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绣生
安远侯的爵位虽是祖上荫蔽,但他自身也算有些本事,早些年平乱剿匪也立了不少功劳。文贵妃想方设法让安远侯随同去,无非就是让未来岳丈护着女婿,让殷承璋挣些功绩。
殷承玉听完,沉吟半晌,道:“便让她们先窝里斗着,左右吃亏的也不是我们。”
隆丰帝现在一人受了三份药,还自以为容光焕发龙精虎猛,殊不知自己只是后宫之中争宠夺权的工具罢了。
“至于其他,急也急不来,当徐徐图之。”
总之不论情况如何,总不会比上一世更差了。
*
两日之后,殷承璋与安远侯领五千禁军赶往山东。
半个月后,平叛的禁军抵达益都。
殷承璋调用了青州卫的将士,与五千禁军一道趁夜突袭,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还活捉了叛军的一个小头目。
捷报传回,朝野上下都一片赞誉之声。
就连远在南京的隆丰帝得了消息,也大加赞誉。
只是高兴了不过十日,山东又传回消息,这回却是噩耗。
首战告捷之后,那抓住的小头目供出了上卸石寨的一条小路。那小路狭窄险峻,却能直达卸石寨内部。
如今叛军久未被剿灭,便是占着卸石寨的地利。
殷承璋与安远侯一开始唯恐有诈,先派人带着那小头目去探了一遍,证实他所言不虚之后,便趁夜带兵绕了小路,准备再来一次夜袭。
谁知道叛军早有预谋,准备了滚石和热油。在朝廷将士经过时,滚石和热油自两侧落下,将士死伤无数。
这一役,朝廷禁军和卫所兵士共计折损了五千余人。二皇子殷承璋在撤退之时失足跌落山间,下落不明。
而叛军气焰嚣张,再次劫掠了青州的官衙和粮仓,人数已经飞快扩充至三万人。
山东各地百姓闻风而动,纷纷响应红英军的号召。短短两月时间,已经有十数支起义队伍。
安远侯派回的信使,一为报信,二为求援。
平叛军损失惨重,二皇子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朝廷可谓颜面大失。
如今这个形势,招安是不可能招安了。当即有朝臣言辞激烈地提出再加派军队镇压。绝不能叫叛军成了气候,乱了江山。
但是再派谁去,还需商议。
原先二皇子为总兵官,带兵平叛。结果叛军没灭,自己却先出了事。这丢得可是大燕皇室的面子。
要找回来,唯有皇室之人出面。
一众平叛人选里,有零星朝臣提议由太子亲去山东平乱。
但也有不少人反对,如今隆丰帝不在京中,太子监国。山东叛军猖獗,二皇子已经出了事,若是太子再出点事,社稷都将不稳。
朝臣们争论不休,身处争论中心的殷承玉这回却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虞淮安寻到慈庆宫来时,就见殷承玉独自坐在亭中,正在摆一局残棋。
引路的郑多宝悄无声息地挥退了伺候的宫人,亲自给虞淮安上了茶,便退了下去,在三步远的地方守着。
虞淮安在殷承玉对面坐下,见他岿然不动的模样,捋了捋胡须道:“看来太子心中已经有数了。”
他本是察觉了如今这波暗潮里的异样,才想来提醒一番。但此时看殷承玉胸有成竹的模样,反而是他多此一举了。
殷承玉将残局的最后一子摆完,不紧不慢抬眸来:“祖父此行,除了提醒,还想劝孤不要去吧?”
平叛军大败在意料之中,殷承璋虽武艺尚可,但实在没什么头脑。
安远侯居他之下,听他行事,便是有几分本事,也难成气候。
唯一蹊跷之处,是殷承璋竟出了事。
以文贵妃之谨慎,放殷承璋出来之前,还特意安排了安远侯保驾护航,像抄小路夜袭这样危险的事情,安远侯是绝不会放殷承璋冲在前面的。就是安远侯出事,殷承璋也不可能出了事。
而且送信的时机也有些奇怪,山东到望京,信使沿途换快马,一趟也就两三日功夫。
禁军惨败,殷承璋下落不明。消息却迟了四五日才传回来。
实在反常得很。
再加上忽然有朝臣提议太子亲自赴山东平乱,便叫殷承玉生了警觉。
山东眼下正乱着,他若亲往平叛,兵败为叛军所杀,着实合情合理。
“若真是陷阱,此时山东定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殿下去了。”虞淮安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殷承玉却与他的看法不同,他替虞淮安续上一盏茶,冷声道:“但还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以他对殷承璋的了解,殷承璋定然没有这样的脑子。想出这个主意的,不是文贵妃,就是安远侯。
他们想趁机要他的命,而他也正想将计就计,弄假成真。
既除了一个对手,还能顺道平息山东动乱。
见虞淮安还欲再劝,殷承玉沉声道:“外祖父的担忧孤明白。但孤此行,不为平叛,只为山东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我和殿下才是一家人(暗喜
殿下:。
第51章
隔日大朝会,殷承玉便提出了亲往山东平乱之事。
除了别有异心的朝臣,大部分朝臣对此都持反对意见。在他们看来,叛乱谁都可以去平,但一国储君的安危却不容有失。
只不过殷承玉已经决定之事,并不是朝臣三言两语就能改变。
劝谏的朝臣们跪了一地,殷承玉凤目扫过,只沉声问了两句话:“若孤不往,谁能挽回皇室颜面?谁又能确保平息山东之乱?”
清清冷冷的声音如碎冰撞壁,当啷碎开,寒意四射。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半晌,最后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敢应声。山东之乱或可平,却没谁敢轻言替皇室挽回颜面。
确实没有比太子更加合适的人选。
殷承玉扫过一班朝臣,不容置喙道:“既然没人能往,便由孤去。今明两日户部调拨粮草,后日启程。”
他一锤定音,再无更改的余地。
第一日,户部调拨粮草辎重。
第三日清晨,殷承玉领四卫营五千将士开拔,赶赴山东。
因山东情况紧急,这一路都是急行军。
直到临近了山东地界,殷承玉才下令安营扎寨,好好休整一日。
连续赶路七日,已经是人困马乏。
士兵们扎起了帐篷,营地之间点起篝火。伙夫煮了骨头汤分下去,不需要值守的士兵捧着碗,三三两两坐在一处说话,连风里都是肉汤的香味儿。
殷承玉并未待在营帐里,他独自爬上了西面的小山坡。小山坡就在营地边上,坡上都是些低矮的野草,没有遮挡,正好能看到底下营地里的点点火光。
“殿下怎么不去休息?”
薛恕从另一侧爬上来,与殷承玉并肩。
“帐篷里闷,孤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殷承玉并未回头,抬首去看头顶的弯月。
出发时已是八月半,路上费了七日,如今月亮只剩下细细窄窄的一弯,不过却极亮,连四周的星子都失了色。
“那我陪殿下坐一会儿。”
薛恕脱下外袍铺在地上,示意殷承玉坐。
殷承玉也未推拒,盘腿坐在外袍上。回头见薛恕还站着,又朝他招招手:“你也坐下,陪孤说说话。”
薛恕依言在他身侧坐下。
他个子高,双腿修长,因为外袍大半被殷承玉占了,他只坐了个角落,一双长腿便有些无处可放的支着。
殷承玉见状往边上挪了挪,又唤他坐过来一些,将双腿放平。
“孤躺一会儿,你给孤按按头。”说罢也不等薛恕反应,就顺势躺在了他腿上。
源源不断的热意自相贴的部位传来,薛恕垂眸看着姿态安然的人,心底又沸腾起来。像一池平静的水,陡然投进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滋啦作响。
他控制着心底的躁动,十指轻柔地插入殷承玉发间。
殷承玉看天上的弯月,他就看着殷承玉。
他目不转睛地将人盯着,殷承玉就是想装看不见都不成,目光斜斜睨着他:“此去山东,会路过济宁。等叛乱平了,你若是想回去,可以回去看看。”
殷承玉本是有心体恤,以为他故地重游,许会想回家乡看看。
但薛恕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看的,那里留下的,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鱼台本就不是他的故乡,只不过曾经有母亲和姐姐在,那里才成了他的家乡。
如今亲人不在,甚至母亲病逝后遗体同其他病人一道火化,连坟冢都没能留下。那里就只剩下些晦暗不堪的往事,更没有回去的必要。
他的语气很淡,看得出确实对故地毫无留恋。
或者说,自从亲人故去后,他如杨花随水而飘,东南西北,居无定处,就很少再对旁的事物有所留恋。
他毕生所求,也不过眼前这一个人罢了。
如今他所求得应,已不再奢求别的。
“有孤的记忆,也是如此不堪吗?”殷承玉抬眸凝着他,质问得近乎无理取闹。
但在薛恕面前,他总是如此。只要他想,他便是理。
薛恕与他长久对视,抿着唇浅浅笑了笑:“殿下是那段时日里唯一的亮色。”
他缓缓回忆着贫瘠的往事,那些旧事都蒙了尘,是阴翳的灰黑色,只有殷承玉是鲜活的,所以并不怎么费力,就记了起来。
“殿下还记得么?那时候鱼台死了很多人,尸体却无人收敛。殿下来了后,命人将尸体收敛火化。因骨灰混在一处无法分辨,便都洒在了东边的山头上。还立了石碑,死者之名都刻在上面。”
他的语气很淡,神色平静没有波澜:“我母亲的尸体也在其中,当时买不起棺材,城中又遍地水涝,根本找不到地方下葬。我只好将尸身用草席裹了,放在破庙里。后来殿下说死者尸体统一火化立碑,还请了僧人做法事超度,我便将母亲的尸身送去火化了。”
他本不信神灵,只是不忍母亲生前艰辛,死后还要被扔在乱葬岗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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