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弃脂焚椒
疼的是他,未来要定期服药的人也是他。他自己怎么会不在意?
裴如昼知道从桃在想什么,但他只是静静地喝水没有说话。
戚云遥可是来渡劫的神仙,要是他出了事,这世上的人都要遭殃。那个时候,自己压根没得选。
况且,按照九重天上仙人的说法,帮遥安仙君,也是在帮自己、家人还有那些牺牲在边关的将士。
这个决定并不是冲动,而是裴如昼认真想过的,他冷静的不能再冷静。
俗话说得好,有舍才有得。
自己这个决定,做的不亏不亏。
吃完药,太医也离开了。
裴如昼将杯子递给从桃,突然想起了半梦半醒时听到的那番话。
“对了……七殿下他在哪里?”裴如昼忍不住问。
接过杯子,从桃有些纠结地说:“呃,在抄书。”
果然,自己听到的没有错。
一百遍《皇律》是有些多,不过裴如昼想,要是抄完之后戚云遥这熊孩子真的能稍稍收敛一点,那也不是不可以嘛。
他点了点头,突然听到从桃补又充说:“殿下他在……外面抄书。”
哈?
作为大易的开国皇后,当今太后也是个狠角色。
更何况与皇帝不同,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的她,表面上虽一视同仁,实际却并不喜欢这个最小的孙子。
“外面?”
裴如昼真没想到,太后刚才说的“这里”就是自己的院子?
他赶忙坐直身,朝窗外看去。
月光下,空旷的院子里摆了一张石案。
戚云遥就这么趴在案上,接着微弱的烛光,一遍遍誊抄着《皇律》,看上去很是可怜。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回去?”
“太后说,抄完了才能回去。”
“这可不行。”裴如昼嘟囔道,说着他便掀开了被子。
“公子当心,您还没有痊愈呢!”从桃赶紧出声提醒,顺便从一边拿起大氅,给裴如昼披在了身上。
“没事没事,药都吃了。”裴如昼摆手说。
他没给从桃说的是,昨天那个血块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从上次生病,到这次中毒,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神仙在帮自己?
难道他们也看出戚云遥不靠谱了……
裴如昼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只看到不远处的天边,高高地挂着一轮残月,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后半夜。
桂锦宫是避暑行宫,这里的盛夏,和凤城的暮春差不多。一到夜里,就更冷了。看到身着夏裳,独自趴在石案上的戚云遥,裴如昼忍不住放缓了脚步,轻轻朝那边地叫道:
“七殿下?”
“……嗯?”困极了的戚云遥,反应都慢了半拍。
见状,裴如昼拉了拉大氅,缓步走了下去。
戚云遥这命也算是自己救回来的,要是冻出了三长两短,自己不就白忙活了吗?
裴如昼叹了一口气,戳了戳对方的肩膀轻声说:“殿下,殿下快起来,这里太冷了。到房间里面去睡吧。”
这下子,戚云遥总算是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抬眸激动地说:“阿昼?你醒来了!”
“嗯。”裴如昼轻轻地点了点头,月光下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裴如昼余光瞧见,戚云遥的手指竟然在微微打颤。
是太冷了吗?
顺着裴如昼的视线,戚云遥也发现了自己手上的异常。他楞了一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手藏进了袖内。
戚云遥的手之所以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在害怕。
恐惧如夜色将戚云遥笼罩其中,让他无处可躲无处可藏。戚云遥不敢看裴如昼的眼睛,他害怕裴如昼看出自己的心虚,识破自己阴损的把戏……
阿昼真心对我,可我却害他丢掉了半条命。
戚云遥一向以自我为中心,跟在他身边的宫女、太监,哪一个没有被他耍过?甚至害人丧命,也不是没有……
可是他唯独害怕裴如昼知道真相,害怕裴如昼离开自己。
更害怕他知道,自己丢掉半条命救来的人,是个骗子。
骗子——想到这里两个字,戚云遥就骨寒毛竖。
见戚云遥坐在原地不动,真心以为对方冻傻了的裴如昼轻轻地将小皇子的手拉了起来。
“别在这里坐着了,到房间里好好休息吧。”
他的语气,比月光还要温柔。
“好,好的。”戚云遥扶着书案站了起来,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在离开书案的那一刻,裴如昼没有看到,最上面那一张宣纸上,并没有几行《皇律》的内容。
戚云遥用蝇头小楷,在这张纸的角角落落写满了“不能”。
不能,绝对不能让阿昼知道,自己都在背后做了什么。
……
桂锦宫的殿室都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榻。
被裴如昼拉到房间里的戚云遥顿了一下,非常自觉地朝着临窗的小罗汉榻走去。
但没等他转过身,就被裴如昼拽了回来。
“诶!去那里干什么?这张床那么大,我们两个人能挤下的。”
语毕,稍有些冷的裴如昼直接钻进了被窝,还给戚云遥让出了一个枕头出来。
裴如昼不知道,戚云遥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是一个人睡的。
如昼要同我一起睡觉?
戚云遥晕晕乎乎地走到了床边,纠结半天终于躺了下去,整个人的动作,都迟缓的像个摔坏了的木偶。
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七皇子。
在戚云遥直挺挺躺到床上去的同时,裴如昼忽然起身,将被子拉了起来,轻轻地盖到了他身上,顺便掖好了被角。
这一瞬,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近,甚至于裴如昼的长发,也从戚云遥的颈间扫过。
痒痒的。
“快睡吧,等白天再继续抄。”裴如昼轻声说,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月色全部印在了那双桃花眼中。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拳。
戚云遥忽然浑身紧绷,更不敢看裴如昼的眼睛。
“嗯。”戚云遥呆呆地点了点头,像只小狗般悄悄靠近,蹭了蹭裴如昼的胳膊。
身边的人胡思乱想个不停,心里的戏演了一场又一场。
但裴如昼却完全没有发现。
闭着眼睛的他,有大事要做。
裴如昼尝试着缓缓逆行内力。
要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有神仙出现搭救。
……裴如昼想要赌一把。
时间一点点过去,因为内力逆行,他的额上冒出了冷汗,甚至连蛇毒都有了点发作的迹象。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漆黑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正在打坐的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红衣,戴着张恶鬼面具。凡是裸露出来的皮肤,均被金色的符文覆盖。
卧槽!
自己怎么把他召了出来?
在大易,哪怕三四岁的小儿,都认识眼前这个人。
幽冥界之主,传说中仅次于天帝的大人物!
“你要来陪我?”
“不不不不!”
除了您之外,谁都可以!
裴如昼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人影随之消失。
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惊魂未定的他用力拍了拍胸口。
再也不作死了——裴如昼发誓!
“阿昼!阿昼你怎么了?”
“七殿下?”
裴如昼这才意识到,戚云遥也没睡,他笑了一下说:“我没事,刚才没吓到你吧?”
看到裴如昼朝自己笑,戚云遥的呼吸,终于慢慢地稳了下来。可再抬头看到裴如昼苍白的脸色,和额上的冷汗,他的心如忽然又像被刀搅一般的疼。
阿昼刚才用力拍打胸肺……是蛇毒又发作了吗?
他只比自己大几个月,还没有满十七岁。
在大易,再过两岁才算成年。
可就是这样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往后余生却要与丹药相伴。甚至就算有药,每月发作的时候,一样痛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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