山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也是地神,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社土之力中那静默的厚德。他从没有过比这一刻更深地明悟了什么是天地之神。

  天地之神,享天地之德位,承天地之责担。

  社土本不必耗尽最后的力量,但这是她的选择,亦是她的道。

  ……

  涉州城,匍匐的笔灵吐出一个名字:“长阳。”

  ……

  大青山首之峰,神明踏出最后一步。

  大地之脊彻底贯通,大青山脉中忽穿出一声浑厚地长鸣。地脊之鸣贯彻天地,天地间的联系更加坚实。

  无数被惊动的目光投向此处。淮水深处、点苍山中、青丘涂山、闵地炎君圣所、九层天上神庭……大殷王宫之中,一个头戴冠冕的人忽然抬头,身形一动正要前去,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自在圆满的神女将他拦住。

  “以吾之名,”长阳立在地脊之巅,面前浩浩大日光辉遍及,“吾所立足之地,便为通天之脉。”

第112章

  地脊已定,通天之脉亦立。大殷这条勉强象征着上方的通天之脉的势也就散去了。

  这两条最重要的地脉已定,四方之脉便不再重要。无论此前浑沌对地脉做了多少布置、持续了多少年,如今都已经失效了。

  但殷天子对此却并无失落不甘之类的情绪,那本来就只是一步闲手而已。想要得到社土之力,大青山脉和点苍山中存在的地脊之势缺一不可,点苍山中的地脊有奉传庚横看护,这两个物灵不算什么,可他们背后有着炎君的目光。大青山脉中的地脊之势浑沌虽然可得,但假如被他谋夺掌控了去,炎君必然会亲自看护起点苍山中的地脊之势,他几乎就再无可能获得了。

  所以这只是浑沌的一步闲手,此前所做的一切准备,不过是为了等待一个可能出现的机会,让他在点苍山中的地脊之势出现纰漏之时,可以直接抓住机会,一举定局。

  地脊不可妄动,若非社土护下这两条在孕育之中的地脊,十二万年前大地就已经分崩离析。故而双方之间的博弈都是基于此点之上的。若炎君一开始就对点苍山严防死守,浑沌也无所谓强行谋夺了大青山脉中的地脊。就算自己得不到,他也不会再让炎君有可能获得地脊的力量,那是在资敌,所以炎君一直由着点苍山中的两个物灵看守地脊之势,自己则远在闵地中的炎君圣所坐镇,那就是为了吊着他不要强动大青山脉而已。

  浑沌对大青山脉的觊觎、炎君对点苍山的态度,彼此的打算互相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在时间悠悠万载长河中,拼比耐心、拼比谁先露出破绽,谁先抓住时机而已。

  这世上有能力串通地脊的存在并不多,这其中无论哪个想要动大青山脉都瞒不过他,他只是没有想到,原本应该同社土一样消亡的长阳,竟然并未真的死去。

  太阴、炎君,这两位赫赫天神在此事上配合默契,恐怕早已知晓了长阳未亡的事情,竟忍得住十二万年都不曾露出半点痕迹。

  因为这一点变数,社土之力已被长阳凝聚,大青山脉之首已成长阳的人间圣所,便如同十二万年之前的天柱山一样。长阳蛰伏十二万载方出,现在仍旧重创未愈,但有社土之力相护,已经不是可以趁虚而杀之的时候了。机会只在一刹,他已经错过,如果现在他敢强行动手,炎君与太阴必不会放任不顾。

  殷天子瞧着对面庄严圆满的无忧天女,冷笑道:“你倒是好决断,为他欺瞒天下。”

  若非太阴宣称长阳已经消亡,若非十二万载间不见他们做出丝毫为身受重创的长阳或有助益之事,浑沌又怎会并未怀疑长阳的消亡?他们倒是好果决!

  最重要的是,笔灵的背叛并不能杀死长阳,当年大劫忽然爆发,许多天神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手谋划了笔灵背叛的浑沌却是知晓的。世间积累的全部劫煞于一刹间尽数压到了长阳身上。长阳为了建立地府,本就是与大劫纠缠最深的一个,那些因果本就接在长阳身上,只是被他以玄妙的手段截断在一根指骨上。

  当笔灵背叛、因果纠缠、怨煞加身之时,长阳竟还能抵挡一瞬,而在那一瞬之间,他斩断了地府与世间的一切联系,不知将其藏到了哪里、在幽冥中布下不可知的手段,致使浑沌至今不敢亲身踏入幽冥、剥出笔灵,除去自身的这一处漏洞。

  一瞬之后,长阳陨落,天地大玄。

  当年的大玄,正是被太阴亲手所斩。

  殷天子看着泰然自若的无忧天女,漆黑的眼瞳里突然渗出深重的恶意:“他们知道大玄的存在吗?”

  无忧天女神情波澜不惊:“归来的只会是长阳。”

  殷天子阴沉下脸色,迫人的威势向无忧天女压去:“这是你唯一一具可以在人间行走的化身,既然出现在我面前,想来是做好失去的准备了。”

  “那就让殷的国运与这具化身一同消去吧。”无忧天女平静道。

  太阴执掌命理,作为太阴在世间的化身,消去一国之运也不是无法做到的事。

  殷天子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大殷对他还有用,至于无忧天女,她只是一具化身而已,损失了也伤不到太阴的根本。就像他也只是浑沌的一具化身,浑沌是殷天子,殷天子却不是浑沌。

  在无忧天女离去之后,殷天子脸上的阴沉之色就消去了,重新恢复成威严的模样。他遥望大青山脉之首,若有所思起来。

  失去地脉不算什么,长阳复生才是他重视的。

  虽然此时已经失去了出手的机会,但长阳的所在既然暴露了出来,那么许多事情就有迹可循了。

  卢国边境……此前他在向卢国内试探伸手时,因为食梦貘的逃亡导致潜藏在卢国境内的玄清教露出了些许行踪,卢国是神庭的地盘,但当时神庭却并没有大肆追查。这件事平息的很快,也就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但现在看来,神庭收手就是为了这个,他没有注意到这件并未引发什么严重后果的小事,也就没有注意到在这件事中有长阳的行迹。

  为了遮掩长阳的存在,太阴也算得上苦心孤诣了。

  长阳通因果,太阴晓命理。虽然借由现在因果命理混乱的状态,浑沌可以在这两个神明的注视之下遮掩自己的行踪,但同时,在这两个神明的遮掩之下,他也无法直接看出他们的布局,只能通过一些表面的痕迹来推断。

  而如果那时长阳就已经开始动作的话,凭借他执掌因果的能力,有可能能布下局的地方……

  一条条看似杂乱无关的行迹从浑沌的神念中滑过,俄而一定,目光落到了梁国之中某个玄清教中人身上。

  在卢国之中出现在台吴县附近、被追查食梦貘之事的台吴地神重伤、神魂有异、加入玄清教中——飞英。

  每一点看上去都有着合情合理的缘由,飞英在加入玄清教的时候就已经被清查盘问过。神魂有异是因为被台吴地神重伤;被台吴地神重伤是因为他邪修的身份因旧日的仇怨暴露,同时又出现在台吴县附近;出现在台吴县附近是为了寻找食梦貘的痕迹;寻找食梦貘的痕迹是为了追寻其背后的势力,从而获得更进一步的修行之法。而飞英本身也从未前往过水固镇附近,似乎与长阳并没有任何联系。

  但是,当这些所有边缘的因素都聚合到一起时,他就绝不会将之当做巧合来对待。浑沌从不会小瞧长阳,那可是执掌因果的神明。若非长阳当年一力欲建地府梳理因果,他也不必蛰伏隐匿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