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乐思央
他爸则是名牌大学生,长得比较斯文瘦弱,是个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除了有点洁癖和强迫症之外,没有别的缺点。毕竟他爸靠脑子吃饭,当年博士毕业之后就直接留校出任副教授,做了几年就成了很受学生欢迎的宋教授。
他妈打拼事业比较忙,平时基本上就没做过家务,偌大的房子有请保姆和保镖,但是他爸还是很注重家庭的仪式感,从小培养宋訾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只要有条件,经常会为家人下厨,准确来说是为他的老婆下厨烹饪爱心餐,宋訾这个当儿子的只是顺带的。
凭良心说话,宋訾其实宁愿吃家里请的厨子做的饭,他爸厨艺修炼多年,还是很一般。而且他一个单身狗,这么多年了,吃顿饭还得看爸妈秀恩爱。
宋訾坐了下来,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他习惯吃饭先喝汤,只是喝了一口,宋訾没忍住吐出来:“爸,你这买的什么冬瓜?怎么这么苦,这么腥。”而且还一股奇奇怪怪的药材味。
“哪里腥了。”他爸还不服气,用勺子捞了捞汤底,“我煮了这么久,都煮熟了。”
宋訾一看,简简单单的冬瓜瘦肉汤,里面加了什么当归、枸杞,而且还加了猪血!简直非常离谱:“这是对冬瓜的玷污!”
“怎么和你爹说话呢?!”穿着家居服和蔼可亲的老爸突然就变了一张脸,然后斯文儒雅的脸逐渐拉长,轮廓更加分明,光洁的下巴上有了胡须,过渡成了宋明成的模样。这是喜欢摆着威严架子,但是拿他郡主娘没办法的丞相爹。
他爹脖子上一道缝合的伤口,双目流下血泪,整个屋子变得很阴间,冷风阵阵:“不肖子,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你爹我可被你害死了!”
宋訾隐隐约约又听到什么招魂之类的词,一下子就被吓醒了,他睁开眼睛,原本模糊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他爹宋明成有些憔悴的脸,宋訾下意识看向他爹的脖子,还好,非常光洁,没有被缝合留下来的伤口也没有什么丑陋的红痕。
他有些怅然,原来自己没穿回去,只是做了个关于上辈子的梦,梦醒了,他还是要面对眼前的一切。宋訾有些释怀,这辈子的父母同样重要,而且他还在这个世界找到自己的心上人,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如果就这么穿回去了,他要惦记的就是阿言了。
“阿言呢?”宋訾脱口而出,然后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说话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口中有浓烈的残留的药味,难怪会做之前那种稀奇古怪的梦。
宋訾习惯性地动了动手腕,然后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还插着一排看起来细如牛毛的金针。
“醒了,我……这位宋小兄弟醒了,太医,太医!”他爹看上去喜极而泣,可顾忌场合,都不敢捅开两人的身份。
看上去十分和蔼的太医进来了,宋訾习惯性打量了一番,很标准的身材,不胖也不瘦,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头发非常浓密。
“夏太医,劳烦您再给他看看。”
当着夏太医的面,宋明成紧紧握住了宋訾的手,声情并茂道:“小兄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今日的恩情,我宋明成没齿难忘,你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都为你做到。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能再这样舍己救人了。”
宋訾想翻白眼,他怎么不知道他爹如此戏精。虽然平日里,他有时候是不太待见亲爹,但也做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亲爹去死的事。
“渴。”难得能使唤他爹一下,宋訾也不客气,而且他现在是真的觉得很渴,想要用水冲淡口中奇怪的味道,除了药味之外,他还感觉自己口中隐隐约约有血腥气。
“夏太医,他现在能喝水吗?”宋訾感觉他爹好像是被吓到了,变得特别小心谨慎。
被称作夏太医的人给宋訾把了脉,把那些金针拔了下来,然后同宋明成道:“宋小郎君体内余毒已清,并无大碍,只是药力尚未完全化开,而且之前同人厮杀也有些脱力,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卧床休养一番。”
宋明成给宋訾喂了水,表情特别的慈爱,动作也非常温柔:“慢点喝,别呛着。”宋訾注意到自己在亲爹瞳孔里的倒影还是易容前的样子,看来马甲没掉,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说到天子遇刺,宋訾总算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动了动嘴唇,用无声的唇语道:“爹,阿言呢?”
他带了阿言出来,却不见阿言,宋訾很担心心上人的安危。
他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放心,他好得很。你睡了足足两天两夜,陛下已经处理了叛军,如无意外,今日就要启程回京。”张口闭口就是阿言,真是气死他了。
宋明成抬起手来,看上去重重的巴掌落下,只是在儿子的肩头轻轻的拍了那么一下,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什么都没说:“你受罪了,好好休息。”
可能是因为中毒受伤的缘故,虽然宋訾觉得自己恢复了不少,回去的时候还是给他安排了一辆比较大的马车,说来也是唏嘘,他们本来没有那么多车辆,但是因为死了好几千人,所以不少马车又空了出来。
他回去的时候坐的这辆,比来的时候宽敞许多,可以直接躺下,里面还做了减震装置。
所以说宋訾最讨厌战争和流血,但是他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不能祈祷别人发善心,想要活得好,还是得自己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他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不再想这种沉重的话题,也不知道审刑司的人在哪,凌夷肯定没事,希望耿奇也不要有事。
宋訾躺了一会儿,又给自己翻了个身,其实伤的只是手,而且只有一道口子,看起来疤痕有点吓人,但他是那种不留疤的体质,等过几天脱落了,手背肯定又是干干净净的。
但是药力没有散去的后遗症就是身体有点麻麻的,四肢不如之前灵活,就在宋訾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动了,宽大的马车里钻进另外一个人来,那是一张宋訾熟悉万分的脸,他立马惊喜的起身,握住了阿言冰冰凉凉的手:“阿言。”
后者却用力抽开,美眸冷冰冰的看着他:“你说要保护我和孩子,结果就是这样保护的,我明明就在你的身边,你却为了别人以身犯险?!还差点被毒死,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
就算是情有可原,但是一想到情郎生死未卜。而且还有这么多事情欺瞒自己,司马彦决心让他吃个教训。
“是我不对,但是情有可原,阿言你听我解释!”宋訾重新抓住了阿言的手,然后把人拉到自己怀中,像小孩子耍赖似的,“我不放开,我死也……”
他的嘴被人捂住,看起来还是很生气的阿言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道:“不许在我面前说那个字。”
“好。”宋訾贴着阿言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因为他是我爹,我亲爹,我总不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这事情说来话长,我的情况有些复杂,本来早就想和你说的,但是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拖了这么久,是我不好。”宋訾见阿言冷若冰霜的脸舒缓下来,他那颗晃晃悠悠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宋訾本来是抓住阿言的手,用自己用手掌包住对方的手,见对方神色放缓,他便把手松开,轻轻地掰开阿言因为愤怒握紧的拳头,插进对方修长手指间的缝隙中,同心上人十指交握:“当时有刺客,我真的很担心阿言你会出事,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一定后悔一辈子。”
他其实也担心孩子,但是怕阿言听了不高兴,到底是没敢在这个时候提。
宋訾同比自己更加年长的情人撒着娇:“你醒来的时候不在我身边,我好难过。”
阿言却更恼:“你昏睡不醒我守着你的两日,我更难过,守了你那么久不见你醒,你爹守着你就醒了。”
“我错了。”宋訾乖巧认错,“下次不干了,咱们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马车颠簸,他抱住心上人,凑上去亲了亲阿言抿得发白的唇,一个又一个缠绵入骨吻,传递着他心中澎湃又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情绪,把那张唇色淡淡薄唇染上水润红艳的亮色。
现在是哄老婆比较重要的,爹什么的,先抛一边去吧。
第55章
前不久蛊毒风波未平,避暑山庄行宫遇刺事件又起,而且这是实打实死了不少人,当中还有几个年轻的官员,京城内一时间风声鹤唳。
为天子牺牲的将士,户部全部按照比他们原本的规格高一级的抚恤金下放,而所有牵扯到反叛的人员,不管之前官拜几品,全部连同家眷压入审刑司大牢,之前好不容易空了的牢房,再次挤得满满当当,几个空着的水牢里也关了人。
因为人手不够,宋訾也就是修养了两天,又跟着到地牢审案,有些是培养出来的死士,被活捉的当天就想办法自尽,但是还有几个当场就被卸了下巴,捉了活口。
上次青楼抓人的那一回,抓回来的大都是些养尊处优吃不了苦的人,都不用花费太大力气,吓一吓,那些人就自己屁股尿流的交代了。这些刺客却不一样,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不至于每个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但是想要从他们嘴里撬出来真话,肯定要比前者难许多?
这是宋訾第一次看到审刑司人审案的真正手段,那些简简单单的文字,换成极富有冲击力的血腥画面的时候,就算是他有心理准备,最后也没忍住出去吐了一回。
平日里大家都是笑呵呵的,但是这段时间,整个审刑司气氛都非常沉重,一向脸上带着笑的宋訾也不受控制的严肃着面孔,夜里做梦的时候,都是血淋淋的场面和惨叫。每次从地牢里出来,他就会生出世界格外美好的感觉来。
但是跟着审了几天,宋訾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感觉,凌夷好像对自己有意见,虽然对方没说什么。可他能够从对方的表情、举动还有言语的差异察觉出这种区别对待。
差不多审了四五天,审刑司大牢里的血腥气淡了些,还不等宋訾来问,凌夷主动约见了他,然后朝着宋訾伸出手:“审刑司的令牌,给我。”
宋訾下意识掏随身携带的银制令牌,准备递过去的时候,动作止住了:“老大,你要令牌做什么?”
“不要叫我老大。”凌夷冷笑道,“我们审刑司不过是一尊小庙,容不下你这座大佛。
宋訾手中的令牌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老大不是,你听我解释!”怎么回事,他的身份暴露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想解释什么,我长得貌美如花,无父无母,适合入赘宋家?”凌夷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讥诮。
听到这里,宋訾知道是谁坏的好事了,肯定是他爹干的,真是亲爹误我!
他尽量用真诚的眼神看着凌夷,弱弱争辩:“我说的也是大实话嘛,我阿姊非常好,才貌双全,年龄同你也相配,而且我看司长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不过是想给你找一个温暖的家。”
“放肆!你还敢狡辩,你可知道自己是欺君之罪!”
宋訾知道,他太知道了,如果上面真要治自己的罪,就不会让凌夷站在这里收走他的牌子,而是直接把他关进大牢,或者殴打一顿。
“这不是狡辩,是真心话。”宋訾当着凌夷的面,撕下了面具,“司长办案的时候,也经常伪装身份,我只是半生不想活在父亲的阴影下,阴差阳错进了审刑司,但是我从未犯过欺君之罪,入审刑司来,也是兢兢业业,除了在身份上有所隐瞒,其他事情我从未说过假话。审刑司不收世家子,只收普通人,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他仰着脖子,像是一只引颈待戮的天鹅:“我知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只是我真的很喜欢审刑司,喜欢在这里的时光。”
“行了,喜欢什么,喜欢看到天牢里的人,然后出去吐得天昏地暗。”凌夷道,“你本来犯下大罪,念在你此次及时发现异常,揭穿了逆贼的阴谋,救驾有功,功过相抵,便不罚你,只是宋小七的令牌,你是别想要了。”
凌夷把令牌收了起来,又添了一句:“审刑司没有强制只收寒门弟子,等案子结了,便会出招考的事,到时候能不能通过,就看你的本事。”
这意思就是,他还有机会再进审刑司,而且不是以宋小七的身份,而是以宋訾的身份,日后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虽然考试可能会很难,但宋訾有信心!不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现在离开了审刑司,阿言怎么办?不能招呼不打一声就不见阿言。
“什么时候才开始考试,现在审刑司这么忙,很缺人手,现在就招考吧,我现在家底都被掀了底朝天,而且又有熟练工的经验……”
凌夷一点都不通人情,表现的十分冷酷:“时间安排在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是距离现在最近的黄道吉日,天子安排了钦天监的人算过,宜婚嫁。其实天子本来的打算更早,但迎娶皇后,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礼部上下也需要时间布置。
宋訾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我今日再去上值。”就算是七日,也得让他说一声,不能不告知阿言。”
“不行,你的事情以后会有人代你。”不过是七日就能见面了,这么心急干什么。
在挣扎无妨之后,宋訾表情复杂的离开了,他顶着的是易容前的脸,反正都已经暴露了,不如更加坦诚一点。只是这一次离开的时候也没人和他打招呼,大家都很忙,似乎无心顾及他的感受。
等宋訾走了之后,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的耿奇才和凌夷说:“小七这孩子过得也挺不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这样收了他的牌子,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知道小七是左相家的儿子,他们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很气愤,但是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等到冷静下来,他们又忍不住在心中为小七开脱。
宋小七平日是个什么人,他们都看在眼里。而且这次行刺,宋訾的提前预警帮了大忙,就连皇上都免了小七的错,他们老大显得是有些不近人情。
“就是啊,我刚刚看到小七了,那孩子长得可真好看。”之前就觉得宋小七眼睛清亮,身形挺拔,走路气势也特别有风度,只是长相和眼睛些许不符,现在一看,小郎君长得真的无比俊俏。
还有人大着胆子在门外偷偷听了两个人的对话,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听说小七和他阿姊是龙凤胎,长得像,他阿姊肯定也是个大美人,和司长你多配啊。”
他们不了解宋明成,但肯定宋小七是个好孩子,爱屋及乌,自然对宋訾的双胞胎姐姐有了先入为主的好感。
想想宋訾那副模样的形状版本,再看看他们司长,嘿,这样一想,还挺相配。主要是司长孤零零的,大家平日里不说,私下里还是希望他能够成家生子,多点人间烟火气。
凌夷扫了一眼:“围着审刑司,全体跑三十圈。”
耿奇立马痛呼一声:“不要啊,老大,能不能少点。”
“五十圈。”
“三十就三十!”
宋訾还不知道自己幸运的少跑了三十圈,他离开之前,到底是想了想办法,塞了些银子到记忆里和他换班的侍卫那,也不让对方做什么太为难的事,只是去小院外头,往院子里塞一封信,信里没写任何不能让别人看的东西,也不敢有任何暧昧的词,就一句话:要考试,七日后归。
“放心,我肯定给你做到。”掂了掂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对方看了眼纸条,打下了包票。
宋訾也不可能跟着人进去,只能在心中祈祷对方说话算话,事情顺利。
他情绪有些低落的回了家,刚好碰上 他爹宋明成回府,宋訾本来要质问他爹,他当时救了人,他爹不帮他捂住马甲,怎么还能恩将仇报呢,连他要给凌夷介绍婚事的事情也往外说,就算是不考虑他这个儿子,也得为阿姊的名声着想,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说了这件事。
“爹!”他刚一出声,另外一道又尖又细的声音同一时间响起,“圣旨到!”
“左相,宋府有喜,陛下下旨,听宣吧。”
一般来说,接旨的人是要下跪的,底下的人跪了一片,宋訾下意识跟着也要跪。反正他这辈子经常跪祖宗,跪祠堂,只要不是侮辱性质的跪,都能接受。
一只手扶住了他,宋訾对上拿着圣旨的大太监冯吉的脸,对方冲着他笑的特别和善:“陛下特意嘱咐过,几位就用不着跪了。”
冯吉宣了旨:“素闻宋家有女,蕙质兰心、才貌双全……”夸了一通之后,冯吉看了宋訾一眼,接着把话说完,“特此钦点入宫为后,择良辰吉日大婚……”
这位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把圣旨塞进宋訾他爹宋明成手中:“左相,大喜啊,过几日你可就是国公了。”
他拍了拍手掌,一群禁卫军排着队走了进来,但是他们并不是来包围相府的,而是抬着一个个系着红丝带的大箱子,这些都是皇帝送人的聘礼。
听上去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宋家一家四口都笑不出来,还是宋明成反应过来,立马挂上营业性的假笑,用力的握紧了圣旨:“同喜同喜,有劳公公了。”
等宣旨的人走了,宋明成手里攥着圣旨,又摒退了下人,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
宋訾抬起头,看着外头有些昏暗的天空,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会疼,不是在做梦。
难道他做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办法改变阿姊的命运:“爹,你快告诉我,我刚刚听错了,为什么阿姊突然成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