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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斯想想就觉得不太成,热毛巾只能短暂地热一下,可一幕戏那么长,到时候水蒸气蒸发热量带走脸估计更白了。
而且拿热毛巾捂脸还不如化妆呢,化妆就是因为不能突出表情和情感的渐变,所以被否了,文斯才想要靠自己酝酿情绪试试的。
现在已经开始拍别人的戏,季明景让文斯放松些,和他聊起自己拍感情戏的经历。
“我之前和你一样,但后来演多了发现也没那么难,而且基本都采用借位,实在不行就闭眼,想象以前暗恋的梦中情人,就是脑补。”
“脑补?”
“是啊脑补,”季明景微笑,“你现在试着想象一次,看是不是会轻松一些?”
文斯闭上眼,过会儿乐了,“我梦中情人的个子可比季老师矮多了,代入不了啊。”
说完文斯自己一怔,不由自主捂了下唇,他直男思维是将梦中情人自动理解成女孩子,但他现在正和闻礼假装情侣,在季明景面前这么说,会暴露的吧?
但季明景却似没多想,“这样才合适,我们那场借位戏,是我坐着你站着,我本来就比你矮很多,没问题的。”
虽然对拍戏好像不太起作用,但跟季明景聊聊,文斯倒是轻松多了。
高导来问他们调整得怎么样,季明景主动对他说先拍两人后面的对手戏,这场结束后明天休息一天,他带文斯去采风。
“带你认识一下原型,或许能对你找感觉有些帮助。”
季明景的话让高舰也明白了,“行,那你们明天就去吧,顺便明景帮我带点礼物给周栩。”
周栩就是周晴时的原型,现实中那对已经结婚的同性伴侣的其中一位,正在首城某知名大学哲学系就任讲师。
第二天季明景就带文斯去了他所在的学校,看到了讲台上的周老师。
他的气质和季明景有点相似,都属于温文尔雅的类型,但不及他个子高,面向台下的学生讲课时,明明讲的是哲学枯燥的内容,却时时妙语迭出,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周老师自己也会笑,他不笑的时候没多么特别,但这一笑,就似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照射进来,温和又自若,明媚且自信。
“难怪来时你说,他很受欢迎,真的很有个人魅力,”坐在大教室最后一排的文斯,悄悄对季明景道,“我觉得我更没把握能演好他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很有个人魅力,”季明景却说。
文斯叹一声气,“季老师总不会说打击我的话,那我就勉强信了吧。”
“你呀,”季明景真想在他额头上轻敲一敲,“专心听课,一直都是乖乖好学生的,怎么上课还开小差?”
文斯刚吐舌要扮鬼脸,忽然觉得不对,季明景怎么知道他是乖乖好学生?
而季明景仿佛看出文斯疑问,微笑道,“你看拍戏都知道做笔记,笔记还做得那么好,不是乖乖好学生是什么?”
哦,原来如此。文斯点头,“遵命,季老师,这就好好听课!”
等这堂大课上完,正好是中午时间,周栩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有几个学生说想和老师讨论问题,邀请周栩一起吃饭,看他周围那么热闹,季明景和文斯就没上前,打算跟着他们去食堂,等散了后再将高舰的礼物转交给他。
文斯多少年没在大学食堂吃过饭,这次吃着竟然觉得超级美味,大概真的因为很久没吃到这么便宜的东西了,远远超出性价比预期。
“当学生真的好幸福!”他都忍不住感叹,“必须强调,大学生!”
季明景笑了,再看文斯和学生也无二致的吃相,并没有劝他慢点儿,反倒注视他低头扒饭的样子,眼神不知怎么恍惚起来。
“季老师?”文斯发现对面季明景突然不动筷子,抬眼看去,发现季明景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他今天为遮脸戴了一副黑方框的变色眼镜,透过那个咖啡色,文斯看不太分明。
他赶忙拿餐巾蹭了蹭嘴,“我脸上有东西吗?”刚才好像是太忘形了,有点失礼。
季明景回神,摇头,“没有,不过不太有胃口,早上吃太多。”
他像想起什么,指了指自己餐盘里的酸笋烧肉,“我刚打这个菜不知道它是辣的,里面加了不少泡椒,但味道挺好的,我只吃了一筷子,有点浪费,你不是爱吃辣的吗?不嫌弃的话挑着吃点儿?”
文斯其实好像打的菜是不够吃,而且浪费可耻,搁以前他可能真就不客气地端过去了,但想了想觉得不太好,哪里不好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推说吃饱了,到底没动季明景的菜。
吃完饭学生们才和周栩道别,文斯问季明景是不是现在要去见他,季明景说先不用,“根据之前的纪录片采访,周老师中午饭后势必要和他家那位打电话。”
果不其然,周栩才刚走出食堂,就拿出了手机。
他接起电话,边和那边交谈边信步朝着第一教学楼前边的草坪过去,然后就沿着那条道,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拿着手机,不紧不慢地散步似的走着。
文斯开始只能看见他背影,这条草坪旁边的步道没有什么学生和老师,这时间他们大多在食堂或者回宿舍。夏天正午的太阳强烈,饭后到这边的人少。
直到周栩绕着大草坪走了半个圈,从对面远远朝向他们这边,文斯才看到他的正脸,打着电话的周栩,神情和在讲台上很不一样。
那就是……和爱人打电话时的样子吗?文斯的心不知怎么跟着跳了一下。
“咱们运气还挺好,”季明景忽然说,示意文斯看周栩对面,从那嵌着“图书馆”三个大字的台阶上快步走下来一个人,他也正在打电话,却是直直朝着周栩的方向过去。
两人本来各自低着头的,却在视线仿佛被什么感召,突然抬起相碰的刹那,不约而同放下手机。
文斯看见周栩笑了,那种笑容含蓄,不似先前明媚自信,但却仿佛蕴含着千般万种情绪在里面。
“他们现在还是异地,每周都会见面,但都是周末……”季明景话语一顿,“今天是八月六号吗?”
“是啊。”文斯不知这日子有什么特殊。
而季明景恍然一笑,“难怪,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就说高导为什么突然要我带东西给他们。”
“啊?那我什么也没准备!”文斯觉得不太像话,虽然现实里和自己没关系吧,但……
季明景拍了拍他肩膀,“放心,他们不是讲究这些俗物的人,而且周老师如果知道,是你要出演他代表的角色,必定还会反过来感谢你。”
“我只希望我不要演得太糟糕,因为他真的看上去就很好很好,哎亚历山大。”
季明景看看那两人,“那我们还是先不要打扰他们,等稍后我和高导要个周老师的微信,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把东西给他吧。”
“好!”文斯也觉得这样更好。
两人准备找个地方坐一下,文斯最后又回头看了眼周栩和他的爱人。
他们并肩在大学校园的草坪边上走着,看上去和普通的男性朋友无异,并没有在校园有什么亲密举动,季明景说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和约定,但他们即使没牵手,眼神却仿佛从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就紧密地胶着在一起。
即使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那种任何旁人都插足不了的亲近,但又和身边的草地、阳光、空气一样,稀疏平常,自然而然,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文斯说不出来,但他好像找到那个演绎的点了。
第九十章
都已经特意去拜访过原型,当晚又自己关在房里揣摩演练无数次,再说找不到感觉那就不是文斯的风格了。
开拍时高导看他状态和前天明显不一样,会心道,“加油,今天可只给你三次机会。”
文斯却说,“一次就够。”
“可别说大话啊,我要看你表现的。”
“就看好了吧。”文斯给自己打气,稳定呼吸,站到该站的位置上,而季明景在他前面几步远,回头对他投来鼓励的眼神。
文斯暗暗点头,以嘴型道,“放心。”
随着导演一声口令,这幕重头戏正式开始——
夏日的夜晚,周晴时和江天走在校园的凭月苑,这里有条被称为“情侣小道”的卵石路,他们一前一后,不知是谁在有意拉远这几步距离。
彼时的同性恋究竟还是隐秘而不可告人的,他们多少次仿佛不经意走到这里,却从未一起并肩过。
江天在前面,忽然顿住步子,周晴时原本垂着头跟在后面的,一不注意就撞在他背上,江天没有回过身,而是右手轻轻握住周晴时的手。
周晴时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用力想把手抽回去,江天却不放开他。
“很晚了,不会有人了。”他道。
“但是……”
江天不顾他的反抗,拉着周晴时一直往前走,直至走到弯月湖边树下的长椅旁,他坐下来,周晴时却不肯跟他一起坐。
他还在四下里张望,月朗星稀,空气明亮,他心里不安,“这里太空旷了,容易被人看见的。”
“你这么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树影下的黑暗里,江天脸上的神情似不分明。
“不是!”周晴时急道,“马上要毕业了,别节外生枝。”
江天默了一下,感觉对方是真的在使劲要挣脱他的手,并认真考虑该怎么从现在这个距离躲去刚刚的几步开外。
他撇了撇嘴,想顺着周晴时的意松手,可心里一个声音叫嚣不能。
像是压抑许久终于在此刻无法隐忍,马上就要面对从未有过的分离,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偏偏能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晴时……”他说。
这声呼唤透着无能为力,却比一片羽毛还要沉重,以往江天总是一脸冷酷地,只会连名带姓唤他——“周晴时”。
这还是第一次。周晴时停止了要掰他手的动作,他愣在了那里,他听江天缓缓地、一字一顿说出后面的话。
“你明明对谁都很好,为什么对我……就总是这么苛刻?你要求我随时不能怎样,不能离你太近,不能碰你的头发不能碰你的手,不能跟你回家不能和你一起泡自习室超过半小时,不能在吃饭时给你夹菜,甚至不能在人多的时候看你一眼……那你告诉我,我能怎样?”
他问了,“有什么事是你允许我做的?”
周晴时说不出话,他没想到江天竟然将这些记得清清楚楚,其实那些都是他在不小心或者一时情急的时候随口——
但也不是,他好像的确是这样的,在事无巨细地要求他,时刻谨记与他保持距离。
江天仰着头,明明是自下而上,却异常固执又强势地,在暗处看进周晴时的眼睛。
他问他,“我牵这只手,仅仅是想告诉我的男朋友,告诉他我舍不得跟他分开,这很难为情吗?很让你避如蛇蝎吗?我……很恶心人吗?”
“江天!”
周晴时喊道,制止他再说出过激的话,“不是的,我从没这么想过。”
他忽然抬起没被束缚的另一只手,想要触摸江天的脸,却被对方稍稍低头,向右侧避开。
周晴时的手指僵在半空,仿佛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伤他有多重。
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江天终于等到失望透顶,像是要坐起来,周晴时突然用力按住他肩膀,“江天,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去,我真的……”
像是为了表明决心,他甚至开始微微低下头。
江天眼中闪过震惊,以及无法言喻的狂喜,他颤着喉咙唤,“晴时……”
“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月色如水,弯月湖边空无一人,位于上方的少年抬起右腿,跪在长椅边缘,身体前倾,坐着的那个则是单手扶住他的腰,一个勇敢地表达,一个渴求地接受。
这个吻太过珍贵,所以也格外胆怯,好像轻轻一碰就怕碎了似的。
……
文斯垂眸看着季明景,明知那眼中隐忍而浓烈的深情不过是演出来的,却让文斯心头不由自主地一抖。
这张脸忽然间变成了另一人,那个所谓的脑补好像起了作用,文斯感觉自己耳根有点发热,他脸红了,控制不住的羞怯从心头蔓延到毛细血管。
然后,文斯感受到那个微微将他向下拉扯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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