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乐思央
他的娘亲,并不是摄政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只是胥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而已,当年摄政王落败,连累了整个家族,基本上胥家的人,都死了精光。
他娘本来运气不好,当年胥厉作为摄政王风光无限的时候,他的娘亲却因为胥厉母亲的原因,被胥家发配往偏远的庄子,结果很不幸,他娘在去庄子途中被古国人掠走,几经周转,嫁了好几个男人,才奋斗成一个贵族的女人。
胥厉以前同古国打过仗,拉了不少古国人的仇恨,所以她虽然是胥家人,但一直瞒着自己的来历,不敢和胥厉扯上半点关系。
当初桑吉年纪小,他娘听到胥厉死了的消息,笑起来其实还挺开心,毕竟她就是因为胥厉那个狠毒的亲娘才落到这种地步,现在风水轮流转,胥家人都死光了,她这个曾经的倒霉蛋虽然没能够享受胥家荣光,却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对桑吉来说,亲情什么的并没有那么重要,就算是手足兄弟,亲生父子,都会为了利益相残,一个素未谋面的舅舅而已,他当然不可能真的为胥厉着想,可他面上特别假惺惺:“我娘是去年过世的,她死之前告诉了我,关于我身世的秘密,也和我讲过胥家的荣光,说大晋有多么多么的美好,您又是多么像天神一样的人物。”
他道:“因为娘亲的心愿,我乔装打扮来到晋国,因缘巧合知道了您还没去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到您的消息,一找到机会,就设法把您从牢狱中带了出来。”
桑吉看上去是那样的情真意切:“您也知道,司马彦疑心病很重,关押着您的审刑司大牢,平日里戒备异常森严,这一次我完全是运气好,碰上天子大婚,又花重金收买了一个审刑司的人。”
凌夷精挑细选的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好收买,因为一旦查出来,他们自己也要送命。但是那个李程,最近家人生病了,负担就特别重,他这边又用美人计,又加上金钱攻势,才顺利把人啃下来,正好又碰上天子大婚,他们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把那些狱卒哄骗过去。
审刑司的人其实还是挺谨慎的,酒里还验了验有没有毒,他们没放毒,只是在上乘的好酒放了一部分特制的迷药,想着多拖一段时间。
“但凡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可能就没法把舅舅您救出来了,天时地利人和,只能说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选择眷顾了您。”
胥厉没吱声,而这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外,有人拼命的敲门:“开门,查窝藏犯,里面的人再不出来,我们可要直接进去了!”
桑吉没说话,示意底下的人去外头应付那些士兵,能糊弄得先糊弄,还得给这些人塞钱。
他们其实已经塞过一波了,因为审刑司的人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出乎桑吉意料的快。
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带着胥厉出京城,结果审刑司突然带着天子旨意下令封城,他们措不及防,就被拦住了,只好把人先藏在这么个小院子里,而且还要请大夫稳住胥厉的身子,别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胥厉就直接死翘翘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手下脸色很难看,马上就折了回来:“不行,桑吉王子,这次来的人一定要进门察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平常要是稍微贪财一点的,可能就靠金钱收买糊弄过去了,但是天子下了令,禁卫军查的特别严格,碰上审刑司,就更难对付,不过现在还好,这次来的好像仍然不是审刑司的人:“李程那边会不会已经出卖了咱们?”
桑吉道:“你怕什么,他又没有看到过我们的脸。”
他们当时就用了那种小范围的迷药,动作的时间又特别快,只是偷了一个人出来,又没有惊动什么人,要是闹了大动静,暴露了真容,那才不好离开。
桑吉来的时候做了充分的准备,自认自己行事缜密,根本没有被抓的风险,表情非常淡定,他看了眼床上的胥厉:“为舅舅他易容打扮一番,不要慌张,皇帝不可能一直封城。”
这里可是京都,本来就繁华热闹,容不了太多的人,大部分的食物,京都还是要靠京郊供应商,长时间只让进不让出根本不现实。桑吉也不担心摄政王不配合,他就不信都出来了,胥厉还会愿意回去受折磨。
他现在好言好语的劝说,许下那么美好的愿景,主要是怕对方心怀怨念,然后坑自己一把。毕竟真心实意地为他做事和被胁迫是不一样的。
桑吉把胥厉塞进床下的密室,又把之前剜下来的肉丢给了院子里栓着的大狼狗。
他稍微做了一下乔装打扮,和自己的底下人一起出现在了外面:“几位官爷,到底是有什么事?”
“让让,查窝藏犯!”
士兵特别的蛮横不讲理,直接闯了进来,有人嗅了嗅:“你这个屋子里怎么这么大的药味?”
桑吉笑道:“几位官爷,我们是收购药材的行商,本来囤了一波药材,正打算卖出去,结果就被关城里,都是小老百姓,做点生意不容易。”
他示意手下的人给塞点银子:“这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出城。”
“你这个口音,有点奇怪啊,不是咱们京都本地人吧。”那个为首的人收了银子,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异常,脸色柔和一些,但是走之前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
“对,我们是从外地来的。”
“看你们几个的眼睛,是胡商?不是晋国人?”
“对。”桑吉手下的人点点头。
“把他们抓起来!”刚刚收过银子的人立马翻了脸,“外地胡商,还有药材,很有可能是嫌疑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通通带走!”
桑吉当场懵住了,他根本就没有暴露,司马彦神经病啊,怎么就要把胡商带走了。
他底下的人立马就要暴起,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不是,几位官爷,我们都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
“不管你清白不清白,反正大牢里装得下!先审过了再说!”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要是清白自然会放出来,天子脾气实在是太坏了,说了要重点查胡商,他们就得听话,还是把人先抓回去冲业绩比较重要。
第65章
京城里到处抓人,宫城内看上去却依旧是风平浪静,皇帝宣召了礼部尚书,通知对方自己要再多放两天的婚假,闲杂人等不要不长眼的来叨扰他,然后他又宣召了户部尚书:“国库这几年的单子,户部的资料,都给朕送过来。”
宋訾要去户部,就算是空降户部侍郎,也肯定会遭受文武百官的百般阻拦,司马彦随便都能想出他们阻拦的话,无非就是后宫不能干政,还有就是宋訾年纪太轻,不能担当如此重任……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老话套话,他也没做过皇帝,十年前坐这个位置,不也做得很好。
那群老头总是这样,在一个位置上坐久了,就舍不得去,不愿意给年轻人机会。虽然司马彦可以强行把反对的声音压下去,但是用实力去啪啪打这群老臣的脸,岂不是更让人开心。
宋訾拿到了第一手还保真的资料,飞快地开始翻页,他看的专注,记录的笔也写得飞快。
以前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本来相处的时间就不够多。宋訾没有见过司马彦上朝的样子,司马彦同样也没有见过自家情郎的工作状态。奋笔疾书的少年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认真的魅力,好像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司马彦看着看着,就有点不开心:“小七?”
宋訾嗯了一声,头都不抬一下,他工作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沉浸式状态,很少会被外力所打扰。
皇帝又叫了他第二次:“小七……”这一次他得到的回应更加敷衍了。
“宋小七!”宋訾飞快写完这一页的最后一个数据,抬起脸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皇帝捂着胸口直哼哼:“我心里不舒服。”
宋訾紧张起来:“请太医过来,要不然你躺着,你先躺好,不要乱动。”
司马彦直接躺在了自家皇后的大腿上:“你都足足一个时辰都没有看我了。”
天子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定,小七要是去了太忙碌的岗位,会不会沉迷于政事,根本不肯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小七,你爹一天有多少时辰陪你娘?”
宋訾想了想:“这个我没有具体的算过,但只要不忙,我爹都会回府,平常忙起来的时候,就连夜宿在政事处,剩下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陪我娘,平均的话,每日差不多半个时辰吧。”
“只有半个时辰,这么少?!”要是宋訾学他亲爹,司马彦坚决不同意。
“半个时辰不算他们一起睡觉,只是说单纯陪她的时间。我娘要照顾我们,而且也有一整个相府要管。”
他爹和娘,就是那种感情不错,但不算黏糊的夫妻,新婚的时候可能黏糊点,不过他那个年纪小的很,也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
以前他祖母在世的时候,他爹还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尽孝,分给妻子的时间并不多,分给他们两个孩子的就更少了,这也是宋訾和自家亲爹不如母亲那么亲近的原因之一。
上辈子他妈再忙,对他也是比较上心的,他爸是个搞教育的,在他这个儿子身上就花了更多心思。宋明成要是搁在后世,都能被称作为诈尸性育儿。
不过这个时代事业搞得不错的官员大多如此,自己混得风生水起,平日里就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刑部尚书家的老二纪武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宋明成至少有那个本事给他请来当代大儒给他启蒙,也不像刑部尚书那么过分严厉。比一比,他爹已经算是个好爹和好丈夫了。
宋訾知道丧偶式育儿一点都不好,他会努力平衡好事业和家庭,甚至会把重心倾向于家庭:“阿言,你放心,我和我爹不一样,孩子我一定会和你一起照顾的。”
司马彦把自己翻了个面,从右侧翻到了左侧:“我没说孩子,这还在婚期,你就不理我了。”
宋訾有些无奈:“可是之前在小院里,我不也是这样静静的看书吗?”
“那不一样,你看书的时候,经常会看看我,虽然看的是书,心里想的却是我。不像刚刚那样,我喊了你两遍你都没理我,你眼里根本没有我,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宋訾把在自己腿上打滚的皇帝扶正了,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对方:“我眼睛里有什么?”
司马彦故意道:“有眼白还有瞳孔……”
“瞳孔上面呢?”
司马彦看了一会儿:“有星星,一闪一闪的,很亮。”
“没有星星,但是有阿言。”宋訾道,“我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很容易就忽略外界,因为投入进去效率会更高,不是故意不看你的。”
司马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想听,我听不见。”
“我爹能挤出来半个时辰陪我娘,在这满朝文武当中,还算得上是好丈夫,因为他从来不踏足有小妾的后院,不像有些官员,妻妾成群,每日一回家,根本就不理他含辛茹苦打理家业的贤妻,整日就呆在温柔乡中,天天宠幸娇媚的小妾。”
宋訾故意学着平日里皇帝的做派,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道:“我只有阿言一个,阿言却还有好些妃子,谁知道哪日会不会去陪那些妃子,若是哪日阿言对我厌了倦了,好歹我还能有别的东西,来打发时间,聊以慰藉。”
天子立马坐直了:“我不会!我从来都没碰过那些女人!她们吃的用的我都没给一个铜子!”
当初的摄政王安排进来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子,绝大部分宫妃都有来自家族的补贴,还有出嫁前作为嫁妆的那些产业,但她们一个个都很能花,在家族落败之后,自然守不住那些能赚钱的产业。
没了银钱孝敬,刻薄的太妃们处处逼迫,有的宫妃脾气暴,直接和太妃干起来,有的被太妃搞死了,有的直接上吊。宫里能够活到现在的女人,本来也没几个,活下来的,个个都很安分,平日里避他如蛇蝎,绝对不会主动上来献媚。
看吧,这不就不聋不哑能听见了,宋訾接着道:“可是她们名义上就是你的女人。”
司马彦眼露戾色:“小七要是不喜欢,我就把她们都处……”
“不要随便把这种话挂在嘴上。”宋訾及时捂住了天子的嘴,当然他的动作很轻,就是虚虚的掩住,不会让人造成什么误会。
“小七,你想多了,我只是说把她们处置了,全部赶出宫去。”他现在怀着身孕,为了自己到时候能够平安产子,还要生个聪明健康的孩子,自然不好做太折寿的事,不会随便喊打喊杀。
“她们待在深宫中也怪寂寞的,朕先把她们降为宫女,再打发出去,归家就是。”
当年和摄政王牢牢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基本上都被清算,不需要他动手,那些和胥厉过分亲密的都被解决了,剩下几个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摸了摸肚子,是该做些善事,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儿祈福:“那些太妃,整日青灯古佛,想来也怪寂寞的,不然我让她们假死出去,让她们找个好人嫁了。”
“别。”这个鸳鸯谱可不能乱点,还活着的几位太妃,很多都是生育过子嗣的,人家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出去让人嫁人,搞不好会逼死人。
而且把自己亲爹的小妾安排出去,搞不好地底下躺着的先皇都会被硬生生气活过来。
宋訾把人扶正,直接搂在怀里,把自己列的表抽出来:“咱们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了,我知道阿言的心意就好?我圈了一些数出来,觉得这些地方算不太明白,阿言你最好了,替我讲讲吧……”
他们讨论数据问题,官府衙门也陷入了一个难堪的局面,因为各个部门出去巡逻的人员殷勤的抓人,他们的牢里挤满了,牢房完全不够用了!
京城里的胡商不管无辜不无辜,通通都被抓了起来,对外宣称当然不会说是摄政王跑了,官府只是告知百姓,有丧心病狂的贼人,手上沾了不下百人的命,连同其同伙劫狱,逃离了京城大牢,有可能会继续作案。
本来大部分人对城门突然关闭有很大怨言,现在可是天子大婚期间,前一日还在庆祝呢,突然就紧闭城门,不让随意进出,一听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跑了,一个个也不敢说什么了。
官府还张贴的告示,绘制了一张摄政王的画像贴在外头,欢迎京都百姓举报,提供重要线索的赏金甚至直接出到了两百两银。冲着这些钱,不少百姓通过各种渠道递交线索,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审刑司的、官府衙门的,胡商们把空余的牢房都挤得没地方下脚。
“不要着急,先记下来,一个一个的审,真没问题的再放出去,放出去再抓新的。”
这些人在天子的婚期搞事,他们底下的人也很难做,就算是到时候没能把人找出来,明面上一定要做得足够到位。
桑吉的脸色从被抓进来到现在都很难看,但是当时那个情况,他又不能强行突破,不然就等于直接自曝。
唯一庆幸的就是之前塞的银子起了点作用,他们几个被关在同一个牢房,没让人分开。
桑吉的属下把他尽可能的围在中间,用古国语言交流暗示,试图得到王子的指令:“主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后者表现的很冷静:“咱们又没什么问题,迟早会放出去的。”
他们的身份做得很完美,也的的确确来晋国做了生意,真要盘问,都能够对得上。就算是李程来,桑吉也可以确保自己短时间内不被查出问题,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走的时候动作匆忙,只把胥厉藏在那么个地方,万一这些人审的时间太久,胥厉要是就这么死了,他们岂不是白费功夫。不过就算是要安排人捞他们出去,他们也不能做第一个。
几个人商讨的时候,外面又有动静传了进来。有叽里咕噜抱怨的声音,喊冤的声音,还有锁链被拖动的声音。
“让让,你们几个往里面走一走,占着这么大地方干什么。”因为牢房太小,外面又送了一波新人进来,大家做这种事情都觉得很烦了。
负责送人的狱卒脸色麻木,顶着一张鼻孔朝天的臭脸,特别不耐烦的把新人往里面一推,然后强行把牢房关上:“八号间,满了。”
新来的人为了能够舒服一点,自然努力的往里面挤,这些作风粗蛮的胡商们挤来挤去,一个屁股特别大散发着狐臭味的蓝眼睛胡商就怼到了桑吉身上,胡子拉碴的油腻老男人看桑吉漂亮,还特地往他所在蹭了蹭,虽然他立马就被桑吉的护卫隔开,还狠狠教训了一顿,但还是让高贵的桑吉王子膈应得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被亲爹找回去之后就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的桑吉捏紧了拳头: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